【题解】:离类甲胄、戈兵,艮类身手、盾牌,甲胄在身,干戈在手,旅有兵卒之象。《诗经·大雅·皇矣》云:“王赫斯怒,爰整其旅。”毛传:“旅,师。”兑象旗,巽象风,兵众立于旗下,旅之字也。《说文》云:“旅,军之五百人为旅。”《左传·昭公三年》云:“小人之利也,敢烦里旅。”杜预注:“旅,众也。”离震同宫,艮震共舍,火山通震,震动不居,旅之卦也。京房曰:“雉无故立宫阙门上,其主且去宫殿。”观物象释旅卦义也。旅者,羁旅,失其本居而客寄他乡之谓也。艮,山坠于地而持守,止也。离,日经于天而不居,丽也。艮止类寄居之所,离丽象羁旅之客。离者主分别,艮主家乡,巽主市井,背井离乡,旅之体也。离,明也,明于远者烛于心。艮,诚也,诚于中者形于外。诚明一如,旅之用也。曾国藩曰:“自其外者学之而得于内者谓之明,自其内者得之而兼于外者谓之诚,诚与明一也。”是深谙旅道者矣。《诗经·卫风》云:“谁谓河广?一苇杭之。谁谓宋远?跂予望之。”旅之辞也。巽思之,兑言之,艮类祖先、主宗庙,祭宗庙,告祖先,旅存祭告之义。《周礼·天官·掌次》云:“王大旅上帝。”注:“大旅上帝祭于圜丘。国有故而祭,亦曰旅。”离丽之,巽客也,艮居家也,客居异乡,旅存寄客之义。《左传·庄二十二年》云:“羁旅之臣。”杜预注:“旅,客也。”巽为进退,离艮通震,震主人,二人共同进退,旅存伴侣义。《诗经·周颂·有客》云:“敦琢其旅。”朱熹《集传》云:“旅,其卿大夫从行者也。”《礼记·乐记》云:“今夫古乐,进旅退旅,和正以广。”郑玄注:“旅,犹俱也。俱进俱退,言其齐一也。”离为鸟,兑为口,巽为落,艮为种子,非播种而生,旅存野生义。《后汉书》云:“至是野谷旅生。”李贤注:“不因播种而生,故曰旅。”皆广义之旅也。
【玩辞】:小亨通,旅人守正吉祥。处旅之时,止而丽乎明,不失旅道,是以亨也。柔居尊位而顺乎刚,二五不应,其亨小矣。君子处旅,以谦和、柔顺、得中为要道,是以旅贞吉也。范仲淹曰:“内止而不动于心,外明而弗迷其往,以斯适旅,故得小而贞吉。”
【观象】:初四互渐,居德善俗,明慎用刑,皆君子之事。然事有徐疾,善俗之事徐,犹木之生山,积小以高大;用刑之事疾,犹火之焚物,过而不留。二五互大过,学者无涯,负笈而行,商者无域,载货而往,远涉大川,志在四方,亦旅之时义。三上互睽,二女同居,其志不一,小事吉也。旅人寄居,其情忧戚,道小亨也。初五互咸,远父母,背乡井,对境生心,应物生情,非旅人独有之,众生皆有之。《礼记》云:“入庙庭而思敬,过墟墓而生哀。”言夫旅之互咸矣。二上互鼎,祀上帝,养圣贤,敬尊长,旅存奉养之义。反体曰丰,丰曰盛大,旅曰穷大,体相对而义亦相对。对体曰节,苦旅犹可亨,苦节不可贞,何以故?曰:苦旅有常情而苦节失常道矣。
【序卦】:“穷大者必失其居,故受之以旅。”丰之上六盛极而衰,丰其屋,蔀其家,窥其户,阒其无人,爻辞言失其居而旅者也。气有升降,道有盛衰,皮旅所以次丰也。
【杂卦】:“亲寡,旅也。”远父母,离乡井,形孤独,心自怜,亲从旅人者必寡矣。
【卦变】:三之五,否变旅,六五主事,终以誉命,上逮也。
彖曰:“旅,小亨”,柔得中乎外而顺乎刚,止而丽乎明,是以“小亨,旅贞吉”也。旅之时义大矣哉!
【注疏】:六五柔中,为主于旅,谓「柔得中乎外」也。丽乎上下之刚,刚不可用,谓「顺乎刚」也。艮曰止,离曰丽,明不能过,适可而止,谓「止而丽于明」也。六五顺刚得中,所止又能丽于明,行旅之事惟「小亨」矣。古人安土重迁,视旅居异国他乡为要事,盛之以旅,衰之亦旅,得之于旅,丧之亦旅。易人因旅失家,重耳因旅得国,或以旅兴,或以旅亡,处旅之道则大矣。
象曰:山上有火,旅。君子以明慎用刑,而不留狱。
【注疏】:君子法旅之象,明断案、慎用刑、不留狱。明法离之火,烛奸象火不可掩蔽也。慎取艮之山,执法如山不可移易也。火之在山,逐草而行,势不久留,如寄寓耳。君子之用刑也,苟留狱不决,或罪不能诛,或雪不能昭,则虽明犹暗,虽慎反害,非旅之道也。刑,处罚,兑也。狱,案件,巽也。噬嗑、贲、丰、旅、中孚大象皆举刑狱之事,盖用离明也。
初六:旅琐琐,斯其所取灾。
象曰:旅琐琐,志穷灾也。
【训诂】:旅:旅人,巽也。琐琐:平庸貌。《诗经·小雅·节南山》云:“琐琐姻亚,则无膴仕。”郑玄笺:“琐琐姻亚,妻党之小人。”高亨注:“琐琐,卑微渺小貌。”斯:离开。《尔雅·释言》曰:“斯,离也。”曰“其”,曰“所”,曰“取”,皆艮象也。灾,艮之离,引火烧身,灾之象也。志,心之所向,巽也。
【玩辞】:旅人卑微,离其居所,自取祸患。初六阴柔不中,应四遇阻,其位下,其行污,其志卑,处旅之时,致侮辱而取祸殃也。
【观象】:君子之处旅也,慎以为体,明以为用,宽以居之,仁以行之,如是则灾不外来,祸不自招,何患之有?旅之离,雄雉于飞,罹于罟网,牝牛之行,安于阡陌,故雄雉之泄泄不如牝牛之眴眴,盖处旅之用,刚明不如柔顺。
六二:旅即次,怀其资,得童仆贞。
象曰:得童仆贞,终无尤也。
【训诂】:即,就也,艮也。次,住所,艮也。古代旅军住一夜为舍,两夜为信,三夜以上为次。即次,就住。《左传·襄二十六年》云:“师陈焚次。”杜预注:“次,舍也。”怀,包藏,坤位。资,财物,巽也。《说文》曰:“资,货也。”《诗经·大雅》云:“丧乱蔑资,曾莫惠我师。”毛传:“资,财也。”童仆,随从,指初六,象指巽。贞,忠信,艮之诚也。尤,怨恨,坎也,离对坎则无尤。
【玩辞】:旅人就住,藏有资财,赢得奴仆忠心,终无怨悔。六二中正,内不失己能安居,柔顺承刚,外不失人得贞信,是处旅之善者也。即次者,旅所安也。怀资者,旅所裕也。童仆者,旅所助也。
【观象】:财可以润屋养命,亦可以怀资养贤,而况得童仆之贞乎?艮之巽,安其居,怀其财,得童仆,是以终无尤也。旅之鼎,离雉也,艮据也,雄雉据鼎而祚商,《易》有前知,曰「得童仆贞」。《尚书大传》云:“武丁祭成汤,有雉飞鼎耳而雊。问诸祖己,曰:雉者野鸟也,不当升鼎。今升鼎者欲为用也。远方有将朝者乎?”取象旅之鼎者矣。
九三:旅焚其次,丧其童仆贞,厉。
象曰:旅焚其次,亦以伤矣。以旅与下,其义丧也。
【训诂】:焚,离之火也。丧,变坎也。伤,困伤,兑之毁也。厉,危险,坎也。
【玩辞】:遇大火毁舍次,处旅难止,身必伤而道必困。视随从如路人,处旅失助,心必失而道危。处旅之时,居下者卑,登高者危,柔顺者安,阳刚者灾,是故三招焚次之伤,上致焚巢之祸。过刚不中,居艮山之上,自视过高,致童仆不忠,故失旅道而焚次丧仆也。焚次者,刚居高位,失中不柔,无所容也。丧仆者,上无应与,初不顺从,无所助也。
【观象】:水唯善下方成海,山不矜高自极天。艮之坤,高己卑人,己身困,人心丧,是故以旅与下,君子弗为之矣。《孟子》云:“君之视臣如手足,则臣视君如腹心;君之视臣如犬马,则臣视君如国人;君之视臣如土芥,则臣视君如寇仇。”此也。旅之晋,旅人丧童仆,康侯得赏赐,何以故?曰:旅人自高其位,康侯自昭明德,如斯而已。《诗经·大雅》云:“明尔德,时无背无侧。尔德不明,以无陪无卿。”己德不昭,则视天下皆旅人矣。
九四:旅于处,得其资斧,我心不快。
象曰:旅于处,未得位也。得其资斧,心未快也。
【训诂】:处,居所。《玉篇》云:“处,居也。”资斧,利斧,兑也。快,兑之说,兑体化去,故不快也。
【玩辞】:旅人安居,得到利器,我心不快。九四视居处如羁旅,执刚履阴,未能升五,不得位也。承五之主,得资斧之卫也。应初而三为之滞,心未快也。旅于处,身可安而心不快也。得资斧,以防患也。
【观象】:身虽居于此,而心寄于彼,艮之离,火焚其身,境转其心,安得乐邪?《诗经·小雅》云:“匪兕匪虎,率彼旷野。”旅非其处,虽得资斧,心不快也。旅之艮,行其庭不见其人,虽旅安处,未登堂也;艮其背不获其身,思出其位,心未快也。昔者关公之降曹,当此爻也。孔子困于陈蔡,亦此爻也。《左传·僖公三十二年》云:“居则具一日之积,行则备一夕之卫。”居有安处,旅有资斧,苟能无欲无求,则疏帘竹簟亦是幽人安乐窝矣。
六五:射雉一矢亡,终以誉命。
象曰:终以誉命,上逮也。
【训诂】:射,射杀,兑也。雉,野鸡,鸟之有文者也。《白虎通》云:“士以雉为贽。雉者,取不可诱之以食,胁之以威,必死不可畜,士行耿介守节也。”射雉是古代田猎活动,射雉而得譬喻士有进身之阶。男子之生,桑弧蓬矢,射天地四方,射雉者,士者所旅也。矢,箭,坎也。《释名》云:“指也,言其有所指向,迅疾也。”坎伏则矢亡,亡者失也。终,艮也。按后天八卦,艮值丑寅之境,夏正建寅终丑,故象终始。誉,称美,离美也,艮名也。《诗经·周颂》云:“以永终誉。”郑玄笺:“声美也。”命,赐命,巽也。蔡邕《独断》云:“出君下臣名曰命。”上,君上,变乾也。程颐曰:“五君位,人君无旅,旅则失位,故不取君义。”逮,行相及,艮也。《说文》云:“逮,唐逮及也。”
【玩辞】:田猎时射杀野鸡,失去一支箭矢,最终得令名赐命。六五柔顺得中,离于上下,两刚与之,有情于旅者也。二不应,行有失,一矢亡也。居尊位,承宗庙,终誉命也。李光地曰:“信于友则有誉,获乎上则有命。”射雉,善用明也。亡矢,所费小也。誉命,所得大也。
【观象】:顺天休命在先,终以誉命在后,君子所以进阶者,学成文武技,货于帝王者也。巽乘艮,齐家国也。离之乾,朝君所也。旅之遁,旅有所失也。雉者,君子之所得,以为进身之阶也。矢者,君上之所失,以为受命之赐也。收榆失隅,得雉亡矢,不亦嘉遁者乎?强秦以亡矢之费终得六国之雉,当此爻也。
上九:鸟焚其巢,旅人先笑后号咷。丧牛于易,凶。
象曰:以旅在上,其义焚也。丧牛于易,终莫之闻也。
【训诂】:鸟,离也。鸟之于飞,惟能进,不能退,罹于罗网,皆以刚明故也。巢,艮也。鸟巢者,居高亢,寄危地,易倾覆者也。笑,兑也。号咷,大哭,巽也。居上九之位,反观全卦,先兑后巽,是以先笑后号咷。离艮为牛,离象化去,出震反艮,故曰“丧牛”。易,反常。《贾子新书》云:“缘法循理谓之轨,反轨为易。”《尚书·洪范》云:“岁月日时无易,百谷用成。”曾运乾《尚书正读》云:“易,失常也。”终,艮也。莫,没人,艮也。闻,坎也。坎伏,莫之闻也。
【玩辞】:如鸟巢焚毁,旅人先欢喜后悲伤,亦如牛失常性,凶。上九过刚,处旅之极,居离之上,过刚自高,无敬慎之心,始称其意,终失其常,凶之道也。巢,鸟所居也。焚巢,失其常居而无所容也。牛,性顺物也。丧牛,失其顺性而反常情也。鸟焚其巢,怒而忤物也。以旅在上,旅而骄肆也。终莫之闻,又谁告也。
【观象】:离乘艮,居高亢,寄危地,鸟之栖也。离之震,惟能进,不知退,鸟之飞也。居高焚巢穴,飞疾罹罗网,推之旅人则刚明自居,终不能保其安矣。旅之小过,鸟飞高,明也。遗之音,逾明也。居高位,用刚明,失旅道,是故圣人戒之曰:“不宜上,宜下,大吉,上逆而下顺也。”《汉书·五行志》纪:“成帝河平元年,泰山桑谷有鸢焚其巢,郡人孙通等闻山中群鸟鸢鹊声,往视,见巢难尽堕地,中有三鸢鷇烧死。树大四围,巢去地五丈五尺。其后赵飞燕姊妹专宠后宫,有子者杀之,并杀其母,帝崩后坐诛。”《易》曰:“鸟焚其巢,旅人先笑后号咷,丧牛于易,凶。”京房《易传》曰:“人主暴虐,鸟焚其巢。”此焚巢杀子,先笑后号眺之应也。
【总论】:综观旅卦,卑则自辱,高则见祸,柔有所得,刚有所失,能执柔中,方得旅道。是故初六「琐琐」,卑以自辱也。六二「怀资」,得中道也。九三「焚次」,刚之失也。九四「得资斧」,柔济刚也。六五「誉命」,柔中正也。上九「焚巢」,高而见祸也。此六爻之用事,以全旅之体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