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易程朱傳義折衷卷三十一
元趙采撰
程子曰:序卦兌者說也,說而後散之,故受之以渙,說則舒散也。人之氣憂則結聚,說則舒散,故說有散義,渙所以繼兌也。為卦風行於氷上,水遇風則渙,散所以為渙也。
渙:亨,王假有廟,利涉大川,利貞。
程子曰:渙,離散也。人之離散由乎中,人心離則散矣。治乎散必由於中,能收合人心,則散可聚也。故卦之義皆主於中。利貞,合渙散之道,在乎正固也。
朱子曰:渙,散也。為卦下坎上巽,風行水上,離披解散之象,故為渙。其變則本自漸卦,九來居二而得中,六往居三得九之位,而上同於四,故其占可亨。又以祖考之精神既散,故王者當至于廟以聚之。又以巽木坎水,舟楫之象,故利涉大川。其曰利貞,則占者之深戒也。
愚曰:渙有二義:有以渙為美者,屯難解釋,四海會同是也;有以渙為惡者,天下分裂,土崩瓦解是也。卦互備之。
彖曰:渙,亨,剛來而不窮,柔得位乎外而上同。王假有廟,王乃在中也。利涉大川,乘木有功也。
程子曰:渙之能亨者,以卦才如是也。渙之成渙,由九來居二,六上居四也。剛陽之來,則不窮極於下,而處得其中;柔之往,則得正位於外,而上同於五之中。巽順于五,乃上同也。四、五君臣之位,當渙而比,其義相通。同五,乃從中也。當渙之時,而守其中,則不至於離散,故能亨也。王假有廟之義,在萃卦詳矣。天下離散之時,王者收合人心,至於有廟,乃是在其中也。在中,謂求得其中,攝其心之謂也。中者,心之象。剛來而不窮,柔得位而上同,卦才之義,皆主于中也。王者拯渙之道,在得其中而已。孟子曰:得其民有道,得其心,斯得民矣。享帝立廟,民心所歸從也。歸人心之道,无大於此,故云至于有廟。拯渙之道,極於此也。治渙之道,當濟於險難,而卦有乘木涉川之象。上巽,木也;下坎水,大川也。利涉險,以濟渙也。木在水上,乘木之象,乘木所以涉川也。涉則有濟渙之功,卦有是義,有是象也。
愚曰:剛來而不窮,伊川、文公皆言九來居二,柔得位而上同。文公云是六二往居三,得九之位,而上同於四。伊川則云柔之往則得三位於外,而上同於五之中,巽順於五,乃上同也。二先生之說不同,何也?曰:文公之說,以渙自漸變,故云六往三而上同四。伊川之說,以渙自否變,故云柔得位於四而上同五。此二說所以不同也。大抵剛來而不窮者,謂九三之剛自否四而來,解難散險,不困窮於二隂之中,能拯民之象也。柔得位乎外而上同,謂六四之柔自否二而往,得位乎外,而以巽順上同于五,與五同心,能致君之象也。二臣如此,此渙所以亨也。此以二、四卦變而言渙也。曰王假有廟者,王謂五也,上為宗廟,艮為門闕,九五有自門闕至宗廟之象。夫收精神之渙散,莫若廟;收人心之渙散,莫若王在中。在中者,用中也。夫王用中,則天下同歸于中矣。曰利涉大川者,坎為大川,巽為木、為股,五正體巽,得四柔之同心,得二剛之散險,以之濟難,功歸于五。曰乘木者,用巽也。夫木惟順水,不與之争力,故能絶江河。聖人惟順人心,不與之争勢,故能濟險難。有君如此,此渙所以亨也。此以九五、二、四言渙也。
象曰:風行水上,渙;先王以享于帝,立廟。
程子曰:風行水上,有渙散之象。先王觀是象,救天下之渙散。至于享帝立廟也,收合人心,无如宗廟。祭祀之報,出于其心,故享帝立廟,人心之所歸也。係人心合離散之道,无大於此。
初六:用拯馬壯,吉。象曰:初六之吉,順也。
程子曰:六居卦之初,渙之始也。始渙而拯之,又得馬壯,所以吉也。六爻獨初不云渙者,離散之勢,辨之宜早,方始而拯之,則不至於渙也,為教深矣。馬,人之所託也,託于壯馬,故能拯渙。馬謂二也,二有剛中之才,初隂柔順,兩皆无應,无應則親比相求。初之柔順,而託於剛中之才,以拯其渙,如得壯馬以致遠,必有濟矣,故吉也。渙拯于始,為力則易,時之順也。初之所以吉者,以其能順從剛中之才也。始渙而用拯,能順乎時也。
朱子曰:居卦之初,渙之始也。始渙而拯之,為力既易,又有壯馬,其吉可知。初六非有濟渙之才,但能順乎九二,故其象占如此。
愚曰:此爻伊川之說自好。馬謂二也。二在坎中,為美脊之馬。初與二相易成震,震為作足馬,美脊而作足馬之壯健者也。初六體柔而居順,二斯拯之矣。自處者順,拯我者壯,是以吉也。
九二:渙奔其机,悔亡。象曰:渙奔其机,得願也。
程子曰:諸爻皆云渙,謂渙之時也。在渙離之時,而處險中,其有悔可知。若能奔就所安,則得悔亡也。机者,俯憑以為安者也。俯,就下也。奔,急往也。二與初雖非正應,而當渙離之時,兩皆无與,以隂陽親比相求,則相賴者也。故二以初為机,初以二為馬,二急就於初以為安,則能亡其悔矣。初雖坎體,而不在險中也。或疑初之柔微,何足賴?盖渙之時,合力為勝,先儒皆以五為机,非也。方渙離之時,二陽豈能同也?若能同,則成濟渙之功,當大吉,豈止悔亡而已。机,謂俯就也。渙散之時,以合為安,二居險中,急就于初求安也。賴之如机,而亡其悔,乃得所願也。
朱子曰:九而居二,宜有悔也。然當渙之時,來而不窮,能亡其悔者也,故其象占如此。蓋九奔而二机也。
愚曰:此爻文公之說為長。伊川謂二以初為机,急往就初以為安。但初六隂柔,恐不足恃以為安。惟二為坎中之陽,坎為堅多心之木,坎為揉,震為足,艮為手,在上體為肱。揉木令曲而有足,肱據其上,机也。九自四來奔,二得中而不窮,故其象如此。
六三:渙其躬,无悔。象曰:渙其躬,志外也。
程子曰:三在渙時,獨有應與,无渙散之悔也。然以隂柔之質,不中正之才,上居无位之地,豈能拯時之渙而及人也?止於其身可以无悔而已。上加渙字,在渙之時,躬无渙之悔也。
朱子曰:隂柔而不中正,有私於已之象也。然居得陽位,志在濟時,能散其私,以得无悔,故其占如此。大率此上四爻,皆因渙以濟渙者也。
愚曰:卦之所以為渙者,以坎在内也。二、四、五皆濟險之人,三以隂柔處不當位,且近險,宜有悔。然志在外應上九,遂自脫身險難,不能拯時之渙,而能不與險争動,其保身遠悔者乎?坎,坤體,坤為身,故曰躬。
六四:渙其羣,元吉。渙有丘,匪夷所思。象曰:渙其羣,元吉,光大也。
程子曰:渙,四、五二爻義相須,故通言之,彖故曰上同也。四巽順而正,居大臣之位;五剛中而正,居君位。君臣合力,剛柔相濟,以拯天下之渙者也。方渙散之時,用剛則不能使之懷附,用柔則不足為之依歸。四以巽順之正道,輔剛中正之君,君臣同功,所以能濟渙也。天下渙散而能使之羣聚,可謂大善之吉也。渙有丘,匪夷所思,贊美之辭也。丘,聚之大者也。方渙散而能致其大聚,其功甚大,其事甚難,其用至妙。夷,平常也,非平常之見所能思及也。非大賢智,孰能如是?稱元吉者,謂其功德光大也。元吉光大,不在五而在四,二爻之義通言也。於四言其施用,于五言其成功,君臣之分也。
朱子曰:居隂得正,上承九五,當濟渙之任者也。下无應與,為能散其朋黨之象。占者如是,則大善而吉。又言能散其小羣以成大羣,使所散者聚而若丘,則非常人思慮之所及也。
愚曰:坤為衆渙,三隂羣也。四以巽順近君,上同乎五,與五共圖天下之渙者也。五艮為山,山半為丘。丘,聚也。文公云:四上承九五,當濟渙之任者也。下無應與,為能散其朋類之象,故大善而吉。又言:能渙小羣以為大羣,使所散者聚而若丘,則非常人思慮所能及。伊川則云:天下渙散,能使之羣。聚可謂大善之吉,却是聚而非渙其羣之義矣。東坡言:羣者,聖人之所渙,以混一天下者也。蓋渙散之時,各相朋黨,不能混一。惟六四能渙小人之私羣,成天下之公道,所以元吉也。又云:渙小羣而為大羣。此說最好。
九五,渙汗其大號,渙王居,无咎。象曰:王居无咎,正位也。
程子曰:五與四君臣合德,以剛中正巽順之道治渙,得其道矣。唯在浹洽於人心,則順從也。當使號令洽于民心,如人身之汗浹于四體,則信服而從矣。如是則可以濟天下之渙,居王位為稱而无咎。大號,大政令也,謂新民之大命,救渙之大政。再云渙者,上謂渙之時,下謂處渙,如是則无咎也。在四已言元吉,五唯言稱其位也。渙之四五通言者,渙以離散為害,拯之乃合也。非君臣同功同力,其能濟乎?爻義相須,時之宜也。王居謂正位,人君之尊位也。能如五之為,則居尊位為稱而无咎也。
朱子曰:陽剛中正以居尊位,當渙之時,能散其號令與其居積,則可以濟渙而无咎矣,故其象占如此。九五巽體,有號令之象。汗,謂如汗之出而不反也。渙王居,如陸贄所謂散小儲而成大儲之意。
愚曰:此卦否之乾陽降於二,坤隂升於四。降者成坎,坎水浹于上下,汗出之象。有疾者,否隔不通,使陽降隂升,汗浹腠理,則疾可愈矣。王者之號令實似之。王者之號令,由中而外,由近而遠,雖至幽之處,无不被而及之,正猶人身之汗出於中而浹四體也。號令出而不容返,正猶汗自千毛百竅中迸出,更不返也。乾五,王也。艮為止,居也。渙號出於王,王斯无咎矣。何者?天下散一於王者,道散一於聖人。
上九:渙其血,去逖出,无咎。象曰:渙其血,遠害也。
程子曰:渙之諸爻,皆无係應,亦渙離之象。唯上應於三,三居險䧟之極,上若下從於彼,則不能出於渙也。險有傷害畏懼之象,故云血惕然。九以陽剛處渙之外,有出渙之象,又居巽之極,為能巽順于事理,故云若能使其血去而惕出,則无咎也。其者,所有也。渙之時,以能合為功,獨九居渙之極,有係而臨險,故以能出渙遠害為善也。若如象文為渙其血,乃與屯其膏同也,義則不然。蓋血字下脫去字,血去惕出,謂能遠害則无咎也。
朱子曰:上九以陽居渙極,能出乎渙,故其象占如此。血,謂傷害。逖,當作惕,與小畜六四同。言渙其血則去,渙其惕則出也。
愚按:朱文公以逖當作惕,然象曰遠害,則當作逖矣。朱漢上謂先儒讀渙其血作一句,去逖出作一句。以象考之,當從先儒。坎為血,渙,五爻皆不應,獨上九與六三應。六三近險見傷,上九應之,三上相易,上亦成坎而見傷,故曰渙其血。上若不係應於三而去之,三亦志在外而遠出乎險,則可无咎。
象曰:渙其血,遠害也。言上去三出,則可遠害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