須知執卦變以論往來,是全未解初上二字之義。但知彰往察來,是說先天圖,則彖中之往來,寧非圖乎?又須知隂陽之在圖中,亦復各有往來,所以說卦發明順逆之故。
須知易中原無卦變之說,孔子韋編三絶,作為十翼,周易中何妙不具?豈獨遺此卦變,須後人之補綴耶?漢儒之有卦變圖也,只因彖辭中每說往來上下、内外終始,不解其故,誤認為卦變耳。不知往來上下八字,是說於初成卦時,隂陽二用摩盪之妙。因九用於六,九遂為主於卦中,而稱之為男;六用於九,六遂為主於卦中,而稱之為女。聖人教人觀象,以審擇主爻,故擇其所用之一爻,觀其往來上下於卦中,遂有往來上下、内外終始之說。不能靜會及此,而誤為卦變,宜乎周易之晦也。此與太極二字,止是極贊兩儀之先,原有此等妙理,而後人誤以為圖。筮策之數,本由分二象兩說起,而後人遂添除一以象太極。言之似若可聽,推之亦似有理,要皆非孔子之所有,豈聖人之遺漏尚有不到者乎?故解釋經文者,但當據孔子之經以解經,孔子未之言,斷未敢尊傳而滅經也。
須知體卦之說,謂乾、坤為大父母,而六子之成,皆各具乾、坤之一體,其與體卦不同之爻,方為動用之爻。故彖中之往來内外,無非指此動用而言。但明體用,自解卦變、卦綜之誤。
須知往來内外,原是教人觀象之法,用以審擇主爻者也。苟非動用之爻,何必分别往來内外?但解體靜而用動,便自明了。
須知諸卦既出於乾、坤,則諸卦俱以乾、坤為體。故三男皆坤體,非坤體則無以顯乾之用;三女皆乾體,非乾體則無以顯坤之用。
須知隂陽之氣行於卦中,以成一卦之體,其原固出於太極,而在卦象則即以乾坤為太極。周易以乾坤居首,此之謂也。盖六十二卦莫非乾坤既交所成,故凡言隂陽往來,非九之用於坤,則六之用於乾。其兩爻相同者,則靜而為體者也;其獨異之爻,則來交而為動用者也。體靜而用動,體内而用外,不相假也。漢儒之說卦變,專言否泰,雖說在三隂三陽卦中,然非三隂三陽,亦莫不各具乾坤之體,或亦去聖人之世未遠,而洙泗遺教猶有存焉者乎?
須知周公之命爻,孔子之觀象,皆必考諸時位者,無非乾坤動靜之義。
須知時之為義,出於天運之流行不息,是乾道也。位之為義,出於地勢之高下不齊,是坤道也。何非隂陽之義也?
須知天道流行不息,原不可定諸其位,止可考諸其時。地道靜鎮有常,故不待徵諸其時,已可證諸其位。須知乾以神氣為用,流行不息,烏得而窺?故止可考之以時。地以形器呈能,高下不齊,人所共見,故均可正之以位。
須知爻之位定於卦中,而時則流行於六爻者也。須知時之氣行於爻中,而位則因時而成定者也。須知初命為初,便以時之義定於將欲成卦之始;上命為上,便以位之理定於六爻既成之時。
須知有位中之時,又有時中之位,故言時可兼位,言位可兼時也。卦之中四爻,不言中末,不言中下,便具時位兼有之義。
須知二三四五兼有時位,故但紀之以數。盖數固既可徵時,亦可徵位者也。
須知時位皆無截然可分之界,特約其大概以為三候三等耳。亦如先天圖中之卦,原無截然可分之界,故邵子有遇巽逢雷之說,而予亦有縫卦之圖也。夫時之相續不斷,原不可分,固己位何以不可分也?當知周易所言,止是一箇物事,即如六爻所成,亦止是一箇卦體耳。須知乾陽不息,所以謂為大明終始。若不得隂,則渙散奮發而無能自固,必與隂遇,始有位之可言。故位也者,坤之所以承陽而有功者也,所由謂為六位時成。須知乾之彖辭全說天命之謂性,乾之文言全說率性之謂道,自坤以下則專言道也。盖乾彖自元字說起,至於利貞,便說各正性命,保合太和。利貞由元而亨出,則是太和亦由元而始矣。保合二字雖據人物言之,確是言賦畀之時亨於乾元者如此,故上文提明乾道變化四字。至於文言元者善之長也一節,此元亨利貞四字仍是乾之四德,不可指人言。其善長嘉會等,則言人所賦之性有此四等,以發明乾德耳。至於下節先提君子二字,然後言仁禮義等之德,方是說人之受性命賦於天,故亦克與乾道同此四德。然止說性之所具,非真有仁禮義之可見也,故曰足以。足以云耳,與中庸至聖章言足以相似,故下文又曰君子行此四德。此處方提行字,則上文不是說行可知矣。上提君子,明首節之釋乾德;此提君子,又是明上文止於言性,而此方說情之發也。然將言人所禀受之性,而便曰善之長者,此與孔子釋元說萬物資始相似。盖長之為言,即最先之稱,又次少無窮,皆在其後之謂也。資始之始,正是此義。既是說性,則性中之虚明本無所著,何為開口便說出善字來?盖緣賦畀之始,全是太和,烏有太和而不善者乎?且善字原指後面之四德,特因仁義禮智於此發源,故於禀受之始,指其最先之源頭而言之,因遂以此為長之者也,所由曰善之長也。又因嘉會義和事幹皆由此而生,故遂長之也。因受性之始,全是太和,全然是善,故子思克承家教,作出中庸,便曰天命之謂性,率性之謂道,下文又曰發而中節。夫發而中節,則其善可知,而所以能發而中節者,則率性之謂也。率性者,順其太和長善而出之者也。若非率諸其性,安得有節之皆中乎?孟子私淑諸人,深得率性之道,故斷斷乎謂性為善。此聖賢一脉相傳,不差累黍者也。若後儒之言性,則不免失之駁雜。
須知體仁節言仁言禮言義,至事幹宜可言智,而不言智者,盖智愚之人皆因事而見,此節方說性中之德,故但曰足以幹事云爾。譬如三月之嬰,非不具有至性,然於嬰時欲指之為智人愚人,則萬不可得,必待學習之後做出事來,方始知為智人愚人。然其所由得稱為智人者,實由於所性而具之一點靈明,故說性中之德,遂說出足以幹事來。夫性中既具有智之一德,而終不免為愚人者,不學不習之故也。故聖賢教人首重學習,職是之故也。
須知周易首乾坤,不與連山、歸藏相同,明謂乾坤即周易之太極,其下六十二象,莫非乾坤二體所成。
須知周易起頭打從乾道說起,便是理性命之大原。須知周易首乾說出元之亨,而用九一節專說元亨,又說羣龍,後面小象又說乾元用九,至於坤卦止說利永貞,便見周易貴陽之義。
須知乾不是天,坤不是地。盖天地者,乾坤之象也。須知乾卦彖象文言,字字皆說交坤。盖乾陽之體,本自流行不息,原無位之可言,得有形者附麗之,乃始有初末微盛、内外上下位置之可考,所由謂大明終始,六位時成也。坤之說入交乾亦然,故卦辭遂標得喪二義。須知乾之一元,便是太極。孔子之彖,因元字無可稱說,故止以大哉贊之。大則無所不有,而特不可以名言罄耳。
須知乾之一元,止以大哉贊之,則乾元之不可稱說也明矣。其下曰萬物資始,亦止借所生之萬物仰而遡之,謂其始于此耳,非能言元中之妙也。子思未發之中用一中字,亦是指其位而證之,其說出喜怒哀樂,仍如孔子之說萬物耳。然未發而已發之理悉已全具,則其無所不包亦可想矣。故元也,中也,太極也,皆是物也。太者,尊上之稱;極者,無以復加之謂,止如乾元之贊大云耳。後世目之為圖,誤之誤矣。然河洛二圖、先天四圖俱在也,其有能畫太極者誰也?
須知周易是個渾淪完全的,只元亨利貞四字盡之。盖乾坤而外,所有六十二卦,皆乾坤之利而貞焉者也。乾坤之利貞,皆乾坤之元而亨出者也。坤之元亨,又附乾之元亨而見,故坤亦亨乾之亨,元乾之元也。周易以乾坤居首,隂陽之義也。然隂不得陽,則蠢而不靈,故周易既首乾坤,而乾又在坤前,周易貴陽之義如此。後儒之釋經也,每逢一卦之利貞,另說出一種道理,是未知周易之卦,無非乾道之元亨利貞所布濩而醖釀者也。須知乾之一卦,專重元亨,故用九一節專釋元之亨。至於彖辭,既以元亨二字各釋之矣,而又於大明節補說大明終始,釋亨之由於元,以見元之大也。乾道節既釋利貞矣,而又於首出節補說首出庶物,釋利貞之由於元,以見元之大也。盖乾以始之故也。
須知元是乾之藴含者也,亨是乾之發動者也。
須知利是通利之利,與利刃之利相似,非利益之利也。通利是用之無阻,自我之及物言;利益是從而增加,自彼之益我言也。若說利於正,是謂正則利,不正則不利矣,非易旨也。自乾以下諸卦之利字,皆是此旨。如利有攸往,利涉大川之類是也。
須知貞者成也,是乾德之究竟也。生成萬物,實出坤體,本屬坤德,而兹以為乾德者,盖非乾以始之,則坤無由以成其終,故貞亦遂為乾德,而坤則以為無成代終也。須知坤之一卦,專重利貞,故用六一節,止說利永貞之事,以釋利貞而已。其動作有為,皆乾陽之妙,坤特承之而已。盖坤以終之,地道無成而代有終也。
須知周易所重,唯此元亨利貞四字,而六十二卦之理已完,則此四字中每有一字便具無窮妙理,故每字皆各自為句,不可以二字相連。如說大通而利於正,則止成兩義,且不可以發明乾德,非易旨也。
須知元之在乾,是靜正而其出不窮者也。亨則靜中之動,是其發越者也。利則發越之無阻,行健之健,正出於此。貞則乾已合坤,坤德翕受,含生而布化者也。淺而喻之,元則未發之中,亨則其發也,利則發而無阻,貞則所中之節也。
須知乾、坤之外六十二卦,得乾之利貞者多,得乾之亨者則少矣,得乾之元者則絶無之。然所有之利貞,雖皆乾元之利貞,特既各為一卦,則但就本卦之量以為量,而不得如乾元之利貞大而溥矣。其得亨字者,唯三男為真,是乾之三索者也。故震有震亨之說,坎有維心亨之說。艮卦亦宜說亨,然已為陽之止矣,故不言亨,而於遯卦補言之曰遯亨。盖遯卦艮山在内,是方成之陽德也,仍有三陽在外,是不止者也,故亦言亨。此外諸卦所有之亨,則又各因本卦以為量,而并不得與震、坎同矣。至於屯、蠱、隨諸卦,雖皆說元亨利貞,然皆一事之元亨利貞也。其元字有見於爻中者,善其爻而已矣,非乾之元也,乾元則太極之謂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