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子曰:序卦坎者,陷也。陷必有所麗,故受之以離。離者,麗也。陷于險難之中,則必有所附麗,理自然也。離所以次坎也。離,麗也,明也。取其隂麗于上下之陽,則為附麗之義。取其中虚,則為明義。離為火,火體虚,麗於物而明者也。又為日,亦以虚明之象。
離:利貞,亨;畜牝牛吉。
程子曰:離,麗也。萬物莫不皆有所麗,有形則有麗矣。在人則為所親附之人,所由之道,所主之事,皆其所麗也。人之所麗,利于貞正,得其正則可以亨通,故曰離利貞亨,畜牝牛吉。牛之性順而又牝焉,順之至也。既附麗于正,必能順于正道,如牝牛則吉也。畜牝牛,謂養其順德。人之順德,由養以成,既麗于正,當養習以成其順德也。
朱子曰:離,麗也。隂麗於陽,其象為火,體隂而用陽也。物之所麗,貴乎得正。牝牛,柔順之物也,故占者能正則亨,而畜牝牛則吉也。
愚曰:天下惟剛能獨立,无所藉乎隂。柔不能自立,必有所依乎陽。故隂居陽中為麗,離麗也。陽居隂中為陷,坎陷也。是知小人可以依附君子,君子于小人羣衆中,決无容身之地。陽性正,隂麗之。麗者正則已正,正則无不通,故曰利貞亨。然人之情,又有身雖麗正,而心未能委順於正者,故曰畜牝牛吉。牛,順之性也。牝,順之質也。養此至順,表裏如一,然後為吉也。畜字不可輕看。人欲附麗人,必恭敬和柔乃可。然非一朝夕之所致,必畜養有素乃可。又伊川謂:離,明也。取其中虚,則為明義。蓋火之為物,不託則不傳,不虚則不明。一隂附于二陽之中,託也。附,麗也。上下二剛而一柔,虚也。明,麗也。此麗所以有二義也。然離之明來自外,火為外光,故離用坤以畜其明,而曰畜牝牛吉,則順以養之。坎之明根乎中,水為内明,故坎用乾以亨其明,而曰有孚維心亨,則剛以行之。此坎離之明所以不同,而君子取以為養心盡性之學也。
彖曰:離,麗也。日月麗乎天,百穀草木麗乎土,重明以麗乎正,乃化成天下。柔麗乎中正,故亨,是以畜牝牛吉也。
程子曰:離,麗也,謂附麗也。如日月則麗乎天,百穀草木則麗乎土,萬物莫不各有所麗,麗得其正,則能亨也。重明,以卦才言也。上下皆離,重明也。五二皆處中正,麗乎正也。君臣上下皆有明德而處中正,可以化天下,成文明之俗也。二五以柔順麗乎中正,所以能亨。人能養其至順以麗中正,則吉,故曰畜牝牛吉也。或曰:二則中正矣,五以隂居陽,得為正乎?曰:離主所麗,五中正之位,六麗于正位,乃為正也。學者知時義而不失重輕,則可以言易矣。
愚曰:離自遯初六變而之三成无妄,再變初六之四成家人,三變初六之五成離。自初變四言之,離成坎,日降而月升也。自初變五言之,坎復成離,月降而日升也。乾為天,故曰日月麗乎天。自初變三言之,有震巽體,震為稼,巽為木,坤為土,故曰百穀草木麗乎土。此推卦變以廣麗義也。日月麗天氣,麗氣也。百穀草木麗土形,麗形也。明麗正,柔麗中正,理依理也。重明只是明而又明,若半明半暗,所麗不正,如何化成天下?朱文公謂六二中正,六五中而不正。今言麗乎正、麗乎中正,次第說六二分數多,殊不知六雖柔弱,得五則為剛。剛,正也。五,中也。以六居五正,所謂柔麗乎中正。乾為馬,而坤為牝馬,健而順也。坤為牛,離為牝牛,順而又順也。離卦陽包隂,是畜柔順之物之象。
象曰:明兩作,離;大人以繼明照于四方。
程子曰:若云兩明,則是二明,不見繼明之義,故云明。兩明而重兩,謂相繼也。作離明,兩而為離,繼明之義也。震巽之類,亦取洊隨之義,然離之義尤重也。大人以德言則聖人,以位言則王者。大人觀離明相繼之象,以世繼其明德,照臨于四方。大凡以明相繼,皆繼明也。舉其大者,故以世襲繼照言之。
愚按:伊川釋重明麗正,謂君臣上下皆有明德而處中正。至大象則又云繼世重明之義,何前後相戾也?文公云明兩作,是一句作起也。今日日出,明日又出,謂兩作只一箇明而見兩番,非明兩乃兩作也。說做明兩,則是有二日也。此說盡之。繼明是明而又明,續續不斷之義。
初九,履錯然,敬之,无咎。象曰:履錯之敬,以辟咎也。
程子曰:陽固好動,又居下而離體。陽居下則欲進,離性炎上,志在上麗,幾于躁動。其履錯然,謂交錯也。雖未進而跡已動矣,動則失居下之分而有咎也。然其剛明之才,若知其義而敬慎之,則不至于咎矣。初在下,无位者也。明其身之進退,乃所麗之道也。其志既動,不能敬慎則妄動,是不明所麗乃有咎。履錯然欲動,而知敬慎不敢進,所以求辟免過咎也。居明而剛,故知而能避,不剛明則妄動矣。
愚曰:離,遯之三,變遯下卦為艮,艮為指。離之初九,在遯下體之下趾也。遯五來踐之而成離,故初九有履之說。初以剛居剛,處離體之下,志欲上進以麗乎四,而為巽所進退,故其履交錯而不成步。聖人乃設戒曰:敬之。凡人敬謹,則不輕於麗人,可以無咎。何者?處離之始,榮辱安危繋于所麗,奈何不敬以取咎乎?故象曰:履錯之敬,以辟咎也。
六二:黄離,元吉。象曰:黄離,元吉,得中道也。
程子曰:二居中得正,麗于中正也。黄,中之色,文之美也。文明中正,美之盛也,故云黄。離以文明中正之德,上明于文明中順之君,其明如是,大善之吉也。所以元吉者,以其得中道也。不云正者,離以中為重,所以成文明由中也,正在其中矣。
九三,日昃之離,不鼓缶而歌,則大耋之嗟,凶。象曰:日昃之離,何可久也!
程子曰:八純卦有二體之義,乾内外皆健,坤上下皆順,震威震相繼,巽上下順隨,坎重險相習,離二明繼照,艮内外皆止,兑彼此相說,而離之義在人事最大。九三居下體之終,是前明將盡,後明當繼之時。人之始終,時之革易也,故為日昃之離,日下昃之明也,昃則將没矣。以理言之,盛必有衰,始必有終,常道也。達者順理為樂。缶,常用之器也。鼓缶而歌,樂其常也。不能如是,則以大耋為憂,乃為凶也。大耋,傾没也。人之終盡,達者則知其常理,樂天而已。遇常皆樂,如鼓缶而歌,不達者則恐懼有將盡之悲,乃大耋之嗟,為其凶也。此處死生之道也。日既有傾昃,明能久乎?明者知其然也,故求人以繼其事,退處以休其身,安常處順,何足以為凶也?
愚曰:離為日,三為下卦之終,日昃也。三爻變有坤艮體,坤為腹,缶形也。艮為手撃之,鼓缶也。夫日未有不昃,人未有不老,死生晝夜之變,蓋理之常,初无可樂可嗟者。彼昧者不知不鼓缶而歌,以為達則大耋之嗟而憂死,是皆為死生所動,故皆凶。象曰:何可久見得?日既昃,自然傾没,雖萬計不能使之留,此君子所以頹然委順,不以死生累其心也。
九四:突如其來如,焚如,死如,棄如。象曰:突如其來如,无所容也。
程子曰:九四離下體而升上體,繼明之初,故言繼承之義。在上而近君,繼承之地也。以陽居離體而處四,剛躁而不中正,且重剛以不正,而剛盛之勢突如而來,非善繼者也。夫善繼者,必有巽讓之誠,順承之道,若舜、啟然。今四突如其來,失善繼之道也。又承六五隂柔之君,其剛盛陵爍之勢,氣焰如焚然,故云焚如。四之所行不善若此,必被禍害,故曰死如。失繼紹之義,承上之道,皆逆德也。衆所棄絶,故云棄如。至于死棄,禍之極矣,故不假言凶也。上陵其君,不順所承,人惡衆棄,天下所不容也。
愚按:此一爻東萊得之,謂九四處近君之位,聖人于此一爻嚴其義,峻其辭,正天下之大分,明君臣之大閑。謂九四大臣苟侵君位,突然而來,則受莫大之罪。焚者,古之極刑。然六十四卦近君之位,皆不明此意,獨于離一卦言之,何哉?蓋離有相繼之義,九四以剛強之才,上逼君,下繼下體之上。大抵人臣之繼君,必如舜繼堯,禹繼舜,乃可无舜、禹之心,即是莽、卓、呂。謂焚者,古之極刑。按:古有焚刑,刑人之喪,不居兆域,不序昭穆,焚而棄之。
六五:出涕沱若,戚嗟若,吉。象曰:六五之吉,離王公也。
程子曰:六五居尊位而守中,有文明之德,可謂善矣。然以柔居上,在下无助,獨附麗于剛強之間,危懼之勢也。唯其明也,故能畏懼之深,至于出涕,憂慮之深,至于戚嗟,所以能保其吉也。出涕戚嗟,極言其憂懼之深耳,時當然也。居尊位而文明,知憂畏如此,故得吉。若自恃其文明之德,與所麗中正,泰然不懼,則安能保其吉也?六五之吉者,所麗得王公之正位也。據在上之勢,而明察事理,畏懼憂虞以持之,所以能吉也。不然,豈能安乎?
愚曰:離目兑澤,出涕也。自目出曰涕,兑口嗟若也。六五柔居尊位,為九四強臣所逼,故出涕戚嗟。然有吉之道者,五上相麗。五,王也;上,公也。王公相麗,未可犯也。公即王所使以出征者也。
上九:王用出征,有嘉折首,獲匪其醜,无咎。象曰:王用出征,以正邦也。
程子曰:九以陽居上,在離之終,剛明之極者也。明則能照,剛則能斷。能照足以察邪惡,能斷足以行威刑。故王者宜用如是剛明,以辨天下之邪惡,而行其征伐,則有嘉美之功也。征伐,用刑之大者。夫明極則无微不照,斷極則无所寛宥,不約之以中,則傷於嚴察矣。去天下之惡,若盡究其漸染詿誤,則何可勝誅?所傷殘亦甚矣。故但當折取其魁首,所執獲者,非其醜類,則无傷暴之咎也。書曰:殱厥渠魁,脅從罔治。王者用此上九之德,明照而剛斷,以察除天下之惡,所以正治其邦國,剛明居上之道也。
愚曰:乾為首,兑為毁折。折,首象也。六五雖弱,有大臣以為之禦侮,是以九四不敢凌突,而五得吉。然五亦善用上九,曰吾使汝出征也,蓋有嘉美之意焉。其要在折敵之魁首而已,雖其醜類之詿誤者,不必盡獲也。書曰:殱厥渠魁,脅從罔治。此六五之所用以正邦者也。
周易程朱傳義折衷卷十六
<經部,易類,周易程朱傳義折衷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