欽定四庫全書|仲氏易卷十五
翰林院檢討毛奇齡撰
䷠【艮下乾上】聚卦【四陽二隂】
遯:亨,小利貞。
彖曰:遯亨,遯而亨也。剛當位而應,與時行也。小利貞,浸而長也。遯之時義大矣哉!
遯者,避也,違而去之也。天與山相望而不相接,往往違而去之,有似乎退避然者,則謂之遯。顧四陽二隂,陽衆隂寡,似隂宜避陽,而無如隂少在内,陽衆在外,在内者有日進之幾,而在外者有日消之勢,進從内升,消向外退,則以卦言之,謂之天遯山,而以爻言之,即謂之陽遯隂。蓋遯在十二辟中,為六月之卦,六月者,未月也。午月一隂生,未月二隂生,纔二隂耳,而一進為否,再進為觀,三進為剥,至亥月而六隂成矣。故詩曰:蟋蟀在堂,歲聿云莫。夫蟋蟀以季夏居壁【月令:季夏之月,蟋蟀居壁。逸周書曰:小暑之月,温風至。又五日而蟋蟀居壁】。
計其在堂時【即居壁】,甫六月耳,而見幾者聞之,遂以為歲忽已暮,遯何獨不然?故曰遯亨,謂遯則亨也。剛當位,陽在上也。應者,初應四,二應五也。時行者,相其時可以行矣。遯也小利貞,謂小者當利貞也。是何也?隂浸長也。小者,隂也。遯以時行,而以大遯小,此其中有義焉。鄭康成曰:艮為門闕,乾健德而互體有巽,巽則有進退之象,故君子一出門而行。有進退謂之遯,遯之取象固如此。此聚卦無所分者。自侯果謂本乾卦來,既已非例,而朱子作變卦,又以為變自大壯,則變易非推易矣。若侯果又謂殷之父師可當二爻,潁濱、巢、許可當上爻,即宋衷亦有太公遯殷、四皓遯秦之喻,而宋後為說者,遂競引諸史以實之。嗟乎!于易義乎何有?
晉渡江後,宣城太守殷祐以郭璞為參軍,會有物如牛,足卑類象,大力而遲行到城下,祐將伏取之,而令璞作卦,遇遯之蠱䷑,其辭曰:艮體連乾【遯下艮上乾】。
其物壯巨,山潛之畜【蠱上艮為山,互兌為潜】。
非兕非虎【坤為兕虎,以坤間二陽不成故也】。
身與鬼并【三隂為鬼,蠱三陽三隂合并成卦。又乾鑿度以艮為鬼,冥門貞悔兩見艮,故曰鬼并。亦可】。
精見二午【離五月卦為建午,三至上為大離,是倍午也。或用火珠林法,謂二四俱屬午,俱動為見二午,非是】。
法當為禽【離為雉,巽為雞】。
兩翼不許【謂無兩翼】。
遂被一創【遯四陽傷其一,為一創】。
還其本墅【謂遯祗傷乾一畫,而山仍如故,故蠱上之山還本墅也】。
按:卦名之,是為驢鼠【乾為馬,艮為鼠,遯上乾下艮,而艮體連乾,則合四乾已變馬形為驢,是驢鼠也。按是占晉書無解,今以推易之法解之,則與周太史解斷無異,諸詞有韻,正古法。說見蠱卦】。
卜竟,伏者以戟刺之,深尺餘,遂去不見。郡綱紀上祠巫云:廟神不悦,曰:此䢼亭驢山君鼠也,偶詣荆山,暫來過我,何容觸之。其驗如此。
象曰:天下有山,遯。君子以遠小人,不惡而嚴,
【惟遯故不惡,惟嚴故遯】。
初六:遯尾,厲,勿用有攸往。象曰:遯尾之厲,不往何災也?
遯在四陽,初與二則皆以隂制遯者,上為首則初為尾,况遯者外向而我追之,是尾之也。隂本欲逐陽,而其勢未盛,則第從而羈縻之,因之有尾遯之象,謂隂躡其後而使之止也。艮者,止也。【内卦】而厲也。欲往躡,勿可往也。蓋四陽尚衆,以初長之隂而思躡之,非其時耳。
六二:執之用黄牛之革,莫之勝說。象曰:執用黄牛,固志也。
二亦隂之欲止遯者而不可止也。夫以下艮之指拘【艮為指,為拘】,當互巽之繩【巽為繩】,自當有縶縻之象,則從而執之,固其志也。且艮體半坤,坤為牛,為中色【中色黄】,而體半未全,有革無膚,則即用此黄牛之革作韏靽。以執遯者,誰曰能脱?而無如巽為倒兌,二正當兌口,毁折而去,雖以艮止之,而早已脱矣遯矣。莫之勝脱,猶言不勝其脱耳。
九三,繋【李氏易解、陸氏釋文俱作係,通字】遯:有疾厲,畜臣妾吉。
象曰:繋遯之厲,有疾憊也。畜臣妾吉,不可大事也。
三以卦言,則山當為止遯者,而以爻言之,則固四陽之首遯者也。第遯位居下,與二隂隣,而其體則究與艮止為始終,則于此而繋戀焉。容亦有之,夫繋戀則有疾矣,厲矣。艮剛為半坎,故有疾
【坎為疾】,而幸而艮為閽寺,居闈闥之間,初以艮男之下柔而為人臣,二以巽女
【互巽】之下柔而為人妾,而我以門闕之剛從而畜之,則隂固羈陽,而陽亦因以羈隂,可與語小利,不可與語大事,何勿吉乎?所謂以不遯為遯而深于遯者,此遯始也。
九四:好遯,君子吉,小人否。象曰:君子好遯,小人否也。
四與初應,好仇也,而我從遯之。彼君子兮,不與我好兮,未為否也。初雖長,三陽尚未消也。【三陽,變則為否;】小人,不然也。
九五,嘉遯,貞吉。象曰:嘉遯貞吉,以正志也。
五與二應,嘉耦也,而我從遯之,其新孔嘉,未可與偕隱也。雖二五皆中,亦皆處正,而志各有在,遯者以之,不遯者不以也。四陽惟四五與二隂應,而上下相遯,一如夫婦之違背然者,故曰好曰嘉,其象如此。【俗以好嘉為贊美之詞,則何以恰在四五也?】。
上九,肥【淮南子作飛】遯,无不利。象曰:肥遯无不利,无所疑也。
上九當四乾之末,而與四乾之首為相應,並無尾之而執之者,則乾首尚繋乎遯,而此則裕乎遯者也。夫浸長利極小,遯亨利極大,四剛至此,用乾斷而却巽疑矣。【謂互巽】。
按:張平子思玄賦:欲飛遯以保名。曹植七啟:飛遯離俗。凡李善、呂向諸註,皆引易上九飛遯无不利,則在唐以前,原有易本作飛遯者,而晁以道輩作偽古易,反不及之,何也?又諸註引淮南九師道訓云:遯而能飛,吉執大焉。明焦竑又引金陵攝山碑緬懷飛遯,以証飛字。大抵不繋即肥,亦不繋即飛,别無二義。楊用修謂古肥作,故因誤蜚。因蜚誤飛,則古文字反不可考,恐是臆見,知者詳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