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易下经】第54卦-归妹䷵雷泽归妹（兑下震上）－[宋]林栗撰《周易经传集解》卷二十七

归妹：䷵【兑下震上】

序卦曰：漸者，進也。進必有所歸，故受之以歸妹。

歸妹成卦，漸之反也。自漸而歸妹，艮反為震，巽反為兌，上下相易而成也。婦人謂嫁曰歸。妹者，少女之稱也。女長而男少，男下女止而巽，有漸進之象，而未得其所歸也。男長而女少，女從男說以動，有必歸之理也。以九居五，以六居二，上下之情不交，是以謂之漸也。以六居五，以九居二，則上下交矣，是以謂之歸妹也。夫豈特人情慕少而已哉？蓋亦取其潔貞而待禮之義也。詩云：有齊季女。夫齊，精一而專矣。

歸妹。征凶，无攸利。

彖曰：歸妹，天地之大義也。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，歸妹，人之終始也。說以動，所歸妹也。征凶，位不當也。无攸利，柔乘剛也。

下兌上震，成卦曰歸妹者，初為兌，二為離，三為坎，四為震，覆而取之，有艮、巽焉，六子之象備矣。漸、歸二卦，皆有六子之象，彼為漸，此為歸者，非以其離下坎上有既濟之象，而九二、六五有交泰之道乎？故子曰：歸妹，天地之大義也。天地不交，而萬物不興也。夫謂之婦足矣，而必係之妹者，主乎震、兌故也。咸以二少為感，然艮位東北，而兌位乎西，非其正也。恒以二長為久，然震、巽同位乎東南，亦非其正也。既濟以二中為定，然陽居朔易，而隂主南訛，亦非其正也。乃若歸妹，震上而兌下，震長而兌少。以位言之，則震東而兑西；以時言之，則震春而兌秋。是隂陽之所以闔闢，萬物之所以生成也。以人情言之，則男三十而娶，女二十而嫁；以人倫言之，則男位乎外，女位乎内。是夫婦之所以和平，嗣續之所以蕃衍也。故夫歸妹，下兑上震，既明天地之交，又得隂陽之正，蓋備咸怕既濟之義也。故子曰：歸妹，人之終始也。說以動所歸妹也。夫少女而歸長男，此其所以相終始之道也與？或曰：二長二少，不能以相終始乎？曰：此聖人因人之情，而曲為之防也。婦人中年色衰，而男子壯乃有室，故三十而娶，二十而嫁，其尊貴者又有娣媵以從之，欲其夫婦長久而不相弃背也。故象曰：君子以永終如敝。雜卦亦曰：歸妹，女之終也。說者少之情，動者男之志。說以動，故知其所歸必少女也。女言少，則男長可知矣。若咸以二少怕以二長，則不言其少長也。或曰：然則大過之象曰老夫女妻，過以相與，其謂之過何也？曰：在禮七十然後稱老，七十而得女妻，謂之過也，不亦可乎？若歸妹長男少女，則夫婦之常也。歸妹之義若是其大，而彖言征凶，无攸利，何也？謂六三、上六也。夫歸妹之為言，得其所歸也。得其所歸，不可以復征矣。在卦九二、六五，所謂得其所歸者與？過是而征，則失之矣。三、上二爻皆一卦之上，而以六居之，上下无應，欲往何之乎？此其所以係之征凶也。九二陽爻而六三乘之，六五陽位而上六乘之，非其所㨿矣。此其所以係之无攸利也。故子曰：征凶，位不當也。无攸利，柔乘剛也。今之學者多不研䆒經旨，第見征凶，无攸利之辭，便指為淫醜之卦。倘微夫子發明其彖，何以知歸妹為天地之大義乎？

象曰：澤上有雷，歸妹；君子以永終知敝。

澤者，兑也；雷者，震也。雷動於澤上，澤而說從之，歸妹之象也。夫澤從雷以興雲雨，豈一而足哉？故女歸而從以娣媵，應其象矣。君子觀此以永終。知敝者，知夫有盛必有衰，有壯必有老。及其盛時，汲引善類，以聚於王朝，布於列位，左右前後，侍御僕從，罔匪正人，以旦夕丞弼厥辟，不使小人得而間之，所以為永終之圖也。

雜卦曰：歸妹，女之終也。

歸妹之象，以長男少女而成。其在六爻，以女之終始為義。何則？夫婦之道，所以繼先代，傳後世，以為宗廟社稷之主，子孫无替者也。然而華落色衰，則有相弃背者矣。情暌義絶，則有相乖離者矣。是以聖人制禮，三十而娶，二十而嫁。有國之君，一娶九女。同姓之國，以娣姪從。所以廣嗣續之原，固婚姻之義也。是故名其卦曰歸妹，而係其爻以妹媵之事焉。妹之言少也，對夫而言，則妹為少妻。對嫡而言，則妹為娣也。娣也者，所以佐嫡也。不謂之妾，而謂之娣者，謂其貴而且少也。娣賢而美，則嫡之所為，可以無過。妹雖有寵，不敢以先之，然後小君之位，可以長保也。淫妬之女，棄姊而用須，畏娣之分其寵也。華落色衰，情暌義絶，則弃之如敝屣耳。天下多美婦人，其何寵之能專？聖人之為是卦也，豈直為男女之事哉？所以為事君之戒也。是以歸妹諸爻，陽為貴，隂為賤。貴者娣也，賤者須也。初九有能履之吉，九二有能視之利，九四有遲歸之待，六五有幾望之吉者，其所與歸者娣也。六三有反歸之耻，上六有无實之羞者，其所與歸者須也。此虞邱子之所以見誚於樊姬歟？漢明德馬皇后，接待同列，先人後已。薦逹左右，惟恐不及。由此見寵，正位中宮。及後无子，保育孝章，過於所生。福禄終始，聲流无窮。女之終也，其斯之謂歟？

初九：歸妹以娣，跛能履，征吉。象曰：歸妹以娣，以恒也；跛能履吉，相承也。

初九兑也，以陽居剛而在下卦之下，上无其應而承於九二之離，故曰歸妹以娣。兑少女，離中女，以兑承離，故有娣之象焉。兑又為妾故也，故曰跛能履，征吉。陽為行，隂為止；陽為強，隂為弱。以九居二，則非純剛者，其衍跛矣。然而能履者，以初九之相承也。或曰：兑為毁折而謂之能履，何哉？曰：豈惟兑哉？非乾與震皆无能履之象矣。初九純剛而居下，一索而得男，故有震之象焉，是以謂之能履也。豈專取於兑哉？夫跛者不自履而資人以為行，眇者不自視而假人以為明，如是而征，宜其吉矣，故子曰歸妹以娣。以，怕也；跛能履，吉相承也。以猶用也，怕猶久也，女歸而用娣，所以為長久之道與？

九二，眇能視，利幽人之貞。象曰：利幽人之貞，未變常也。

九二，離也，以陽居柔而在下卦之中，應乎六五而承於六三，二爻皆坎而三又巽也，故曰眇能視。巽長女，離中女，以離承巽，亦娣之象也。巽為多白眼，故有眇象。離為明目，故有能視之象。六三隂柔，不當其位，可謂眇其目矣。其所以能視者，以九二之相承也，故曰利幽人之貞。幽人者，詩之所謂窈窕淑女，靜退而不爭者也。九二上有六五離坎相配之象，而承於六三，甘為之下，以離婁之明代眇者之視，安其位而不去，斯可謂之幽人矣。所以然者，貴有常尊，賤有等威，以此為貞，不亦利乎？語所謂知其命，有貴賤，能盡其心者，斯之謂也。故子曰：利幽人之貞，未變常也。變其常則應於六五，文采著見，非復幽人之貞矣。

六三，歸妹以須，反歸以娣。象曰：歸妹以須，未當也。

六三上體為坎，下體為巽，以隂居剛而在下卦之上，上无其應而承於九四，四離震也，故曰歸妹以須。須，賤妾也。天官書：須女四星。賤妾之稱歸妹而以須者，自以為能而棄其娣也。離中而巽長，非其娣也，故有須之象焉。離為目，震為足，目之明自以為能視，足之強自以為能履，則其棄娣而用須也，不亦宜乎？坎者，離之反也。巽者，震之反也。則須之不反可知矣。然四不中，不當其位，所為棄娣而用須者，將以固六五之寵也。而九二是其正應，又有初九為之娣焉，則四將見黜而後知其敝也，故曰反歸以娣。反歸者，再適也。九四上體為震，下體為離，是以有再適之象焉。再適而後知用娣者，懲前之自用也。四與初應，初為兑，四為離，則初九者於四亦為娣矣。始以強明自任，故棄娣而用須。既黜而知非，然後反歸而以娣也。所以然者，四反而成離故也。人誰无過，過而能改，善莫大焉。自非體乎離明之象，安能知過而改之？故子曰歸妹以須，未當也，謂其反歸而以娣，故於其用須也，係之以未當之辭。詩云：江有汜，之子歸，不我以。不我以，其後也悔。斯之謂矣。

九四，歸妹愆期，遲歸有時。象曰：愆期之志，有待而行也。九四上體為震，下體為離，以陽居柔，而在土卦之下，下无其應，而承於六五之坎，故曰歸妹愆期。愆期者，所以待同姓之媵也。或曰：媵之幼者，待年于父母之國，所以愆期也。九四之於六五，離坎相配，可以歸矣，而无其娣，故有愆期之象焉。四應在初，初為兑，四為離，是其娣矣。遠而不相應，是以至於愆期也。然天子之后，諸侯之夫人，非娣不行。九四近於君矣，豈其獨行而見納哉？故曰遲歸有時。時當依下文作待，音義又云待一作時，恐皆誤也。夫所以遲遲其歸者，豈非有待而後行耶？然吉凶无常，惟人所召，故六三言其以須而反歸，九四言其遲歸而有待也。所以然者，三四上下之交，進退之位，三為坎而又為巽，四為震而又為離，是以二爻皆言歸妹，而又有反歸、遲歸之文，使之擇而處之耳。后妃夫人于歸有期，而娣媵不至，智者則寧於遲歸，愚者則至於反歸，而後悟也。故子曰愆期之志，有待而行也。自初至三，皆以所承為義，而九四獨取諸本爻者，義有顯晦，故辭有詳畧。九四之義，不盡於六三之辭，是以引而伸之也。易之互文見義，豈一端而足哉？

六五：帝乙歸妹，其君之袂，不如其娣之袂良。月幾望，吉。象曰：帝乙歸妹，不如其娣之袂良也。其位在中，以貴行也。

六五坎也，以隂居剛而在上卦之中，應乎九二而乘乎九四，二爻皆離，而四又震也，故曰帝乙歸妹。帝乙，商之賢王，其所歸者妹也。書曰：自成湯至于帝乙。或曰：史稱湯為天乙，帝乙即湯也，歸妹豈有莘之女？平詩云：大邦有子，俔天之妹。謂太姒也。說者乃以歸妹為王姬下嫁，則失之矣。五，天位也，而六【缺】。

故曰：其君之袂，不如其娣之袂良。古者謂后夫人為小君。六五，君也；九二、九四，娣也。五為坎，二四為離，離為文明，坎為隱伏，是以知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也。衣袂所以為容飾者，而劣於其娣，則小君之德於是可見矣。所以然者，六五居尊而得中，有關雎之美也。夫自後者人先之，自下者人高之，六五之袂不如其娣，其娣豈敢以寵加之哉？是則為小君之道也。故曰：月幾望，吉。坎為月而在中，故有幾望之象。夫中則望矣，而係之幾望，何哉？曰：既望則盈而將虧矣，幾望則中而未正也。六五居尊，自能謙損，如月之幾望而不至於盈，則福禄永終而无替矣，吉孰如之？明德馬皇后常衣大練裙，不加緣，朔望諸姬主朝，望見后袍衣踈麄，以為綺縠，就視乃笑，六宫莫不歎息，斯其人歟？故子曰：帝乙歸妹，不如其娣之袂良也。其位在中，以貴行也。娣為貴，須為賤，六五之歸，以貴女行，故其妾媵容飾之盛如此也。或曰：子言巽以離為娣，離以兑為娣，今六五坎也，其謂之娣，何哉？曰：在室為女，在塗為婦，既以配夫而居五矣，則有妾主之分焉，豈復以長少而取之哉？

上六，女承筐无實，士刲羊无血，无攸利。象曰：上六无實，承虚筐也。

上六，艮也。以隂居柔，而在上卦之上，下无其應，而乘乎六五之坎，故曰女承筐旡實，士刲羊旡血。六五，女君之位，不可以有加矣。以九居上，則夫道也，而六居之，是无陽也。五自應二，无交於上，則五、上二爻有相乘之勢矣。三體巽，巽為長女，上體艮，艮為少男，故有士女之象焉。上本震也，而其變為艮，震為筐，艮為止，而爻位皆虚，六三自下而承之，故有承筐无實之象。三本兑也，而其變坎，巽兌為羊，坎為血，巽為白，上六自上而行之，故有刲羊无血之象。筐之无實，虚筐也；羊之无血，敗羊也。夫婚姻之禮，有筐篚以實幣帛，所以聘也；有牲牢以供俎豆，所以祭也。承筐而无實，是聘禮不修也；刲羊而无血，是祭禮不講也。女不聘則无其始，不祭則无其終，國人醜之，鬼神弃之，於何而利哉？故曰无攸利。所以然者，不當位而乘剛，不得所歸故也。故子曰：上六无實，承虚筐也。史蘇之占曰：女承筐，亦无貺也。蓋言士无以為禮也。士刲羊，亦无血也。蓋言女无以為貞也。繫之无攸利，不亦宜乎？或曰：乾坤者，天地之象；隂陽者，男女之象，易之大義也。今以六三為女，上六為士，將何㨿而云然乎？曰：易者，易也，千變萬化而不窮者也。聖人有以見天下之頤，而擬諸形容，象其物宜，是故謂之象。當歸妹之時，而乘於六五，其體又艮，不謂之士可乎？然而爻位皆隂，此則四而无陽者也。是故爻言无實，而夫子又以為虚筐，斯不待辨而明矣。請為子質之。夫艮、巽為漸，士女之象也。漸之九三、上九有震、兑焉，故繫之夫婦之辭，為其變漸之義也。兌、震為歸妹，夫婦之象也。而六三、上六有艮、巽焉，繫之士女者，亦為其變歸妹之義而已矣。

周易經傳集解卷二十七

<經部,易類,周易經傳集解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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