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大畜,利貞,不家食,吉,利涉大川。
《義》曰:按序卦云:有无妄然後可畜,故受之以大畜。夫君子之人,既能復其性,明其心,不爲非妄,而從于正道,然後可以大有所畜,止于邪曲之人也。然小畜則巽在上,乾在下,巽爲隂,其性柔順,故不能畜之于始,而終止之,故爲小畜之象。大畜則艮在上,乾在下,艮爲陽,其性正靜,故能止畜于始,而終有天衢之亨,是爲大畜之卦也。
利貞者,夫乾者剛健,君父之象。夫以君雖尊,不能无邪曲之欲,而臣下能止畜之者,必有大正之德,然後可以輔歸于正道也。
不家食吉者,夫人君之治天下,必有貴爵重祿養于賢者,使天下之賢皆進于朝廷,受祿于國,而不食于家,故邪欲不行,而正道日興,以樹成天下之治,而獲其吉也。
利涉大川者,人君既得天下大正之人,進輔于已,而止畜已之邪欲,如此則固可以成天下之治,雖有大險大難,亦得以共濟之也。
【原文】彖曰:大畜,剛健篤實,輝光日新其德,剛上而尚賢,能止健,大正也。不家食吉,養賢也;利涉大川,應乎天也。
《義》曰:因二體以釋大畜之名。剛健,謂乾有剛健之德;篤實,謂艮有篤實之德。言所以能大畜者,由君有剛健之德以接于下,臣有篤實之德以輔于上,君臣之間皆有如此之德,故其心志相同,道又相協。既能相交,則上雖有邪僞之心,亦莫由而發。夫如是,故正道日以行,治道日以廣,輝耀光明,而其德日以增新也。
剛上而尚賢者,剛艮也,蓋艮有剛陽之德。夫乾爲至剛,本居于上,今反居下,是猶人君有至尊之勢,至嚴之威,而能崇尚有德,及禮下賢人,使之畜己之邪,欲成己之治道,所以師尚而貴寵之也。故孟子曰:湯之于伊尹,學焉而後臣之,故不勞而王;桓公之于管仲,學焉而後臣之,故不勞而霸。然觀孟子之意,言人君之于臣,有大正大賢之道,必當尊寵而禮下之,不以爲臣而師事之,然後可以輔于己而歸正道也。
能止健大正者,健謂乾。夫人君有威嚴之勢,而臣能止之,必有大正之道則可也。是故漢武不冠不見汲黯。夫以汲黯之才,但一直臣耳,然尚畏憚之如此,則其大正至賢之臣,其君之畏敬可知矣。
不家食吉,養賢也者,人君旣禮下于賢而祿養之,使賢者皆進而願立于其朝,以輔翼于君,而止畜君之邪,欲以贊成其治道也。
利涉大川,應乎天也者,應謂六四。六五之應于乾之初九、九二,猶君能接于臣,臣又應于君,君臣之間,道義相同,一志而共濟天下之難也。
【原文】象曰:天在山中,大畜。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,以畜其德。
《義》曰:至高至大者,天也,而物不可畜。今山能包藴之,故假象得大畜之義也。君子觀此之象,而多識前聖之言之行,以自藴畜其己之德也。何則?君子之人,雖有五常之性,苟不該博古道,亦不能成之。是必多聞博識,然後道業可以成也。夫以堯、舜、禹大聖人而稽古,孔子習于周公,是雖有聖人之資,未有不學而能至也。
【原文】初九:有厲,利已。
【原文】象曰:有厲利已,不犯災也。
《義》曰:夫乾,君之象也。以君之至尊,有天下之勢,必不能无邪欲侈縱之心。有邪欲侈縱而不戒之,則必至危厲。故書曰:欲敗度,縱敗禮,以速戾于厥躬。是言縱欲之事不可不戒。今初有剛明之才,而邪欲之情欲縱,是有危厲也。
利己者,已止也。言初九之剛將欲行,而上有六四爲之正應,是大正之臣處君之左右,以止畜君之邪欲。故雖有剛欲,驕侈之心不得以萌以騁,使其所行之事皆從于正道,如是則无所不利。
《象》曰:有厲利己,不犯災也者,言始雖有厲,而得大正之臣以止畜之,使己之邪欲不行而從于正,故不至犯于災害之事,而反從于吉也。
【原文】九二:輿說輹。
【原文】象曰:輿說輹,中无尤也。
《義》曰:輹,輪輹也。九二亦以剛明之質,又居卦之中,是人君有剛欲之心,欲上行而初已止畜之,又上應于大正之臣爲之輔佐,故二能恐懼戒愼其剛欲之心,已止而不敢行,如車輿之說其輪輹而不能進也。
《象》曰:輿說輹,中无尤也者,言二雖有剛欲之情,而已得大正之臣止畜之,且已本有剛明之才,能自思省于已,故由其中而无有尤過也。然則大凡人君不能无邪欲,但患其諂佞之臣逢迎其惡,導贊其非,則終不能反之于善。今初曰有厲利己,二曰輿說輹,是得其良臣而能反于善者也。
【原文】九三:良馬逐,利艱貞。曰閑輿衛,利有攸往。
【原文】象曰:利有攸往,上合志也。
《義》曰:夫初欲上進,以其得大正之臣,居于左右,以止畜之。至于九二,其邪惡已不行,故此九三則言進退皆合于正道,以至凡所行之事,无所不可,如馴良之馬,馳逐于大道之上也。利艱貞者,言九三所爲之事,雖皆合于正道,然必常得大正之臣,以居于左右,而艱難守正,乃可以獲吉也。曰閑輿衛,利有攸往者,衛,侍從也,皆所以爲行道之具也。言旣有賢正之臣,以輔于君,而又能艱難守正,猶恐所爲之事,或有過失,故曰閑習其行道之具,使无有過差,而一歸于正,故所行无不利也。疏謂雖曰有人,閑閡車輿之意,非也。
《象》曰:利有攸往,上合志也者,言此所以无往不利,由上九大賢之臣,以至正之道,贊輔于已,而能崇敬禮下之,其心志相合,道又相符契故也。
【原文】六四:童牛之牿,元吉。
【原文】象曰:六四元吉,有喜也。
《義》曰:童牛者,犢牛而无角者也。六四居艮之始,以隂居隂,居得其正,而下有初九之剛,爲己之應,而初居乾之體,是君有剛志而欲上行,已以大正之道居其左右,以畜止之。然初九又有至剛之才,至明之性,而能服其義,故六四得以正道而止畜之。猶无角之牛,而又制之于牢牿,言其易也。
元吉者,言四既以大正之道,使其君邪欲不行,故正道日舉,而得其元大之吉也。
《象》曰:六四元吉,有喜也者,言臣旣能制君之邪欲,君又樂從之而不行,故上下相得,交相喜悦也。故齊景公從晏子之言而大悦,孟子稱其詩曰畜君何尤,畜君者,好君也。言景公欲騁遊樂,而晏子以正道止之,是有愛君之心,故君臣相悦而无過也。
【原文】六五:豶豕之牙,吉。
【原文】象曰:六五之吉,有慶也。
《義》曰:豶豕者,豭豕而見豶者也。牙,牙杙也,所以繫物也。六五居艮之體,有大中之德,柔順之質,而應于九二。九二居乾之體,有其剛欲,而又有六五爲大正之臣,居輔左右。故二亦有大中之才,剛明之性,能服道知義,禮下于賢,其剛欲不行,而從于正道。故六五畜止之易,如豶豕之牙也。夫豕者,蹢躅躁動之物,難于制畜者也。今見豶而又繫之牙杙之上,是其易制也。
吉者,言君之邪欲旣不能行,是吉之道也。然六四言元吉,而此但言吉者,蓋初九邪欲萌,而六四能制之。夫居事之始,至難者也,而四能畜之,是以獲元大之吉。至于九二,則是其邪欲已止而不行,六五但安然以正道而輔之,故但言其吉,蓋其止之又易也。
《象》曰:六五之吉,有慶也者,言四元吉而有喜。此但吉而言有慶者,蓋六四是事之始,其君之剛欲將萌而能畜之,故但有喜而已,蓋未知其久長之效也。至此六五,則是其邪欲已盡不行,故其正道日舉,而君至于无爲,大興天下之治,不惟有喜,而至于有福慶也。
【原文】上九:何天之衢,亨。
【原文】象曰:何天之衢,道大行也。
《義》曰:按小畜以巽體居乾之上,故不能止畜于其始。而上九止極,有旣雨之象。此大畜以艮體處乾上,故能止畜于始。初曰有厲利己,二曰輿說輹,三曰良馬逐,四曰童牛之牿,五曰豶豕之牙。至此上九,其正道已成,而有天衢之亨。言其大正之道,大行于天下,如天之有衢路,坦然可以通之。且經文有何字,推尋其義,殊无所適。蓋傳寫者因象辭有之,故遂加之也。
《象》曰:何天之衢,道大行也者,何者,設問之辭。言上九何以得天之衢,亨,蓋以其正道之大行,通達于天下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