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經(3)-[清]胡煦撰《周易函書•别集•卷六》

胡煦| 易经注解| 2023-02-20 09:32:39| 0

周易所言道理,非天地生人生物之理,即聖人參贊位育之理。雖有極鄙極䙝之象,而極精極深之義存焉。時不越乎三候,位不越乎三等,故卦立三爻。今曰三日,即三爻三候三等之義也。顧乃以先庚三日為丁,後庚三日為癸,又止以丁寧揆度之說,解卦中所无之義。豈知甲庚己乙,文、周取之,皆有深旨。若丁癸與辛,則爻之所无,何待解說,况不切當乎?且周公爻辭明曰貞吉,孔子小象明曰位中正也,豈有貞吉而中正者,猶待于丁寧,猶待于揆度乎?與孔子中正之說異矣。

上繫首章從天地乾坤說起,是易卦之本原,初未說到立卦成爻之事。所云八卦相盪,與剛柔相摩同類,是天地自然之八卦,即指下文雷霆風雨言也。蓋此節全說天地絪緼、萬物化醇時事,故其下文方說到成男成女。今竟指為易卦之變化,因謂兩摩而四、四摩而八、八盪而為六十四之說,全不念雷霆風雨、日月寒暑、成男成女,皆是說絪緼時相摩相盪之妙,皆天地自然之摩盪,與孔子異矣。及至第二章設卦觀象,說出剛柔相推,此方是卦中之摩盪也。

乾知大始,坤作成物,此知字即陽之明也,即知識之知。下曰易知簡能,正是知能各效之事。今指作主字解說,與孔子異矣。

有親有功二有字,與中庸有臨、有容、有敬相似,是說性中所具乾坤之德,其知能足以如此而已,非真有親近之可見,有功之可言也。觀下文成位,其中猶說易簡理得,則上文全說性中之能可知矣。今曰與之同心者多故有親,與之協力者多故有功,全說向感應事為一邊,與孔子全說性量者異矣。且以有功說出協力者多,尤屬膚殻。无論不覩不聞,非人所能協力,然則聖人參贊位育,猶有待于協力者而後能乎?異矣。

二章觀象繫辭,此象字謂三畫卦中之象,即純奇、純偶、中滿、上缺之類也。觀下文所說剛柔相推可知。今曰象似之象,與孔子設卦觀象之說異矣。盖此猶是設卦時事,非繫辭之後即其相似者發揮道理也。

天地間所生之物,皆隂陽摩盪而生,而隂之與陽,則太極之發舒者也。三極之道,全屬動用邊,說在隂陽既形之後,故可分而為三。若論源頭均出敦化之太極,原未有兩太極也。今曰三極各一太極,是太極竟有三个,而天地與人竟不得同源而論矣,與孔子易有太極,是生兩儀之說異矣。緣其錯誤之故,皆由認道字在源頭一邊。子思不云乎:和也者,天下之達道也。夫和則既發以後之事也。下文說到化育,正在功用一邊,正是道中之事。故此處既分三極,便說出道字,可知三極便是剛柔摩盪以後之事。而猶謂之為極者,是極至之理,非太極之極也。即以極為太極之極,亦是三者同出一太極,豈可曰三者各有一太極乎?

五章易有大本,有大用。太極,本也,隂陽以後皆用也。太極,元也,隂陽以後皆亨而利貞者也。隂陽者,太極之動,元之亨也。其在乾彖,則雲行雨施,品物流形者,乃其象也。而隂陽之運,更微乎其微,非視可覩,非耳可聽,故能入天下之有形无形,而生育之,而變化之,而卒不可得而執也。故可見可聞之處,有可見可聞之隂陽,而不可見不可聞之中,亦遂有不可見不可聞之隂陽。如昏明晝夜,高下尊卑之類,總未有能外者也。紫陽與陸子所辨,直以隂陽為形器矣。夫隂陽而為形器,苟无形器,將遂无隂陽乎?其註易也,又以隂陽為氣。夫寒暑晝夜,可以氣言矣。彼高下尊卑,小大隱顯,非氣所攝,將遂无隂陽乎?孔子曰一隂一陽之謂道,又曰形而上者謂之道,便是以隂陽為形上之事。緣此隂陽方由太極初亨而出,尚未到化生人物之時,安得有形器之可言?又其功用至于涵天下之大,凡屬有形无形,皆此隂陽變化所成。是其體原立於无聲无臭之中,而其用悉周于有象有形之後,故曰一隂一陽之謂道。今曰隂陽為形器,與孔子形上之說異矣。氣字之說,雖屬近理,然隂陽之妙,有理存焉,實非一氣之所可盡也。

道也者,充周之大用也。然四書、六經所言之道,未有不說在大用一邊者。今觀中庸,發而皆中節謂之和。和也者,天下之達道。是既發之後,方始為道也。

又曰:造端夫婦,察乎天地。夫造之察之,皆大用之流行也。

又曰:君子之道費。夫費則其用也。

又曰:行遠自邇,登高自卑。夫行登則其用也。

又曰:發育峻極。非用乎?大學曰:明德新民。明與新非用乎?論語曰:吾道一以貫之。貫非用乎?忠之與恕非用乎?聖賢之經,從未有將道之一字說作隂陽之所以然者。今曰隂陽之迭運者氣也,其理則所謂道,是明說理為氣,本將道字看作隂陽之所以然,置一隂一陽於不問。豈知太極之中,原不可以言說,原非理之可求。逮于隂陽既形,乃始有道。若无隂陽,則化原既絶,道於何有乎?亦異于孔子矣。

五章道具于隂而行乎陽,繼言其發也。夫文周之易,孔子之傳,及先儒之訓,從未有以道為隂者。夫隂陽二字,當形上之時,太極初亨之際,本相須并用而分析不開者也,故曰一隂一陽之謂道。若使隂陽可以分開,則无變化,无生育,安有人物哉?其以道為具于隂者,是周子以太極為静之見也。豈知太極雖立體于无,而其出不窮,綿綿不息,必不可以獨静言也。故羲文周孔四大聖人,總不能于太極之内更置一辭者,職是故也。且既有隂陽之可名,已在太極既亨之後;既有動静之可分,已非太極渾淪活潑之本體。故周子雖欲言之,亦未能于太極增一辭也。今曰道具乎隂而行乎陽,是一道也,而又自為本末矣。又曰繼言其發也,豈知繼之為言,正在各正之時,是天賦人受,相續不絶之微旨。其上有乾元之亨,乾道之變化在焉,不可謂人之所受,由道之具于其先,然後發出來也。况又以善為陽之事,是仍陽善隂惡之說。夫周易之陽爻,其不當位而不善者,盖亦多矣,與孔子異矣。

繼之者善即天命之謂,成之者性即率性之謂,俱本上道字說來,是乾元既亨之大用也。今以善為陽之事,以性為隂之事,分隂陽而言之,則是性中竟无善矣。不知元善之長又何以稱也?知非孔子合隂與陽以明道之旨矣,異矣。

上文以道為具于隂,下又以性為隂之事,不過是陽動隂静之說,以成而定静者為隂,以動用有作者為陽耳。不知隂陽自太極既亨以後,无論在人之與在物,必不可分,所以孔子指為一隂一陽之謂道,是合一不分之語,言其相資不悖者也。若使偏隂偏陽,則變化生育之理杳然以息,安復有所謂道哉?故指性道為隂,指善為陽,是皆未明孔子一隂一陽合言之義也,異矣。此章首云一隂一陽之謂道,便是說隂陽迭運,相資合德,而道之大用行焉。繼之者道之繼也,成之者道之成也。仁智此道也,顯藏此道也,德業亦此道也,皆隂陽合一不分之大用也。今又曰仁陽知隂,亦異于孔子矣。夫仁知皆性之德也,前既以陽為善矣,豈曰仁善而知不善乎?凡傳中所云易字,皆指易理而言,非謂易書之易與易理之易有二也。即間有指文周所作之易書而為言者,亦是分論書中之理。書而无理,安用此書乎?今曰理之與書皆然,則分理與書為二矣。書而无理,不為悖理之書乎?亦異于孔子矣。

生生之謂易,亦非謂隂生陽、陽生隂也,只是生生相繼,若祖孫父子相衍而不窮者然也。如使隂陽各居,必无化育,尚無生之可言,安有所謂生生者乎?蓋天地之理必能變易,乃始不窮。如人之有少、有壯、有老,此人之變易也。人之有祖、有父、有子、有孫,此代之變易也。即如隂陽非有二也,乃從而加之則為四象矣,又從而加之則為八卦矣,又從而加之則為六十四卦矣。夫四象,兩儀之所生也。四象、八卦、六十四卦,則兩儀之生生者也。然每次所加不過此一隂一陽,乃易而為四象,易而為八卦,易而為重儀。重象、重卦絶无有與兩儀未加之先渾而相同者,此所由以變易之理歸諸一隂一陽之生,而前曰一隂一陽之謂道,後又曰生生之謂易也。今曰隂生陽、陽生隂,隂陽不交,安能有易?亦異于孔子矣。仁智,性中之四德也。仁元而智貞,仁敦于内而智周于事者也。故仁智可以分言,而隂陽則必不可以分貼。夫仁智皆道也,今謂仁陽而智隂,已非道字之義。又以顯仁之仁指為造化之功、德之發也,是竟將仁字說向事為一邊去了,與孔子元為善長、體仁長人之說異矣。豈知顯仁藏用止是說内外流通,顯與用說在外一邊,仁與藏說在内一邊。顯諸仁者,謂外面之著見皆大本之發舒也;藏諸用者,謂裏面之藴蓄即大化之潛匿也。不執確不可易之理以解經,恐非孔子之經旨矣,異矣。天地設位而易行其中,是推本知禮之原,以發天人合一之妙。今曰天地設位而變化行,猶知禮存性而道義出,添出一猶字,便將天地與人說作兩様,遺了效法二字,與孔子易簡理得、繼善成性之旨異矣。

大衍之數五十,其用四十有九,先儒以為返一不用以象太極。夫有形有象之事可以象求,太極有何形象而可以象求乎?孔子本文業有象二象四之說,何獨于象太極而遺之?不知此節全說揲蓍之用,既已有蓍則有象,既云五十則有數,既云其用則非渾然在中之時,安得尚有太極之說?故此節全從用處說道理,如象二象四象閏,皆用邊之事也。其從象二說起者,太極无形可窺,其既亨之大用,率由兩儀始也。伏羲之圖從東西兩儀畫起,兩儀之所由始不可畫也。文王之卦從乾坤二用起,乾坤之所由來不可言也。周公之爻從九六之初起,初爻之所從出不可言也。孔子之釋元也,但指為萬物所資以始者於此,而元之為元不可言也。太極何形而可以象求乎?異矣。

十章首曰有聖人之道四,末又結曰有聖人之道四,則至精至變至神三節,不是專說蓍卦可知。故每節結云非至精至變至神莫與于此,此字指本節之上文。至精至變至神,即指聖人,猶云非聖人莫與于此也。今但專指蓍卦,與孔子有聖人之道異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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