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貫
一貫之一,雖曰心思想不及,語言說不到,然既特標其旨,仍須考證孔子之言。其曰假我數年,五十以學易,學此一也;朝聞道,道即一也;不踰矩,矩即一也;顔子所好之學,好此一;程子令人㝷孔、顔樂處,㝷此一也;子貢曰性與天道不可得聞者,此一;顔淵喟然章,朱子註云無窮盡,無方體,皆此一也;大學明明德註虛靈不昧,以具衆理而應萬事,莫非此一也。凡物取諸實則有盡,取諸虚則無盡,滯則有方體,靈則無方體。有一理不具,則有窮盡矣;有一事不可應,則滯于方所而不能應萬事矣。又當知由虚故靈,由靈故虚,二字原不相離,故以不昧二字總其義而括之。程子謂曾點、漆雕開巳見大意,蓋開止見得無窮盡,所以有未能信一語;點止見得無方體,故春風浴詠便與用世者迥别,而出之與處均非所拘矣。開見其虚,點見其靈,故程子以為大意,此程子實見聖道而有以會一之原也。中庸之中,虚也;中庸之和,靈也。誠則貫乎中和之間,是率性之眞所由以虚而能靈者也。其言誠明,亦謂此也。誠所以虚,明所以靈也。孟子萬物皆備于我,亦是會萬物之大原而歸一,有以見一中之包涵該括者,如是其全備而無缺也。與子貢所云宗廟之美,百官之富相似,皆指一中之藴蓄言也。故一之為言,兼上下,會古今,聨物我,統内外,是無可分别之名,所以謂之為貫。聖人之道,盡在易象、春秋。易象則大本大用,全具無遺,天人合一之道盡在其中。春秋全顯大用,天人感應之機盡在其中。讀易而不逹天人渾一之道,讀春秋而不逹天人感應之機,烏識一貫之道哉?彼子静與陽明,皆學聖道之人,特不免語病耳。若當孔子時,誰非門墻中人?正道固所當明,學者亦不易得,但當存其至是,去其太甚可耳。誰云此然而彼否耶?明儒有云:悟得一在二中。又有云:隂陽即是太極。然仔細檢點得來,正落第二層,止說得流行之太極。伏羲先天四圖,有畫不出者,則兩儀未起之先是也。文周之易,有說不出者,則初之來處,用九之无首是也。夫兩儀必有所由起,初必有所由來,用必有所由肇。今但從二說起,則二之來處先巳茫然,謂二能自始乎?遂足為不匱之原,不竭之府乎?既有二名,無統之者,無御之者,不相争乎?不相勝乎?吾誠不知孔子一以貫之,為一之事乎?為非一之事乎?張子雖曰不有兩,則無一,皆是說流行太極中事,是說隂陽方交之時,斷不可說敦化之太極。子貢性與天道不可得聞,子思之中庸乃于性、天道之故鑿鑿言之,且標出中和之旨,且發露誠明之秘,子思其大賢歟!明之見于周易者,如大明終始,得朋喪朋,先庚後庚,皆是也。其餘彖、象、繫、說,言明言見,不一而足,皆此明也,是陽德之大用而不掩者也。回、賜之一貫,皆此明之融會而貫通也。顧誠猶可言,而明無可喻,所以下章言天道之明,止有前知一章。如將此章止作聖人看,便不解此書旨了,便止知有聖人遺却之道二字了。若知必有禎祥,必有妖孽,皆天道自然之明昭著于兩間,則聖人之知便已落後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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