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易十翼】系辞•下传-[宋]郭雍撰《郭氏传家易说•卷八》

[宋]郭雍| 易经注解| 2022-12-01 23:51:22| 0

【周易十翼】系辞•下传-[宋]郭雍撰《郭氏傳家易說•卷八》

宋郭雍撰

繫辭下

八卦成列,象在其中矣。因而重之,爻在其中矣。

上篇始于乾坤之成卦,繼以易簡賢人之德業;下篇始于八卦成列,繼以乾坤示人易簡。其道雖相類,然上篇言所未盡者,見于下篇,是相為終始之道也。象非重卦而後有也,盖始于八卦成列之初,三奇三偶皆象也。爻因重卦而後有六位,剛柔是也。觀此則知象始于包犧畫卦之時,而爻立于文王重卦之後。故聖人設卦觀象,則易之為書,以象為本矣。是以成列則有自然之象,重之則有自然之爻,有剛柔則有自然之變,有繫辭則有自然之動,皆非聖人之私意也。

剛柔相推,變在其中矣。繫辭焉而命之,動在其中矣。

有象而後可重,重而後有爻,有爻則有剛柔,剛柔推而有變。剛柔相推,以此易彼,迭盛迭衰,猶日月相推之義也。象爻易見,而變為難知,故聖人必又繫辭而明其吉凶以命之也。因動則生吉凶,因吉凶則聖人繫之以辭,故繫辭雖本于明吉凶以告人,而君子必觀吉凶而後動,是繫辭所以命之,故曰動在其中矣。

吉凶悔吝者,生乎動者也。

上言繫辭焉而命之而動之說未詳,故繼言吉凶悔吝生乎動,所以終其言也。蓋謂聖人繫之以辭者,所以明其吉凶悔吝以告人,使人知吉凶悔吝莫不生乎動也。

剛柔者,立本者也。變通者,趣時者也。吉凶者,貞勝者也。剛柔者,爻之剛柔也。爻有剛柔,則可相推,相推故變,變故自乾坤而成八卦,自八卦而為六十四,所以剛柔為易之本也。變通,謂剛柔之變通也。一剛一柔即變也,相推不窮即通也。剛柔相推,所以明時之異,故曰趣時也。吉凶者,繫辭之所明也。君子玩易之辭而知吉凶,故以貞勝也。貞,正也。吉凶之道,正則勝而常吉,匪正則弗勝而常凶。如是,則吉凶在夫正與不正之間,故惟貞可以勝吉凶也。上言爻在其中,故此復言剛柔立本。上言變在其中,故此復言變通趣時。上言動在其中,故此復言吉凶貞勝。皆所以明在上未終之意。

天地之道,貞觀者也;日月之道,貞明者也;天下之動,貞夫一者也。

上言吉凶以貞勝,故此復以天地日月天下之動明貞之義也。天地之所以示人,日月之所以常明,皆正也。天下之動所以貞夫一者,亦以一則正,二則非正也。吉凶貞勝之道,亦若是而已矣。然聖人之辭所以盡意,意盡則辭止,意之未盡則再三言之,所以復言三貞之義,于以見聖人之情也。

夫乾,然示人易矣。夫坤,隤然示人簡矣。爻也者,效此者也。象也者,像此者也。爻象動乎内,吉凶見乎外,功業見乎變,聖人之情見乎辭。

乾之示人以易也,確然不易;坤之示人以簡也,隤然无變,是為天地貞觀之道也。由乾、坤示人易簡觀之,則八卦六十四莫不有所示,故效其所示之謂爻,像其所示之謂象。于是雷、風、水、火、山、澤之異,與夫震動、巽入、坎陷、離麗、艮止、兌說之情,莫不具于爻象矣。爻象動乎卦中,而吉凶見于人事。聖人用其道,故觀變以成功業;學者究其微,則由辭以知聖人之情,能事畢矣。然自八卦成列以及于斯,與上篇首章互有明,其歸一致也。

天地之大德曰生,聖人之大寶曰位。何以守位?曰仁。何以聚人?曰財。理財正辭,禁民為非,曰義。

天地以生物為德,故人以大德歸之。聖人得崇高之位,然後成位乎中而贊化育,故以位為大寶也。大寶者,亦非聖人自以為寶也。天下有生,幸聖人之得位以蒙其澤,故天下以為寶也。然位惟仁可守,不仁則失之,故孟子曰:惟仁者宜在高位。且足以資人之生者皆曰財,得其所資則人聚,失其所資則人去,斯民一日不可以无者也。聖人理財,非自用也,生聚人而已。又正其辭以出號令,禁民為非以明法禁,此五教五刑之用,有義存焉。然天地易簡,一于生而已;聖人法天地,亦一于生。曰仁,曰財,曰義,皆所以生斯民者也。

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,仰則觀象于天,俯則觀法于地,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,近取諸身,遠取諸物,于是始作八卦,以通神明之德,以類萬物之情。

易之道,道之大全也。有古以來,聖人用之,未嘗絶也。自包犧畫而有卦,文王重而有書,于是斯道明矣。故世言易始于包犧者,蓋言因易之書而後其道明也。故繫辭論卦,亦以包犧為始。然聖人必觀天下之象而後畫卦,故包犧觀象于天,觀法于地,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,細大无不察也。近則取諸身,遠則取諸物,内外无不取也。如此而後能畫卦。八卦既成,則神明之德于是乎通,萬物之情于是乎類,所謂通于天地,應于萬類者也。前乎包犧,未之有也,故言始作八卦。然為天、地、雷、風、山、澤、水、火者,皆包犧法象于天地也。動物之屬,馬、牛、雞、雉,皆鳥獸之文也。植物之屬,木、果、竹、葦,反生果蓏,皆地之宜也。為首為腹,寡髪廣顙,心病耳痛,取諸身也。自身之外,皆取諸物也。

作結繩而為網,以佃以漁,蓋取諸離。

自以類萬物之情已上,言包犧所以畫八卦。自作結繩之下,言取諸離之義。八卦者,道之大全也,作之所以明道于萬世也。離者,道之一也。聖人遭時用道以利天下,趣時者也。聖人不能獨盡天下之時,故亦不能盡用天下之道,是以明大全之道于方來,而其遭時所立不過一二而已。故明與不明係乎聖人,而用與不用又係乎時焉,雖聖人不能必也。包犧之時未有犧牲,故作結繩為網罟,以佃以漁而已。當時之人知為網罟佃漁,不知有所取也。孔子以易道觀之,然後知是道有取于離,故曰蓋取諸離。離,麗也;網罟,麗道也。然包犧始作八卦,所謂係乎聖人者也;作結繩而為網罟,所謂係乎時者也。此聖人道與時之辨也。

包犧氏没,神農氏作,斵木為耜,揉木為耒,耒耨之利,以敎天下,蓋取諸益。

包犧有犧牲而未粒食,炎帝氏為耒耨之利以敎天下,故號曰神農。然則粒食自神農始也。取諸益者,益以重,震、巽二木成卦,故有斵木為耜,揉木為耒之象,而其彖則曰木道乃行。粒食,木類也;耒耜,木敎也,故言取諸益。然則益以益下為道,又有天施地生,其益无方之義。耒耨之利,是亦益下之道也,亦其益无方之道也,皆備易之三義。

日中為市,致天下之民,聚天下之貨,交易而退,各得其所,蓋取諸噬嗑。

古之聖人所以利天下者,非自用其私智,皆有取于易,此聖人洗心之道也。為市以合民,取諸噬嗑者,嗑,合也,凡合之道皆本于噬嗑。此言致天下之民,聚天下之貨,是又合之大者,故曰取諸噬嗑也。方神農時,有八卦而已,文王未重,未有益與噬嗑也。而此言取諸益、取諸噬嗑者,蓋六十四卦之畫象雖始于文王,而六十四卦之道未嘗无也。百世之下,獨有孔子能追明其道,若曰耒耜之敎雖始于神農,考其所取,蓋益道也;為市合民亦雖始于神農,考其所取,蓋噬嗑之道也。于是而為言曰蓋取諸益,蓋取諸噬嗑,以明雖未有易之時,而自古聖人所用之道亦不過六十四者而已。天下之道不能外是,所謂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。是道固有久矣,文王知而重之為書,故曰因而重之。由孔子之辭,則知文王之所作者易之書,其非文王之所作者易之道也。以書言之,神農之時未有益與噬嗑也;以道言之,神農之時蓋有益與噬嗑也。先儒惑于二卦,故謂神農重易,誤矣。渙、隨諸卦皆同。

神農氏没,黄帝、堯、舜氏作,通其變,使民不倦,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。易窮則變,變則通,通則久,是以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

時異則事異,于是乎有變。唯聖人能通其變,則民不困于事,是以不倦于有行也。故雖聖人神道設敎,不過宜斯民而已。宜氏則非甚高難行之道,亦不過為舟車、臼杵、弧矢、宫室、書契之類,凡可以利斯民,後世之所不能易者,皆是也。知道之人,固以是為聖人之道,不知道之人,謂聖人之道,變化超忽如神,豈在舟車、杵臼之間哉?故聖人先言宜民,而知後之制器,皆宜民之道也。然自易道觀之,道窮則必變,變而後通,通則可久,況用之于民者乎?故自包犧、神農、黄帝、堯、舜氏,皆能通其變者也。是以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非天私此數聖人也,天之所祐,民之所宜,皆在夫通變之間耳。易凡三言自天祐之,吉,蓋謂如是之祐,皆聖人有以自致,則无不利。

黄帝、堯、舜垂衣裳而天下治,蓋取諸乾坤。

垂衣裳而天下治,謂无為而治也。能无為而治者,无他焉,法乾坤易簡而已。

刳木為舟,剡木為楫,舟楫之利,以濟不通,致遠以利天下,蓋取諸渙。

渙之為卦,木上而水下,是以有舟楫之象,故其彖曰利涉大川,乘木有功也。

服牛乘馬,引重致遠,以利天下,蓋取諸隨。

致遠之道,人之所難也。不有所隨,安能有所至哉?故服牛乘馬,引重致遠,所以取諸隨也。且聖人之所用以致遠者,道也,故聖人隨時之義在道。衆人之所用以致遠者,牛馬也,故衆人之所隨,牛馬而已。然舟車者,皆人所恃以致遠,故隨、渙皆言致遠之利。使天下之民得舟楫牛馬之用,知舟楫牛馬之利,又安知聖人取諸隨、渙哉?此所謂百姓日用而不知也。

重門擊柝,以待暴客,蓋取諸豫。

豫,備豫也。備豫之義,蓋非一也。此獨舉重門擊柝者,黄帝、堯、舜之世獨有此耳,不若後世防禁備豫之密也。以黄帝、堯、舜之世猶設是焉,則後世之君可不豫為之防哉?豫之一卦,本無備豫之義,而孔子又明備豫于此者,以見諸卦之,元不可以一義盡也。

斷木為杵,掘地為臼,臼杵之利,萬民以濟,蓋取諸小過。

小過有實中之象,而臼杵致實中之利。自神農氏興耒耜之敎,臼杵之制,不可无也,故黄帝繼之,萬民以濟。此皆備物致用,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者也。

弦木為弧,剡木為矢,弧矢之利以威天下,蓋取諸睽。

暌无弧矢之象,而弧矢取諸睽者,非謂物乖爭而弧矢足以威之也,蓋弧矢之用以暌而發也。弧矢相暌則發而為用,暌之至則為用亦至,故弧矢二物有至暌之道存焉。暌之象曰:君子以同而異。同而異者,其唯弧矢異物而同功乎!

上古穴居而野處,後世聖人易之以宫室,上棟下宇,以待風雨,蓋取諸大壯。

宫室之制,上棟下宇,有覆物之象,天之道也。大壯有天之道,而動則人事,故為宫室之象。

古之葬者,厚衣之以薪,葬之中野,不封不樹,喪期无數。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椁,蓋取諸大過。

上古之世,知簡不知禮,故葬親之薄,有至于此。喪期无數者,哀盡則止也。聖人為之制禮,然後棺椁有度,則喪期可知矣。大過雖取其過于厚,然四剛居中,有堅中之象,故取以為棺椁也。養生不足以當大事,惟送死可以當大事,可不過于厚乎?上世嘗有其親死則舉而委之于壑者,孟子謂孝子仁人之掩其親,亦必有道矣。此蓋聖人易之以棺椁,取諸大過之意也。

上古結繩而治,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,百官以治,萬民以察,蓋取諸夬。

未結繩之初,結繩所以為治也;結繩之後,書契所以為治也。結繩、書契,皆所以防小人之偽,非待君子也。夬之為道,以剛決柔,君子道長,小人道憂。書契所以取諸夬者,亦以決去小人之偽也。自離至夬十三卦,與本卦之義多不同,以見卦之象義皆不可一例窮盡,能變而通之,則其例亦无窮于天下矣。此之所言,亦其一也。故曰:通其變,使民不倦。

是故易者,象也。象也者,像也。彖者,材也。爻也者,效天下之動者也。是故吉凶生而悔吝著也。

易之為書,卦象莫知後先,雖聖人觀象以設卦,卦立而象復見于後,故易之為書,象而已。象也者,所以像天下之有象者也。彖爻皆出于卦象已立之後,彖所以内明一卦之材,爻所以外效天下之動,爻立然後吉凶生而悔吝著,此成易之序也。

陽卦多陰,陰卦多陽,其故何也?陽卦奇,陰卦偶。其德行何也?陽一君而二民,君子之道也;陰二君而一民,小人之道也。

陽宜其多陽也,陰宜其多陰也。今則反是,其故何也?陽以奇為主,陰以偶為主,陰陽德行又何也?此聖人設問之意也。凡陰陽二卦,皆以陽為君。一君而二民者,其道順也,順故為君子;二君而一民者,其道逆也,逆則為小人。其故其德行以是而知也。横渠先生曰:一其歸者,君子之道;多以御者,小人之理。

易曰:憧憧往來,朋從爾思。子曰:天下何思何慮?天下同歸而殊塗,一致而百慮。天下何思何慮?日往則月來,月往則日來,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寒往則暑來,暑往則寒來,寒暑相推而歲成焉。往者屈也,來者信也,屈信相感而利生焉。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。龍蛇之蟄,以存身也。精義入神,以致用也。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。過此以往,未之或知也。窮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

自憧憧往來至莫益之十一義,皆明聖人所以玩易之辭,蓋將致用于天下,以終上篇擬議之道也。道以用為大,故聖人以中庸為至者,道之用也。自一心之正,推而及乎天下,自一性之盡,推而至于盡物,皆用也。所謂精義入神以致用者,此也。且以咸卦論之,則憧憧往來,朋從爾思,言其志意未定也。孔子于此,雖論何思何慮,而極天下往來之理而論之,則知爻辭往來二字,非徒然也,是所謂玩辭也。且往來,理之常也。有往必有來,有來必有往,理勢之相感然也。往而不來,來而不往,理无是也。知往來之說,則凡憧憧往來,相感无定,固有理存,不必皆從爾思也。惟知同歸殊塗,一致百慮,則天下何思何慮矣。蓋朋從爾思者,爾所感也。不從爾思者,非爾所感。其往來自相感也,日月寒暑是也。有以屈信相感者,尺蠖龍蛇是也;有以精義相感而致用者,聖人是也。此雖殊塗,而同歸于感也,又何必朋從爾思乎?故日月往來則明生,寒暑往來則歲成。尺蠖之屈,知其必信;龍蛇之蟄,知其必神。然則聖人精義入神,豈用以寂默而已哉?必將致用于天下。利用安身,豈用以私一己而已哉?必將崇德而廣業。是皆往來屈伸相感而利生,出于自然者也。然非往則不來,非屈則不信,非精義入神則不能致用。過此以往,皆非聖人致用之道,是以聖人未之或知也,蓋謂繁而見于事業者也。若是,則窮神之妙,知化之極,非聖人盛德,孰能與此?觀乾之初九潛龍勿用,至九五而後飛龍在天,此所謂屈信相感、精義入神以致用者也。

易曰:困于石,據于蒺藜,入于其宫,不見其妻,凶。子曰:非所困而困焉,名必辱;非所據而據焉,身必危。既辱且危,死期將至,妻其可得見邪?

當困而困,當據而據,道之正也。非所困,非所據,失道之正,是以名辱身危也。太甲所謂自作孽,不可逭者也。妻者至親而易保,入宫必可見者也。非所宜為而為之者,終至不能保其妻子,尚安能保四海乎?此所謂失道者寡助也。

易曰: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獲之,无不利。子曰:隼者,禽也。弓矢者,器也。射之者,人也。君子藏器于身,待時而動,何不利之有?動而不括,是以出而有獲。語成器而動者也。

君子以道存諸己,而困于外者在時,是以藏器于身,猶有待也。括,結也,結則有閡。凡无其道則括,非其時則括,動而不括,然後出而有。此章蓋語成器而後可動,動亦必有時焉故也。藏器于身,有其道也;高墉之上,斯其時也。

子曰:小人不恥不仁,不畏不義,不見利不勸,不威不懲。小懲而大誡,此小人之福也。易曰:屨校滅趾,无咎。此之謂也。

小人非不知天下之所謂善惡,亦非不知天下之禍福也,蓋昧于善惡幾微之際,故積而至于大惡,以受天下之大禍者多矣。聖人憫其愚而受禍也,于是制刑以小懲之。懲其小而誡于大,則終无大惡大禍之虞,是豈非小人之福哉!此所以屨校滅趾于初,然後終无咎也。

善不積不足以成名,惡不積不足以滅身。小人以小善為无益而弗為也,以小惡為无傷而弗去也,故惡積而不可掩,罪大而不可解。易曰:何校滅耳,凶。

善惡之道,皆積而至,非一朝一夕之故。積惡不已,能无終凶乎?明善惡之積,知所當為,知所當去,斯謂之君子已夫!

子曰:危者,安其位者也。亡者,保其存者也。亂者,有其治者也。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,存而不忘亡,治而不忘亂,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。易曰:其亡其亡,繫于苞桑。

安危、存亡、治亂,蓋相代相生之道。是以聖人居安慮危,故終无危亡之患。

子曰: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謀大,力小而任重,鮮不及矣。易曰:鼎折足,覆公餗,其形渥,凶。言不勝其任也。

道之用,无施不可。自一身至天下,其可用皆一,安有不勝之患哉?此論不勝其任者,蓋因鼎而言也。鼎,器也。于人才,器之象也。才器限量不同,猶若鼎然,故有不勝其任之凶。君子不器,則无限量矣。故形而上者為道,形而下者為器。

子曰:知幾其神乎!君子上交不諂,下交不瀆,其知幾乎!幾者,動之微,吉之先見者也。君子見幾而作,不俟終日。易曰:介于石,不終日,貞吉。介如石焉,寜用終日?斷可識矣。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知剛,萬夫之望。

人有君子小人之辨者,以君子知道,知道則知幾矣;小人不知道,不知道則不知幾矣。是以小人不恥不仁,不畏不義,惡積而不可掩,罪大而不可解,皆以其不知幾故也。且幾者動之微,吉之先見,言吉則凶可知。君子由幾而趣者吉也,故此獨言吉。方豫之時,其介如石,有无逸之戒,居上居下,无與為豫者。是以上交不諂,下交不瀆,而為知幾之君子也。且諂瀆至微也,而鳴豫之凶,有由諂瀆而生者,是其所以為幾也。君子極深研幾,則能盡神,故曰:知幾其神乎!知微知彰,自微而知著也;知柔知剛,由一而知二也。是皆知幾之道也。知幾則能成天下之務,是有長人之道,故為萬夫之望。横渠先生曰:常易故知險,常簡故知阻。豫之六二常不動,故能得動之微。

子曰:顏氏之子,其殆庶幾乎!有不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復行也。易曰:不遠復,无祇悔,元吉。

顏子亞聖之道,未能无過,故論語稱不貳過;未能无得失,故中庸言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。由此則知幾于聖人矣,故此言其殆庶幾乎!

天地絪縕,萬物化醇;男女搆精,萬物化生。易曰:三人行則損一人,一人行則得其友。言致一也。

天地男女之化生,皆由致一以交感。三人行則損一人,一人行則得其友,言致一以交感也。損自泰來,由乾坤而為艮兌,故有天地男女之

子曰:君子安其身而後動,易其心而後語,定其交而後求。君子脩此三者,故全也。危以動,則民不與也。懼以語,則民不應也。无交而求,則民不與也。莫之與,則傷之者至矣。易曰:莫益之,或擊之,立心勿恒,凶。

君子慎于持滿之戒,脩此三者,以保其常全,蓋懼益之極也。益道未極,則人必與之,人與之則益日至。益道既極,則人必莫之與,莫之與則莫之益也,故傷之者必至。此固損益常理,況立心勿恒之人,寜无凶乎?

子曰:乾坤,其易之門邪?乾,陽物也;坤,陰物也。陰陽合德而剛柔有體,以體天地之撰,以通神明之德。其稱名也,雜而不越。于稽其類,其衰世之意邪?

此章論易之為書也。乾、坤二卦,在易之書,猶易之門,學者首當明乾、坤之義也。自道言之,三才之内无非物。乾、坤雖非天地萬物,以類言之,亦陽物陰物也。況在易之乾、坤,見于卦者乎?乾、坤合陰陽之德,而後有剛柔之體。蓋言先得乾、坤陰陽之道,而後見于象者,剛柔之體具焉。剛柔之體具,則六十四卦由之而生。故觀其象,則可以體天地之撰;明其義,則可以通神明之德矣。六十四卦稱名雖雜,而不越乎乾、坤剛柔之一道;稽其言之類,不過于幾微、禍福、吉凶、悔吝,豈皆衰世之意邪?是亦聖人之情見乎辭也。

夫易彰往而察來,而微顯闡幽,開而當名辨物,正言斷辭,則備矣。其稱名也小,其取類也大,其旨遠,其辭文,其言曲而中,其事肆而隱,因貳以濟民行,以明失得之報。

易之為書也,所以彰往聖之道,察方來之變,而垂敎于无窮。其微顯闡幽,所謂顯道神德行也。開明大道,至于六十四,其當名辨物,正言斷辭,无或不備。雖其稱名小者,其取類大也。旨遠者,道具于旨也;辭文者,道顯于辭也。其言屈曲而无不中,其事肆直而理无不精。開明失得之報,以濟民之所行,故曰因貳。貳者,失得也。斯道得則吉報之,斯道失則凶報之,故吉凶所以為失得之報也。前言當名謂卦也,辨物謂象也,正言爻彖之辭也,斷辭繫之以吉凶者也。

易之興也,其于中古乎?作易者,其有憂患乎?

易始于包犧,而興于文王,故曰:中古作易者,其有憂患乎?蓋謂文王也。說者謂既有憂患,則須脩德以避患,故明九卦為德之所用,誤矣。夫聖人脩德,又豈係于憂患乎?而孔子言此者,蓋以聖人居崇高之位,道行于天下,為帝為王,參天地,贊化育,則易行乎其中矣,固不必有作也。及其道不行于天下,而憂患天下後世之深,欲力以斯文昭示來世,則不得不作矣。此文王所以蒙大難而作易也。然則孔子道不行而繫易,其亦所謂憂患者乎?故憂患者,蓋憂患後世之不後與聞斯道也。

是故履,德之基也;謙,德之柄也;復,德之本也;恒,德之固也;損,德之脩也;益,德之裕也;困,德之辨也;井,德之地也;巽,德之制也。

聖人用易上篇言之詳矣,而脩德之事或未盡也,故舉九卦以明之。夫擇可履而履之,故為德之基。謙以持之,為德之柄。復以反之,為德之本。恒以可久,為德之固。損其害己之欲,故為德之脩。遷其益己之善,故為德之裕。困而不失其所亨,故為德之辨。改邑不改井,井猶性也。

案:原本脱此句,今據大易粹言校補】。故為德之地。巽以申命行事,故為德之制。此聖人以九卦成德于内也。

履和而至,謙尊而光,復小而辨于物,恒雜而不厭,損先難而後易,益長裕而不設,困窮而通,井居其所而遷,巽稱而隱。

說而應乎乾,和也。辨上下,定民志,至也。尊而謙,益光之道也。復之早辨,不遠復也。剛柔皆應,恒,是以雜而不厭也。懲忿窒欲,先難後易也。天施地生,其益无方,長裕不設也。不設者,不居于一方也。困窮而通,人窮而道亨也。井居其所,而能遷其不窮之養也。巽之申命,其稱也。順而入之,其隱也。此九卦之性情也。

履以和行,謙以制禮,復以自知,恒以一德,損以遠害,益以興利,困以寡怨,井以辨義,巽以行權。

聖人因履之和以和行,因謙之遜以制禮,因復以自反于道,因恒以不變其德,因損以去其害己者,因益以遷善,因困而亨道則无怨尤于天人,因井以辨勞民往來之有義,因巽以行申命之權,是皆聖人用九卦以見于有行也。權者,反于古而宜于今,道之權也,非小人之狙詐也。堯、舜傳賢而禹傳子,權也。夏尚忠,商尚質,周尚文,亦權也。

易之為書也不可遠,為道也屢遷。變動不居,周流六虚,上下无常,剛柔相易,不可為典要,唯變所適。

人之于道,不可須臾離也,故于易不可遠。可離者非道,可遠者亦非易也。易之為道,數遷而變,動未嘗止,周流六爻,或初下而升上,或由上而降下,以剛易柔,以柔易剛,不可以常道拘也,唯變所適而已。此之謂易之道也。

其出入以度,外内使知懼,又明于憂患與故,无有師保,如臨父母。初率其辭而揆其方,既有典常,苟非其人,道不虚行。

人之學道,能不遠易,則出入行藏,必謹其度。外焉知懼,則懼其失于有行;内焉知懼,則懼其失于脩身。憂患者,一己之憂患也;故者,天下之務也。明于憂患與故,則自一身以及天下,无或不明也。人能明此,以不遠易故也。雖无師保敎訓,常如父母之臨,豈无因而然哉?知易之道,須臾不可遠離而已。且如臨父母,則敬易之心存焉。易之言敬有二道:有接物之敬,需所謂敬之終吉是也;有先物之敬,坤所謂敬以直内是也。接物之敬,有作有輟;直内之敬,雖造次顛沛,无時而非敬,故常如父母之臨之也。初率其辭而揆其方,既有典常者,聖人言學易之道也。學者初循其辭以探其道,而後可以得其典常。典常,大要也。

案:原本句上脱典常二字,今據大易粹言校補】。苟非其人能盡學易用易之道,則易道安能有行于世哉?然君子之于學也有二道:有率其辭者,自外入也,故易之為書不可遠;有率其性者,由中出也,故中庸之道不可須臾離。書不可遠,則道不可遠矣;道不可離,則書不可離矣。明乎此,然後善學

易之為書也,原始要終,以為質也。六爻相雜,唯其時物也。其初難知,其上易知,本末也。初辭擬之,卒成之終。若夫雜物撰德,辨是與非,則非其中爻不備。噫!亦要存亡吉凶,則居可知矣。知者觀其彖辭,則思過半矣。

曰:易之為書,蓋明易之道。此言易之為書,蓋論卦爻之要,皆終以學者之事。且自一卦論之,原始要終,上下不遺,為一卦之質也。卦名之義,名其質而已。如乾之為乾也,原始要終,知乾之質為健,故名其卦曰乾。至于潛、見、飛、躍,則非質也。六爻之義,剛柔、動靜、吉凶、悔吝之不同,各從其時與物之異而已。是則潛、見、飛、躍之謂也。此卦爻之義不能一也。爻之初為難知,及其上則易知者,本末之不同也。初者,事之始,事之微,其辭則擬之而已,故為難知。上者,事之終,事之成,其辭无隱,故易知也。若夫雜辨天下之物,論撰衆人之德,明二者之是非,則非其中爻不能備矣。蓋言初上本末不能具也。說者以二五為中爻,此章論六爻相雜之道。既言初上本末于其上,則下言中爻者,二五、三四皆是也。蓋二五、三四皆為人道,雜物撰德,辨是非人事也。故中孚以三四為中,而王輔嗣亦疑初上之无位。此言雜物撰德,則兼天下之物與德為言,非止二五君臣而已。故知捨初上之餘,皆中爻也。而其辭言不備者,謂非此四者,不能備天下之象也。學者要中爻之存亡吉凶,以考其所居得失,皆可以自知,此所以不可遠也。彖辭明一卦之義,物德、是非、存亡、吉凶未能論辨者,觀乎彖辭,則思己過半矣。此又言學易之要在夫彖也。先儒或謂彖辭為文王卦下之辭,非也,直今之彖耳。

二與四同功而異位,其善不同。二多譽,四多懼,近也。柔之為道,不利遠者,其要无咎,其用柔中也。三與五同功而異位,三多凶,五多功,貴賤之等也。其柔危,其剛勝邪?

二、四,陰也;三、五,陽也。陰陽之功同,而位則異也。二之多譽,中也;四之多懼,近君也。此其善之不同也。二、四宜以柔居之,而柔之用近,不利遠者,則六二何其多譽乎?然要其終所以无咎者,六四不若六二之用柔中故也。三之多凶,五之多功,其貴賤不同位,有當不當也。三、五皆宜以剛居之,而九三多凶者,賤而失中也。五柔則危,而剛則勝者,貴而得中也。上言中爻,而此論二、四、三、五,蓋其同功而異位者,皆中爻也。王輔嗣不辨四者為中爻,而反以初、上為无位,不知以六位言之,則初、上不得為无位;以中爻言之,自无初、上也。

易之為書也,廣大悉備,有天道焉,有人道焉,有地道焉。兼三才而兩之,故六。六者非他也,三才之道也。道有變動,故曰爻;爻有等,故曰物;物相雜,故曰文;文不當,故吉凶生焉。

易之為書,廣大无不備者,蓋有三才之道焉。故六畫非他也,兼三才而兩之之道也。一卦之道,各有變動,因其變動而别言之,故為爻。此言六位之辨也。爻有貴賤上下之等,故曰物。物謂二四三五之類是也。物雜九六,則以剛柔相文,故曰文。文之當其位則吉,九之于五,六之于二是也。文之不當其位則凶,六之于三,九之于四是也。大致如此,故曰吉凶生焉。

易之興也,其當殷之末世,周之盛德邪?當文王與紂之事邪?是故其辭危。危者使平,易者使傾。其道甚大,百物不廢。懼以終始,其要无咎。此之謂易之道也。

文王遭紂之世,蒙大難而演易,是故其辭危。危,懼也,懼斯道之不聞于天下後世也。後世得其言,則危者可平;失其言,則易者可傾。其道甚大,天地之間无不備,是以天下无廢物。懼人以終始,則使人慎終如始,安不忘危,存不忘亡,要其歸終,使无咎而已。此所謂易之道也。說者或以危為述憂危之事,使後世危懼避患;或以危為微不正之辭。二者皆非聖人之道也。

夫乾,天下之至健也,德行恒易以知險;夫坤,天下之至順也,德行恒簡以知阻。能說諸心,能研諸侯之慮,定天下之吉凶,成天下之亹亹者。

横渠先生曰:恒易故知險,恒簡故知阻。又曰:易簡故能說諸心,險阻故能研諸慮。或者言亹亹,勉也。以意逆之,則謂天下之事功也。定吉凶,成亹亹,皆由乾坤之易簡故也。諸侯之慮,侯之為衍字。故王輔嗣曰:能說諸心,能研諸慮。

是故變化云為,吉事有祥,象事知器,占事知來。

凡人道變化云為之間,吉事則先見其祥,象事則先知其器,占事則知方來,皆言人事不能先見,是以定天下之吉凶,成天下之亹亹也。

天地設位,聖人成能。人謀鬼謀,百姓與能。

天地設位于上下而已,不能自成其能也。惟聖人成其能,以備三才之道,此所以參天地而贊化育也。聖人亦豈自謂其能哉?人謀鬼謀,百姓與其能而已。所以致是者,有道存焉。道者,易也。既曰人謀,又言百姓者,猶洪範之言卿士庶民也。

八卦以象告,爻彖以情言,剛柔雜居而吉凶可見矣。變動以利言,吉凶以情遷。

八卦有象而未有言,故以象告。六十四卦之後,有爻彖之辭,故曰以情言。剛柔相雜,而後有得失,故吉凶可見。是三者,皆卦所具之情也。變動以利言者,聖人變而通之以盡利,故變動主于利也。吉凶以情遷者,卦之吉凶,因人善惡而遷也。

是故愛惡相攻而吉凶生,遠近相取而悔吝生,情偽相感而利害生。

六爻剛柔,各因其愛惡相攻,而後有吉凶。遠或相應,近或不相得,則有悔吝。此皆言爻之情也。亦猶在人情偽相感而生利害,與爻一也。

凡易之情,近而不相得則凶;或害之,悔且吝。

凡易之情,與人之情何以異哉?自六爻觀之,相近而不相得,則凶矣;雖无不相得,或少害之,亦悔且吝也。人之情蓋亦猶是。此盖重釋上言吉凶悔吝利害之說,以先言人之情偽相感,故此復言凡易之情。

將叛者其辭慙,中心疑者其辭枝,吉人之辭寡,躁人之辭多,誣善之人其辭游,失其守者其辭屈。

六者之辭,宜无與于易焉。然由六者觀之,則易之辭盖无是也。然聖人作易,所以无是六者之辭者,以聖人之辭出于道,未嘗出于胸中之私也。六者之人所以有六者之辭者,各因其心之私,而不自知其為是言也。以是知衆人之所任者心,而聖人之所任者道也。凡心惡善皆私也,惟道為天下之大公,故足以洗心知言。如此,然後可見聖人之情。

郭氏傳家易說卷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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