䷸【風下風上】巽
人之生也,莫不有四方之志,其氣嘗邁往而欲出,及乎磨礱煆煉,所如不合,又將退而休息矣。所謂旅无欲,容受以巽也。旅主出,巽主入,士君子功業不可就,不能濟世利物以行其道,則思隱居獨善,與世无患,與人无争,修身見于世耳。故巽以一隂潜伏于二陽之下,如隱者混蹟稠人,甘居貧賤,一則曰稱而隱,再則曰行權,皆處憂患之道也。其卦《☷》坤,一索于《☰》乾,變乾之初畫而為《☴》巽,坤順莫如初,巽得其初,故亦曰順,此即坤之順也。其位東南,其象為風為木,陽氣束隂,隂氣終不可磨?,則?而為風,以自解散。畫以二奇壓一偶,此其為風之象。凡物之善入者形必鋭,木之入土偏以岐,岐愈多則入愈深,畫下偶木根之象也。三畫之卦但言風,不及往來感動之事,因而重之,則有内外上下。内與下之風,莊生所云大塊噫氣,宋玉所云土囊盛怒是也。在上與外者,則飄颺鼓盪者是也。天地之間,風木之氣互為流行,迭相遷徙。春夏二時草木蘢蓯,風嘗在天;秋冬二時草木黄隕,風嘗括地。釋氏四大以風伐木,素問風木同氣皆木,諸此也。九州之廣,隂晴雨雪多有不同,惟于風也,雖有疾徐之異,至東南西北之從來,无不同者,故曰萬國同風。王者之命令,欲以一天下,齊兆民,有似乎此,巽所以多言命令也。孟子: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。仁言者,覿面開導,如法語巽與之類,其從其說,是耳聼而心受,形跡之入也,其入淺。仁聲者,言辭未至,而氣先感應,如雲龍風虎,水濕火燥,神迎而志合,非形跡之入也,其入深。巽之入,以風有氣无質,仁聲之入也,其畫初《》【偶】,二一【奇】,有牀象三一【奇】,有置物于牀上之象,卦名爻義有取乎此。初風之始?,未即行遠,將進復退,作回旋之勢也。二奇横偶上,牀之已設,或置著譔而為史官之職,或陳肴饌而為巫祝之事,紛然並至,皆牀之用也。三隨風接續之際,頻乃往來交關之道路也。四申命既定,人民受其約束,田獵有功,以備三品之肴饌者也。五為申命之主,先庚後庚,以成天下之風俗者也。上陽畫,居隂位,亦如牀之有面有足,但二之乘偶乃實象,畫之加位乃虚位。牀上置牀,理必傾覆,其地最高,无典章俎豆之可陳列,惟見空牀之巍然而不可久也。自重本卦外,錯天為姤,風行天下,无物不遭其披拂,為相遇之象。錯地為升,木植根于地,?生于外,為自下而上之象。錯雷為恒,兩木相倚,兩位相並,雷風相助,為物情相得而常久之象。錯水為井,以木入水,而濟世利民之象。錯山為蠱,木性穿土而出,以山之重大而壓乎上,是為艮土所反克,木之生氣微矣,為腐壞之象。錯火為鼎,木既生火,又與火遇,薪傳不息,熟食以養萬世,巽離比肩,有相見之義,為燕饗之象。錯澤為大過,澤本生木,加乎其上,則過而為害矣,為滅為顛之象。此風木之大概也。天下剛與剛遇,則格格而不入;柔與柔遇,則委靡而不入。惟以柔順剛,委曲宛轉,无乎不至,處虚處實,屈身奉上,以无形役有形,役有形,皆順而不逆。
巽:小亨,利有攸往,利見大人。
巽為順,為入,為伏,為隱,抑何歟?盖以一隂之小,能處二陽之下以致亨,柔順之德无所阻礙,无所違戾,由兹而往,何所不利?然在下之微隂,不能自有所制作,必承陽剛中正之大人以行事,以小奉大,是為利見也。王者之?政施仁,必見諸實事,方可云大。僅僅命令之先聲,雖足以鼓動人心而无隔礙,然亦止可云小亨。
巽從弜【士戀切】,從(缺字)【古几字,與牀相似】。弜者,著述之意,人臣
奉使出疆持卩【古節字;】以往返而復命為(缺字)【古奏字】,言反于君也。卩(缺字)相合為卩【古卿字】,言君臣志合也。二阝。
為弜【古譔字】。言將每次之辭命論次成書也。置冊于几上為典,置弜于几上為巽。又與飲弜【古譔字亦如此】。之弜通用,飲饌亦置諸几上。言巫,言三品飲饌也。言史,言申命譔述也。以《☴》巽之卦畫似之,二為几,初為足,三為几上之物,或著譔,或飲饌也。又作從(缺字)【士戀切】。,選具也,言擇其善者而存之也。書非一人所成,必兩相損益,參贊飲食,亦非一物可備,必庶羞互用而後可也。又作從幵。幵,平水器也,参互酌量,五味調和,以成文成享也。古人无无益之辭,多為君臣獻替出疆聘問之用,故謂之弜。今代以譔【俗】字。巽為著述之義亡矣,聖人之重文修辭如此,後儒之語録,辭氣之鄙,亦未知巽義耳。
彖曰:重巽以申命。剛巽乎中正而志行,柔皆順乎剛,是以小亨,利有攸往,利見大人。
一言之善,一令之美,未必足以感?人心,風行天下。惟是在上之人,誠心誠意,布之辭命,重疊而來,以申明其愛民之至情。所謂仁言仁聲,入人之深,風行草偃,无不向化,辭輯而民洽者也。夫以人君之位,專恃乎剛,高亢者不能施于下,強陽者不能察于微,惟剛而巽,入乎中正,則志无阻礙而得行。為之臣民者,皆仰而承順其意指,以下柔順上剛,是君民一體,而剛柔交濟。是以小亨而往无不利,實皆大人之真誠至性有以?之,故曰利見。此豈徒以申命為用哉?申象草木初生之形,勾萌者自此而欲申也。小篆
作似指人曲背而直之之意。觀于古文,而知申命之有取于巽木,豈不神哉!
象曰:隨風,巽;君子以申命行事。
風无作而不應者,一風甫?,一風隨之,舒萬物之鬱結,轉易其盛衰。君子體重巽之義,見天下之物,惟風无形,為力甚巨。命令之及下,亦猶是也。其感動人心,變移風俗,豈无情性于其間,而徒為文辭之美也?即至誠懇惻之意,表暴于天下,又必申之至再,而後行事,使天下信而不疑,趨之恐後,固非叮嚀告戒所能致也。
初六,進退,利武人之貞。
巽本乾體坤,一索而變其初畫。乾健上進,變柔則退,有徘徊瞻顧,欲前又却之象。巽之所以善入,以其順而不驟也。武人勇敢果決,觸事成譌,其志氣恒與士人相反,能如初之謀慮取勝,卑遜自守,斯可矣。謂武人利進退,以為貞也。微隂在下,二剛壓之,豈能即進?前未可行,不得不退,此木之所以植根而為入,風之所以乍阻而回旋也。風乍郤而復前,其勢烈;木蟠根而上逹,其氣盛。故曰巽以出之,即進退之謂。
象曰:進退,志疑也;利武人之貞,志治也。
依回于進退之間而不决者,由其志之不定,反復而疑慮也。武人剛暴,多所果敢,能以此矯其質性,長慮而郤顧,則其志可治矣。舞干羽,弢弓矢,問陳不對,行軍不與,自聖人何嘗尚武?武人得志,盪滅禮法,有何可利?但以進退志疑,亦未盡善。武人守此以為補救,始效其多算而不妄,終法其遜順而不驕,天姿之不純,治之之道,无踰于此。
九二,巽在牀下,用史巫紛若,吉,无咎。
二以木體,奇横偶上,牀之象也。典章俎豆,宜陳于特,以位未及三,牀尚虚設,為史者方持方册而筆削,為巫者方執牢體而駿奔,皆未薦于牀上,而巽在牀下也。此時史巫之用,但見其錯襍未定而紛若。二以剛居柔而得中,自能獲人民,歆鬼神,吉且无咎也。若以為拜伏于牀下,用史巫紛若以謟祭祀,是世亂聼命于神,亦居蔡祀鳥之事,聖人何取焉?
史記事也,從手持中,後人俱作中正之意,不知此。
實象形也。上古結繩,後世聖人易以書契,掌之者史官,史為結繩之象明矣。巫,祝也。從工通逹上下神祗之意,從兩人男女相向歌舞以降神之意。古作指,口歌手舞,男覡女巫並舉,婆挱之事紛從。
系從分,系之頭緒甚多,分之益不可窮。?借為錯襍之用,言辭告命,原有文勝之嫌。史文勝質,巫亦文過于禮,聖人于此取象,有戒存焉。
象曰:紛若之吉,得中也。
史巫而至于紛若,似乎端緒未理,裁制未定,何即言吉?盖二得中道以權之,事人則不謟不瀆,事神則惟歆惟格矣。
九三,頻巽,吝。
出命使民,以信為貴。三當上下之交,一風方去,一風又來,一命使布,一命繼之,有倏忽更易頻巽之象,使人何所適從乎?為人上者,出身加民若此,可吝矣夫!
象曰:頻巽之吝,志窮也。
申命必慮其始終,而後可以圖成。苟漫然命之,及乎事不可行而又改易,是其志先窮而不通,安望其行之可久?頻巽之吝,所由來也。
六四,悔亡,田獲三品。
處上之下,亦隨風申命之際。然以隂居隂,為巽之主,深謀遠慮,所以繼往開來者既詳且慎,雖有反復丁寧之擾,而无變更駭俗之舉,即有悔而亡之。因以農隙講事,其命令畫一田獵,而有三品之獲。三品,上中下殺。君庖賓客,乾豆也。典謨訓誥,聖人所以風天下,如有未服,則不得不修武備以濟其窮。在未申命以前,已有此謀慮,至剛然于至柔,至順行其至威,故初、四兩爻俱有兵象。
象曰:田獲三品,有功也。
初,疑而後入,四入而不疑,命出于前。至是重申,畫一不擾,講武于田,所獲已多。故功貴深謀,不貴徒勇也。
九五,貞吉,悔亡,无不利,无初有終。先庚三日,後庚三日,吉。
九五後巽之大人,風之所自,命之所出也。陽剛中正,?无不善,言出乎身,加乎民,千里之外應之,固不必卜之于天下,先卜之于吾心,已知其貞吉而悔亡。以謀則審,以權則當,以告四方則風動,以講武備則有功,无所不利者也。然巽下為隂為謀,隂无成謀,未獲命令,非事功,是謂无初。迨至于五,坐享其利,是謂有終。古帝王之用民,不過歲三日,皆于農事既畢之後。庚位西方,秋時萬物庚庚有實也,其收歛之功告成,出令于三日之先,趣事于三日之後,先庚而命,後庚為期,民誰不樂從乎?故又吉也。庚從干從(缺字)【古共字,從兩手】。禾黍之類,秋成垂實,其干枯燥,左右兩手取而收之也,有除舊之象焉,故為變更。藏其種以再布,故為賡續。先庚三日取丁,後庚三日取癸,既穿鑿類于飛伏,且不知字義,丁寧可借,至于揆度之借癸,則絶不倫矣。癸之為文,兩木相交錯,揆之為義,步履其地,以定經界。今俗楷雖混,而古之事形意毫无所近,不得以假借通也。古作先庸三日,後庸三日。庸者,租庸調也。既力役之征,命令于三日之先,趨事于三日之後,始无慢令至期之暴。盖巽取申命之義,九五人君出命令者也,故特重焉。愚所以釋先後庚,亦與此不遠。
象曰:九五之吉,位正中也。
巽五為天下所利,見命出民,從无邪曲偏頗,有其德而居其位,以成隨風之治。
上九,巽在牀下,喪其斧資,貞凶。
處最高之地,風力至此而竭,木氣至此而衰,命令之所不及,奉養之所莫加,凡為巽者皆出其下,物極則反。巽變為兑,足居于上,是上九之據牀者陷入于牀下矣。資斧,牀上所列之物,牀顛則喪,正所以為凶。
象曰:巽在牀下,上窮也;喪其資斧,正乎凶也。
在重牀之上,位高而危,窮上反下之謂也。勢位既失,无復可恃,正當其凶,不可逃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