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卦-既济䷾水火既济(离下坎上)-[清]黄宗炎撰《周易象辞•卷十七》

[清]黄宗炎| 易经注解| | 0

䷾【火下水上】既济

人之往來皆謂之過,遇江河求所以過之之?,是為濟也。大傳有過物者必濟,指津梁舟楫而言。有津梁舟楫為之物,則必濟矣。小過之後,乃為既濟也。上篇始乾坤而終坎離,縣象著明,莫大乎日月。水自為水,火自為火,兩物不交,未襍于用,此天生之水火也。下篇始咸恒而終既未濟,生人之用,莫甚于水火。水入釡甑以供調和,火傳薪木以佐饔飱,兩物相交,皆失其本性,此人用之水火也。水本潤下,火本炎上,逆之而為既濟。凡物不逆不能成,金逆之以煆冶而後堅利,木逆之以?尺而後正直,土逆之以耕耨而後?,生人逆之以教誨、以憂患而後操危慮深,趨乎學問。自乾坤以來,歷世道之升沉,人事之消長,變易已盡,始得此卦。其爻位之整齊,隂陽之迭應,乘承之比合,旡有善于此者。其義不止于過涉,而兼取于鼎烹。道上而屬火,以腎為坎,居下而屬水,呼以升腎之氣,使水上行,吸以降心之氣,使火下伏,成燒煉之功。燒之堅則存之久,形雖可壞,神不可壞,即金丹聖胎也。然其為道,必斷絶人事,一念不起,方能致功。陳圖南无極圖全然?明此義,?竟于此卦毫无綰合。聖人之身,配乎天地,天地交而成泰,水火交而成既濟。天之中氣交于地,地之中氣交于天,一上一下,旡有間隔。不以呼吸為升降,不以燒煉存形神,不以偏静用功力,不以造化私一身,正已而物正,盡性而參天地,豈區區尺寸之養哉?卦雖為既濟,爻多不濟之義,惟初最先得初吉之道,勢為可濟。然曳輪濡尾,亦為將濟未濟之時。二喪茀,須待得茀而後可行。三遠伐,力憊而後得濟。四衣袽,以虞亂。五殺牛,不如禴祭。是濟有不安于濟者。至于上之濡首,則既濟反為未濟矣,正終亂之謂也。天火位原在上,地水位本居下,其氣一交為暫而不可久,故泰之六爻不言泰,既濟之六爻不言濟也。

既濟:亨小(句)。;利貞,初吉終亂【小句】。

水寒火燠,火燥水濕,不能相容,反其性而顛倒之,則能交助而成功,故為既濟。夫江河兩露之水行乎地,太陽木石之火麗乎空,神全而氣厚,取之旡窮,隨在各足。及夫既濟,則一星一勺,鼎烹之水變易而不靈,薪傳之火熛烈而就燼,雖于人用為大,而水火之所亨亦已小矣。然而剛柔得宜,隂陽不愆,卦爻固未有正于此者。二象各司其職,以顯功用,其于初也,可云吉矣。水火有生生之原,豈能久聼其矯揉奇偶?隂陽氣化不齊,六虚周流,爻位變遷,必旡長圓滿而不參差者,終必至于錯襍零亂,歸于自然而已。

既濟,既,小食也,從穀香;可扱食也,從无飲食氣。

逆也,小食則氣順矣。借為己事之用,謂食已而事畢也。濟從水從齊,齊象禾麥之秀,原本稍高,後?者稍低,二指畦與地也。日至之時,旡不悉熟,物之多而畫一,旡過于此,故為齊也。苟逢旱乾,其吐穗結實,或有愆慝,水至則又均矣。禾麥之成功得水,乃濟也。借成事與渡水之稱為卦,排列整齊,有齊之義。晏子云:以水濟水,誰能食之?則濟有調劑之義。水上火下,得烹飪之用,皀與齊又咸有五穀之義,故九五以殺牛禴祭為象,未濟上九以飲酒為象。

彖曰:既濟亨,小者亨也。利貞,剛柔正而位當也。初吉,柔得中也。終止則亂,其道窮也。

既濟之水火,失其天性矣。彼為用于人間,而无不藉之者,流行雖廣,而亨之道則小也。立位成章,自有隂陽之分,六畫之剛柔,悉當其位,所以云利貞也。初吉者,二柔為離主,居得其中,上應剛中之五,以火熟水,水受其濟,火有其功,元首旡為,股肱竭力,得明良喜起之象。苟終止於是,將水涸于焦釡,火滅于漏溢,洪荒不能為文明,唐虞不能為夏殷,變易時中之道安在也?止即亂矣,惡其窮而不變,終于窮也。終止,窮俱盡之謂。六十四卦盡則復來,旡窮盡終止之事,未濟則事之始矣。

象曰:水在火上,既濟;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。

水火地易,其性變矣。然水得火則寒者燠,火得水則燥者潤,交相為用,而既濟者也。君子觀于斯象,見其相因之如彼,而相克又如此。居上而臨下,則水決而火滅,水涸而火熾,則失職者受制于人。是相用之時,已伏相害之機,思其患之必至,而豫為之防,庶不至于終亂。人類交遊,互相為用,倚為耳目手足,及其真性,?見不止。爾為爾,我為我,凡平生之殘忍刻薄,可以施于至親密友者,不遺餘力。輔嗣云:同舟共濟,胡越何患乎異心;投戈散地,六親不能以相保。嗟,何及矣!是以貴防患于未然。卦義與革相似,何以革不言患?盖兌為西方之卦,象澤而屬全,澤能勝火,火亦能克金,循環相制,旡偏強之勢。又澤雖居上,有金為之釡,其象堅固,水不能決而向下,可以不防。兌、離二女,生而志不同,其患易于覺察。坎、離中男中女,情本相交,未見其患,何為而防?故患必思而見,防必豫而固。

初九,曳其輪,濡其尾,无咎。

坎為輪,離為牝牛,以牛駕車,曳之而行。牛善渡水,惟出其鼻,則不溺矣。今曳輪而僅濡其尾,于濟乎何有?是以无咎。水在下則深而險,在上之水,臯原平陸之淺津耳,不必乘舟而渡,深厲淺揭,亦已足矣。况車載而往,其安逸已甚。曳輪,曳之使行也。先儒俱作止而不進,則與輿脱輻旡異。又濡尾不指牛而指狐,豈人駕車時有狐並濟之理?

輪有輻曰輪,旡輻曰輇。從車從侖。輪以木齒比集。

而成侖之意也。

象曰:曳其輪,義无咎也。

乘輿而濟,水不深險可知,義當无咎。

六二,婦喪其茀,勿逐,七日得。

卦之所以成既濟者,以二濟五也。離中女,以柔居隂,皆婦之象。婦行以茀為之蔽,詩所云翟茀以雉羽飾之,簟茀以竹為之也。喪其茀則不可行矣,如欲逐之,則何所適從?且止而勿往,彼男來下女,至于七日而自得矣。既濟反為未濟,陽來居二之象。火之遷就,離其母而後得所依歸。火將往而屬水,女將往而議酒食。火有灰燼,為之護衛而後可去;婦有竹革,為之茀蔽而後可行。震二勿逐,七日得雷聲,一去无跡,反而為艮,則止不動矣。此爻勿逐,七日得火光,閃爍旡定,往而居上,則得其本然之位矣。

茀,道多艸。不可行為茀。從艸從茀,道路多艸。步,履。

窒礙,行皆弗戾也。借為婦女之車以障蔽其後者,謂之茀。顧思義:婦女无遠出之禮,行皆艱澀,弗其常性也。

象曰:七日得,以中道也。

坎離行乾坤之中道,互為上下,而其中不失,如星曜各旋,而樞極不動。二喪于離,即得于坎。

九三,高宗伐鬼方,三年克之,小人勿用。

當水火交會之際,其為搏擊争鬬,何待于言?九三以陽剛足勝其任,然用火敵水,而居于其上,為力難。違天時,逆地理,拂物情,以挽日昃之離,成中興之治,豈一朝一夕所能辦哉?故為高宗伐鬼方,三年克之之象。古今有國家者,生憂患而死安樂。戡亂之君,能克難于危亡,恒驕泰于安逸。泰之轉否,既濟之反未濟,倏忽耳。惟小人勿用,而其功始可保。盖爻之左右皆隂,下有以熏灼其耳目,上有以浸潤其肌膚,不可不思患豫防也。高宗,殷聖王。武丁、鬼方,幽州也。晦菴以為荆楚,引詩殷武奮伐荆楚為證,于象不合。夫北高南下,北幽南明,北水南火,人所共知者。三以下卦伐上卦,以明適幽,以火克水,其象顯然。後漢西羌傳武丁征西羌鬼方是也。商頌曰:自彼氐羌,莫敢不來王。盖北方剛勁,南方柔弱,以北而趨南易,以南而徂北難。然而聖王之于天下,豈斤斤校力之強弱乎?邵堯夫天下將治,地氣自北而南;將亂,自南而北,其言非通論也。師上亦有小人勿用,足見兵革之事,聖人所不欲聞,其敗負不必言。驅生民之性命,殫國家之財用而勝之,及至成功,其憂方大。夫外患既除,内禍自興,肘腋之小人,甚于敵國之戈矛,故于既安且寜則戒之。武丁中興殷業,再世而及紂,自三閲四至五,東鄰殺牛,鬼神不享,殷命絶于天之象;西鄰禴祭受福,周德日新之象。爻言小人勿用,預憂其為亂階;傳言憊,亦審知其元氣傷殘也。以火變水,與革命之義同。

象曰:三年克之,憊也。

夫以高宗之聖,僅克一鬼方,何至三年之久遠乎?然用離火以克坎水,非天地自然之勢,雖以仁伐,猶且暴露其師旅,疲罷其筋骨,可謂勞憊矣,兵可妄用乎?

六四,繻有衣袽,終日戒。

水欲下决,火欲上燎,四當其衝,正多懼之地,雖處高位,而服有采繒,其心不敢便安,恐事起倉卒。佩玉長裾,不可以應變,豫有短衣以防患,自朝訖莫,終日為之戒備。繻,繒采也。袽,短衣也。如身之服,短小稱身,便于作事。先儒以袽作絮,或作帤,指為敝敗之綿帛,用以塞漏。既嫌于改易經文,復與象不合。夫火上已温之水,非可汎舟者也,安得有波濤之險,而備敗絮以塞穴耶?不過言水火倒置,如大象之防患。

繻繒采色,從系從需,采色俱需染而後成袽。篆闕。

從衣,從如,當是稱身之小服。

象曰:終日戒,有所疑也。

位至于四,水火相交,成既濟矣,尚何終日戒乎?盖疑人為不能以勝天,利用不可以久居,治安不可以長恃也。

九五,東鄰殺牛,不如西鄰之禴祭,實受其福。

水火以供鼎烹,莫重于祭祀。五以剛中為坎之主,得二之柔中離主以為應,相須以濟者此也。天下治安,聲名文物,禮備而樂作,東鄰有殺牛之盛舉。然而黍稷非馨,明德惟馨,顧問主之者誠敬何若耳。如僅以制度威儀循其舊典,反不如西鄰之禴祭,用物雖薄,而誠敬昭格乎鬼神,實受其助祐之福。祭以明濟幽,福以神濟人,相須而濟之意。東鄰指日出而言,西鄰指水?原而言,亦暗借殷周之象,不忍斥道之也。

象曰:東鄰殺牛,不如西鄰之時也。寔受其福,吉大來也。殺牛之祭,在東鄰可以云盛,然時已將去,豈能以文節之繁,挽天心之鑒?注西鄰之禴祭,又何足貴?而時則方隆,所以不如也。與時消息,天且弗違,受天之福,何吉不臻?故曰大來。

上六,濡其首,厲。

濡,沾濕也。既濟之水,无深險之象,何至于在上者而濡其首?上居既濟之極,火焰猛烈,水湯騰沸,其氣?越于上,沾濕于首,如人之飲食奉養,使其面目潤澤,此非粹盎之徵,居使之然也,必至于危厲。

象曰:濡其首厲,何可久也。

濡首之厲,以既濟為成功,不虞其終亂。治亂相倚,往來无端,目前之適意,何可以久留?玄門以水火既濟可致長生,聖人言何可久,正與之反背。是彼之水火,非我之水火也。學易者不可不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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