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洛先天圖象(2)-[清]胡煦撰《周易函書•别集•卷四》

胡煦| 易经注解| 2023-02-19 22:25:05| 0

周易之首乾、坤,以六十二卦皆由乾、坤生出,故謂乾、坤為大父母。周公所由於乾、坤兩卦,特設用九、用六兩節,此之義也。今曰已成卦象之乾、坤,遂無能生諸卦之理,然則周易之乾、坤皆不能生卦,何易有六十四卦乎?且乾道變化,各正性命,與見羣龍之說特標于乾、坤何謂乎?異矣!

孔子天地定位一節,本言小圓圖,下面數往者順,知來者逆,是言圖中圓轉活潑之機。往字不重,只要人追尋來處,推求到太極裏面,知聖道之大原所由起耳。此與立爻之法,用一初字相似。聖學極精極微,莫妙于此,故下面遂不復言順往,而但承之曰易逆數也,便見得難察在來處矣。若其既有所往,明明有形有器,顯露出來,有何難知?故以為順。後儒不知反而遡諸始者之為逆,但以未來者為方來。夫方來則有形有器,順去而前趨者也,何得謂為逆乎?孔子言圖,而後儒言時;孔子逆推,而後儒順求。孔子遡厥最初,在未有形質之先;而後儒徵諸流衍,在已有形器之後,與孔子異矣。來往之義未詳,此卦變卦綜所由紛紛無己也。

孔子之說圓圖,有察來之說,又有闡幽之說。是來之一字,便說向最初之地了。然最初之地雖屬已過,必不可作已往說,為是言圖非言時也。今以來為方來,是說向將然之後,是言時而非言圖矣。如以時而論往,謂如今日追遡往日之事,明白而易見,則是以順字止作易字解了。以時而論來,謂如今日逆計未來之事,幽隱而難知,則是以逆字止作難字解了,非順逆之旨也。是徒知逆而迎者之為逆,而不知退而反者之為逆也。夫人之行路也,未有不以前進為順,退歸為逆者也;未有不以前進為往,發足之地爲來處者也。因前進之地而順趨以為往,因由來之處而逆反以徵來,此孔子傳道之妙旨也,而後儒異矣。

來之爲義,隂陽二者皆有之。蓋陽位本上,今由在下之天根而來,自位乎上者視之則逆矣。隂位本下,今由在上之月窟而來,自位乎下者視之則逆矣。後儒但言陽來而不言隂來,異矣。

兼來往而言者,是說圖中圓轉之機;專言逆數者,是反而追尋到太極初生之始。今但認作占卜說,入極數知來,作前知看了,竟使後人止目為占卜書,全不知有聖人之道,與孔子異矣。

剛來柔來之來,察來之來,知來之來,皆是一義,皆指明從出源頭,說向太極裏面。後儒或以為由彼卦而來,或以為未來之來,或但作往來之來,將來字分作幾等,與孔子異矣。

先天兼則圖、書,故内合而外分。合者,河圖之秘;分者,洛書之奥也。故先天大小圓圖,不惟倣像河圖,而洛書之妙已全具于此,所以不待更立後天圖也。伏羲圓圖,本具無窮妙理,故能開天而明道。即至文王,開而為卦,無非表章圓圖而已。孔子因文王之卦原本先天,先天原本圖、書,故于繫傳有彰往察來、微顯闡幽之說,皆所以闡圖中之妙也。又于彖傳每有往來内外、上下終始之說,亦皆所以闡圖中之妙也。今不知諸卦俱托始于先天圓圖,顧乃作為卦變,且立之圖,與孔子異矣。

孔子未嘗有卦變,為此說者,始于漢儒。然虞仲翔古卦變圖,于諸變既畢之後,補立一條云:諸變俱自乾坤而來,自是以下,或謂自泰來,或謂自否來者有之。至宋李挺之傳希夷之學,所立卦變圖,每變俱標乾坤二字于首,已非聖人本旨,猶幸未離乾坤兩象,則是用九用六之機,六位時成之妙,六子各得乾坤之一體,其義猶未盡没也。虞、荀而後,漸就支離矣。迨卦變之流傳既盛,創而為圖,且謂變得極自然。逮于釋經,又復與圖相左,亦異于孔子矣。既未知卦體之成,悉出先天,原本太極隂陽,初非形體可拘,何有一卦之可名?又不知易中所有諸卦,不離乾父坤母,二體交索而成?又未知卦體將成,原是活潑潑地,所以有往來内外之說;又未知諸卦既成,莫不各為一體,必不可以相易。今謂此卦實托始于彼卦,其異于孔子宜矣。聖人所立卦爻,如但直言一事,則止能曲暢此一事之顛末,而此外皆無可旁通。唯示之以象,則其義藴包羅無盡。孔子見文、周卦爻之辭莫非是象,故于彖標曰大象,于爻標曰小象,皆述而不作之事也。後儒註易,確然指定一樁人事,絶不顧文、周、孔子所言止是此卦此爻自具之藴,然後會神取精,設象以盡意。藉有非此人非此事而占得此卦此爻,其說必不能以相通,亦異于孔子立象之旨矣。象也者,旁引而曲肖之謂也。孔子解文、周卦爻而標之為象,可知文、周卦爻原無實義。

孔子大象,上句言天,下句言人,所以釋卦者也。一卦之義,何所不通?故上句象之以天道,下句象之以人事,象此卦也。若非天道,則以物理代之。其必以天人物理象之者,舉其最遠最近最幽最顯者而該之,所以明卦德之包含無盡,亦以見天人之合也。後儒釋象,每以下句原本上句,偏說入人事一邊,謂為法天之學。至于上句,嘗不照管,且不知天人二者悉皆是象,與孔子異矣。繫傳言索,止於一爻,蓋欲明所索之一爻為卦主而已。彖辭中或謂剛來下柔,或謂柔來文剛,或謂剛自外來而為主於内,或謂柔進而上行,皆指為主之一爻,示人以觀象之法也。今不詳乾坤一索再索、用九用六之義,妄執往來為卦變,以訛傳訛,遺悮後人,與孔子異矣。周易六十四卦,既出自先天一圖,則三百八十四爻,安有一爻非先天者乎?又况揲蓍求卦,無非探討太極中間將兆未兆之氣機,所以止有老隂老陽、少隂少陽之目。夫隂陽老少,有形體乎?亦可畫乎?而謂卦爻之成,有形體之可拘乎?即其所設,重交单拆,亦是聖人虚擬其妙,不得已而設之象。象也者,非其實之謂也,所以但謂為四象。文周所立卦爻之辭,而孔子目之為象者,亦如羲皇之有圖象,揲蓍之有四象,為其機緘原在不覩不聞中,非言可說,故四聖所設,莫非是象。今曰某卦自某卦來,則已在卦體既成之後,認卦為真有形體者矣,與孔子異矣。

周易既出自先天,正屬乾元將亨之際,故凡變動之爻悉具流通,不拘旁行四逹之妙。周公命爻稱為九六,即指老隂老陽之變動而言,然皆謂現在之爻將有所往者也。故先儒命為之卦,之者往也,指發跡之初,非竟到地頭之說。孔子文言曰乾元用九,提出元字,說在亨前,便是說發跡之初。今曰乾化而坤,便是說在既亨以後,全解作利貞之事。又曰看之卦之彖辭,竟說得與乾卦絶不相干,而用九以下之辭俱歸無用,竟忘此節在乾卦之中,止是發揮乾德,竟忘用九以下之辭,皆是說方用九之事,與孔子異矣。

凡卦之來,悉由太極。故周公於兩儀始定之爻,不名一,不名下,而命名為初。欲人於初之所由以成爻者,著意精察,即孔子察來之意。此聖學絶大關係,羲、文相授,極精極微之旨也。故孔子曰其初難知,豈非見得來之難察,而幽之難闡乎?不審來字本義,但云自某卦變來。夫此卦之來,既由彼卦,而彼卦又何自來乎?如使天地有自然生成之卦體,則其體既定,彼此烏可相通?如使天地無自然生成之卦體,則彼卦之成,亦必先有變來之卦體,而後可也。即令彼卦亦有變來之卦體,而一爻之變既盡,亦必不能通於二爻;二爻之變既盡,亦必不能通於三爻。其最初所變之一卦,必有窮時。且專向有形之卦體推求,則太極兩儀,幾於無用。而用九用六,六位時成,及一索再索,乾、坤為大父母之說,俱可廢矣,亦異於孔子矣。

伏羲則圖畫卦,文王開圖作易,周公拆卦命爻,是述而不作,相因而一貫者也。伏羲述天者也,文王述伏羲者也,周公述文王者也,孔子述三聖以述天者也。故以彖、象釋文王,以小象釋周公,以彖中之往來内外釋伏羲之圖,明文、周之卦爻,非文、周之自畫,皆出自先天者也。故繫、說兩傳,或釋圖、書,或釋先天,或釋後天,凡皆上述往古,相因為一貫而已。後儒釋先天圖,似不知有圖、書,則聖人則之之說非矣;釋文王之卦,似不知有先天諸圖,則開而當名之說非矣;釋周公之爻,似不知有文王之卦,則因而重之,爻在其中之說非矣;與孔子異矣。

周易函書别集卷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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