欽定四庫全書｜仲氏易卷十七

翰林院檢討毛奇齡撰

䷥【兑下离上】

四易卦。

易：

大壯䷡【三往上來】。

中孚䷼【五來四往】

又易

大畜䷙【三往四來】

无妄䷘【五來二往】

【虞翻以大壯上之三、无妄二之五為推易法，而朱子亦云自中孚來者，柔進居五，則此卦幾乎獨全矣。大畜者，无妄之對，推无妄則大畜可并見耳】。

睽：小事吉。

彖曰：睽，火動而上，澤動而下，二女同居，其志不同行。說而麗乎明，柔進而上行，得中而應乎剛，是以小事吉。天地睽而其事同也，男女睽而其志通也，萬物睽而其事類也。睽之時用大矣哉！

卦第曰睽，而傳者解之。離火炎上，兌澤潤下，一也。中女少女，同家不同嫁，二也。其為說如是而已【近以說文有目不相視為睽之說，謂上離互離，原有兩目，而四爻間之為睽，則不幸而四受災矣】。

乃推易者于此。以中孚之四柔，无妄之三柔，並進而居之于五，是柔上行也。然且五位在中，而二之為應者，又即五所易之剛，是得中而應乎剛也。夫柔者，隂也。柔之事，小事也【陽大隂小，義見前】。

柔小而得中，吉也。卦所謂小事吉者，以此。若夫悦而麗乎明，則恒象有然，不待言矣。人第以為此睽耳，睽則離，離則不合，而不知善處睽者，反即有以用乎睽。天下未有睽而不終合者，亦未有合而不始乎睽者。彼夫火同乎天【天火同人】。

澤臨乎地【地澤臨】。

倒火澤而為夫婦【火澤倒見，為家人卦。夫夫婦婦】。

合天地男女而生萬物【乾道成男，坤道成女，男女構精，萬物化生】。

而皆于睽乎得之。惟睽故同，惟睽故通，惟睽故偕事物而以類從。是睽者其時，而睽之而不終睽者，乃其用也。【林次崖曰：惟合見睽，亦惟睽得合。合在睽之中，不睽則無以為合矣】。

象曰：上火下澤，睽；君子以同而異。

彖曰睽而同，此曰同而異者，彖以睽終，此以睽始也。

仲氏曰：此其所以為睽也。

初九：悔亡。喪馬勿逐，自復。見惡人，无咎。象曰：見惡人，以辟咎也。

夫睽者，未合者也。未合者，則必于合乎觀之。彼以内外為間隔者，火、水耳，内與外皆女耳。若夫男女相應，則仍在内外，故夫初之所應者四也。應則必合，而當其睽時，則必上行焉以從乎四。是以大壯、大畜身駕乾馬【兩卦皆乾下】。

无妄、中孚則又跨震馬【无妄跨下震】，而隨震馬【中孚、隨互震在前】。

今乃易為睽而盡喪之乾，震既喪，馬將焉適？所幸初尚未移，馬往來而初不動，且兌決返乾，或亦因之有勿遂自復之幾【兌為上夬，故為決，而夬即返乾。凡易中有兌口者，皆勿逐自復。如震之六二有兌口，曰勿逐自得，既濟六二有兌口，亦曰勿逐自得是也】。

則一言初九而即悔亡，毋亦始睽終合之小吉者與？且夫四非他，我之人也。徒以人在坎中【四適當互坎之剛中】，坎為寇為盜，遂疑此四為惡人，而不知人有好惡，相見則一。我以見為惡，而彼以不見為咎，與我以不見而避其惡，又何如見之而可避其咎也？勿，睽也。

九二：遇主于巷，无咎。象曰：遇主于巷，未失道也。

二以五為應，亦我人也，然而名不同，時方睽離，豈能遽遇？二以无妄之二、柔進之五而為我應，向之以陽倡我者，今以隂從我，是五本君位而舊為我倡，此非我之人而我之主也。乃復以睽故，而在五不能遇于室，在我不能遇于門【五以女在上比在室，二以夫在下比在門，見蘇氏易傳】。

祗以互離在前，兩剛相夾如巷者，而以兩相就而遇于此間【互離適在二五之間】。雖非正道，然猶不失道，以為此巷遇非野合也，巷遇何咎焉？

六三，見輿曳，其牛掣【說文作觢，云角一俯一仰。鄭氏本作㸷，云牛角皆踊曰㸷。劉瓛從說文，而又依鄭解。子夏傳作契，云一角仰也。荀爽本作觭。雖義不甚遠，而字各不同】。

其人天且劓【說文作㓷，王肅本作臲】。无初有終。象曰：見輿曳，位不當也；无初有終，遇剛也。

若夫三，則睽之至矣。其從上也，亦猶夫初之見四，二之遇五也。而睽、離、太過，間阻横出，三居坎之傍，而當互離之柔中，坎輿離牛，逝將上從。而輿以偏輪，而為坎所曳【坎為輿，又為輪，三居坎下，爻為偏輪，故為所曳。又坎為曳】。

牛以一後一先，而為坎所掣【牛本在輿前，今上離在坎前，互離又在坎後，而其爻皆與坎俱為所牽制，故為掣。掣，牽也】。

此其勢必不能以急合，而且視其人實我人也。去中孚之巽髮，而天之【中孚上巽，巽為髮，今易之，是天之也。髠髮為天，見舊註】。

割大畜之艮鼻，而且為劓之【大畜上艮，艮為鼻，今易之，是劓之也。割鼻為劓】。其人之險艱為何如者爾。乃三為卦終，上亦為卦終，雖我之與應，皆非卦始，則皆為无初。无初必睽，然不曰君子有終乎？縱上下相接，其所遇之位，固為不當，而所遇在剛，則以柔從剛，遇也，非睽也。

按：左傳僖二十四年，襄王出居鄭，狐偃勸晉文侯勤王，筮之，遇大有之睽䷍，䷥曰：吉。遇公用享于天子之卦，戰克而王饗，吉孰大焉？且是卦也，天為澤以當日【大有，下為乾，睽下為澤，而上皆為離。今變乾之三以成兌澤，是天變為澤，以上當離日也】。

天子，降心以逆公，不亦可乎？【天，君象；日，侯象。天降澤而承日，是迎公也】。

大有，去睽而復，亦其所也【大有之睽，必兼占睽卦。即使不占睽卦，而復占大有，亦離日在上，乾天在下，亦天子降尊之象，故亦其所】。

其後，晉侯逆王入之，王果享醴命之宥，則此占法明云悔卦睽爻為吉，即不占睽爻而反之，而復占大有爻亦吉，此明明兼占貞悔之據。若惟恐後此占法單占本爻，而故為反覆之者，乃啟蒙占法誤解蔡墨及司空季子諸語【說見前。乾卦】而造為一爻變，則以本卦爻詞占，而註者仍引此筮以為証，何罔罔乎？

九四，睽孤，遇元夫，交孚，厲无咎。象曰：交孚无咎，志行也。

至于九四，則與初為應，而以剛遇剛，猶之卦之二女以柔遇柔，兩雄不相下，必至于孤。而原夫四推所易【四，易卦也；】四，有移而初必不移，則初、四俱為剛，抑初夫也。且夫者對婦得名，而此以兩夫而遜為長。夫元者，長也，此非坎中之孚，初與四交而志在同行，不至此則雖睽而孤，孤而至于厲，而亦又何咎？彖曰其志不同行，而此曰志行，其不同行者所以為睽，而志行而無勿同者所以為合，此用睽者之所為用陽而不用隂與？

六五：悔亡，厥宗噬膚，往何咎？象曰：厥宗噬膚，往有慶也。

一及六五而即曰悔亡，以有應也。然其為應同，而其人不同。夫二之以五為主者，尊之也。今五亦以二為宗，宗即主也，然而親之也【尊親二義，見來氏易註】。

尊之親之，則雖睽而合在是焉。夫上火下雷，而噬嗑以名，其曰噬膚，則六二之文也。今五以應二，而二為陽剛，居外腹【離】，内口【兌】之間，其噬嗑猶是【睽變二即噬嗑矣】。

而乃藉剛齦而上闔之，則是噬膚而膚易離者，噬嗑之噬【惟膚易離，故滅鼻】。

噬膚而噬易合者，則睽之噬也【惟膚易離，則噬易合，此取象噬膚之義】。

睽之二，猶之噬嗑之二也。蓋内往而外來者，合也；内來而外往者，睽也。五仍上往，此所以為睽，而噬合如此，往何咎？【易會以宗指初爻，宗者，原始之意，故初悔亡，五亦悔亡。季氏四同以宗指上九，惟上為五所尊事者，可以噬去諸梗，故曰宗。蘇氏易傳謂二五不合者，疑四之為宼也。今四噬三膚，則無暇宼我矣。此以四為宗，三為膚。朱氏會通又謂二五以四間噬去四問，即可合矣。是以二五為宗，四為膚。至陳氏捷解則曰：宗非一人之稱，二五正應四上同體，合為一宗，即合為一膚。總由不得正旨。胡亂咂，即一宗字，而初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上，歷歷噬遍。嗟乎！聖經之晦亡，一至于此】。

上九，睽孤，見豕負塗，載鬼一車，先張之弧，後說之弧【京房、馬融、鄭玄、王肅、翟子玄、虞翻、李鼎祚本俱作壺。又翻解云：兌為口，離為大腹。大腹有口，坎酒在中，壺之象也。之應歷險以與兌，故後說之壺也】。

匪寇婚媾，往遇雨則吉。象曰：遇雨之吉，羣疑亡也。

上與三應，雖睽何孤？而亦曰孤者，上處睽之極，雖有應而如無應，然所為孤也，然而有終也。夫睽有所遇，亦有所見。今所求遇者三也，而所隔在坎，坎為豕，則所見者惟豕耳。然且三之所處，坎與兌俱，豕涉澤而如塗附焉。夫坎，車也，載于其中者三也，即我人也。乃三與四同道，三為神，四為鬼【見虞氏易謙卦】。

而以上而視之，下則三為四蔽，但見鬼而不見人。且坎為弓輪，其在前者為巽，繩張之者也【五上半巽，以繩張弓】。

而在後者為兌，口脱之者也。即一偶見間，而乍是而乍非，如此徒以三在坎傍，坎為宼為盜，則同此應爻。而在初與在三為人，在二為主，在四為夫，在五為宗，而在上則變名為寇。匪寇也，此婚媾也。上雖上往，而反而遇焉。睽三見三遇，而此不必遇主也，抑不必遇元夫也，即遇雨乎？坎在地為水，在天為雨，如屯所云雷雨者，而于焉遇之。解孤獨而釋羣疑，小事之吉，則此終吉矣。所謂无初有終者，此大終也，此用睽者也。

按：左傳：晉獻公筮嫁伯姬于秦，遇歸妹之睽䷵䷥。史蘇占之曰：不吉。其繇曰：士刲羊，亦無也；女承筐，亦無貺也【此四句節録歸妹上六爻詞。以上六無應，故所求不得也】。

西隣責言，不可償也【兌在西方為口舌】。

歸妹之睽，猶無相也【相助也，婚姻以求助，睽則無矣】。

震之離，亦離之震，為雷，為火，為嬴敗姬【歸妹之睽，則為震之離，然反之即離之震也。震木離火，則木本生火，而反之則火亦足以焚木，是以所生之子而反害母家，為嬴敗姬也】。

車脫其輹【震為車，變上則下輹脱矣】。

火焚其旗【震木上，動為旗，變為火，則焚之矣】。

不利行師，敗于宗丘【解見後】歸妹睽孤，寇張之弧【此二句節録睽上九爻詞】。

姪其從姑。六年，其逋逃歸其國而棄其家。明年，其死于高梁之虛【解見後】公不從，遂嫁秦穆為穆姬。僖九年，獻公卒，公子夷吾許秦穆重賂而納之，是為惠公。十年，不與賂。及秦飢，乞糴，閉之糴。

仲氏曰：此刲羊無也，有所求而不之應也。十五年，秦伯伐晉。

仲氏曰：此西隣之責言也。敗晉于韓原。

仲氏曰：此不利行師，敗于宗丘也。夫離為戈兵，為甲胄，此行師者也。以我之震柔，變而為彼之戈兵、甲胄，是利在彼，不利在我也。不利在我，則我敗矣。且夫震，我也；之離，客也。我之主震，倒艮山而為之丘，是主丘也。主丘者，韓原，晉地也。而乃變客之離剛而敗之，獲晉侯。十一月，歸晉侯。

仲氏曰：此歸妹、睽孤、宼張之弧也。夫歸妹之所之者，睽孤也。之彼為敵，則睽孤者宼也。然而其詞曰：先張之弧，後脱之弧。夫猶是弧也，而宼張之，宼忽脱之；則猶是晉侯，而宼獲之，宼又忽歸之焉。十六年，晉太子圉質秦，秦妻之。

仲氏曰：此則為姪之從姑者也。夫以嫁女言之，則離火者，震木之女也；而以歸妹言之，則離火者，又震兄之子也【歸妹，以震兄嫁兌妹，則火又為兄所出】。

母女為姑，而兄子即為姪，則同此一離，而姑姪並居，有似乎從之者。然二十二年，子圉逃歸。二十三年，惠公卒，子圉立，是為懷公。二十四年，秦穆納公子重耳，懷公奔高梁，重耳弑之。仲氏曰：此六年，其逋歸國棄家，而終死于高梁者也。史不曰震之離，亦離之震乎？自上之初，閱六爻而上又變，則逋矣。上本離而仍變震，則歸國而棄其家矣。男以女為家，棄家者，棄所妻也。然而離一變而離剛已亡。夫離剛之上横者，高梁也。變之震而剛已亡，則變于是，死亦于是焉【史蘇，是占本奇中，而解者不明，反疑附會，故更正之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