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卦-姤卦䷫天风姤卦(巽下乾上)-[清]黄宗炎撰《周易象辞•卷十三》

[清]黄宗炎| 易经注解| | 0

䷫【風下天上】姤

人之所向,去此則適彼;情之所屬,判決于上則聯合于下。隂陽消長,合而離,離而復合,此姤之所以繼夬也。夬以窮隂在上,共指為不祥之物,相率而欲去之。姤以微隂下生,競為親愛,以迎其方張之勢,乃相率而欲就之。澤天同位西北,近而不相得,君臣同朝,齟齬不入。天位西北,木位東南,遥相對待,男女異室,綢繆相眷。蓋君臣上下睽隔,難合而易離,男女恩私牽綴,難離而易合,故夬為決而姤為遇也。天下之去故就新,離家而為家者,莫如女。其卦天上風下,春風披拂于天下,萬物受之而生長,如女遇男而成生育。昬姻為嘉禮,有燕饗之義,故有豕、有魚、有瓜、有角,皆備物也。取女所以主中饋,爻凡三言包,包庖厨也。包犧氏取犠牲以供庖廚,為祭祀燕饗之用,故曰包犧,亦作包羲。古字不加偏旁,往往互用,是包即庖,羲即犧也。魚瓜非可包藏之物,天下无理外之象,不明斯義,徒多支離回護,而義愈晦矣。

姤義取乎遇,而六爻皆有不遇之象。二不利賓,是賓主不遇也。三无膚次且,是行旅不遇也。四无魚,是臣民不遇也。五含章隕天,是身不遇而以命誥遇也。上雖言姤,所姤者角,遇猶之不遇也。唯初繫于金柅,則遇矣。豈不以巽順在下,易為遇合乎?然又有羸豕之誅,正彖辭所謂勿用取女者也。人生遇合,聽之于天,枉尺直尋,為之詭遇,君子不為也。

姤:女壯,勿用取女。

隂陽消長,天運旋轉,在上之窮隂決去,不期其至,而忽遇之于下,故為姤。隂居上,其位雖高,其時垂盡,為退棄之象。隂返,其蹟雖微,其理巽順,其氣方生,生有日新月盛之象。不可視為潛伏之一隂,易而忽諸其女,直以壯矣。巽為長女,壯之謂也。取女之道,六禮既備而後行,邂逅相遇,非取女之正也。

姤,偶也,謂偶然相遇也。從女從后,古后後二字。

通用。與人期約,必前往以相赴,後而得遇,則偶然也。男女配合,前者為嫡,後至為妾媵,不過與君子相遇,而己非匹敵也。為一隂在下,有女居于後之象。

彖曰:姤,遇也,柔遇剛也。勿用取女,不可與長也。天地相遇,品物咸章也。剛遇中正,天下大行也。姤之時義大矣哉!

姤之為言遇也。剛性果決,剛欲上進;柔性沾滯,柔欲下行。以柔忽與剛相遇,則兩相膠固,而柔能制剛矣。勿用取女者,謂隂雖在下,其始生之勢方漸進而陵逼乎陽,不可助之而與其盛長也。自古女禍之烈,必先蠱惑于男,男與之以盛長之權,而後莫能制女。非自長也,與之長也。天高地卑,其位隔絶,苟非相遇,則閉塞而无施生。高卑氣通,隂陽間襍,品物于此,悉禀其生生之化育,相交錯而顯著。剛无所遇,困戹于下,為潛為惕,何能大行其志?有陽剛之才德,得遇中正之位以居之,始可大行其道于天下。遇合之偶然,適逢其時,雖庸衆亦可以表見;不得其幾,雖聖賢何所施其智力?天地之大德曰生,聖人之大寶曰位,遇與不遇為之也。然則姤之時與之義,不亦大矣哉!遇,逢也,從辵從禺。禺本動物,无有定處,行而相

值乃偶然之事,非期會所及也。獸之往來,必循故跡,不踰分寸,徐行而忽踐其故跡,亦不相期約而值者。

象曰:天下有風,姤;后以施命誥四方。

天无質,風无形,風行于天下,无不鼓動而舒散,其來也卒然而遇,故名其卦為姤。人君觀乎此象,知天之所以號令萬物者唯風,人君之所以號令臣民者唯命誥。施之四方,風行草靡,无不信從,雲雷雨霧,霜雪嵐霾,方偶遠近,各有不同。唯風之為物,其在萬國九州,雖有猛烈悠揚之或異,而東西南北之去來,未有不畫一者。后之命誥,輦轂窮荒,咸為一體,故謂之同風。命者,明顯直截之令;誥者,丁寜反覆之辭也,如尚書之八誥是也。命略誥詳。

誥,告也。從言從告,為以言語告戒人也。當即告。

字後人加言以分别之。古文作,從言,從肉,從又,是祭告鬼神之意,正與誓義相通。

初六,繫于金柅,貞吉。有攸往,見凶。羸豕孚蹢躅。

柅者,收絲之器。金柅以銅銕為絲車之柄而旋轉之,取其堅且滑也。一隂居五陽之下,其力最弱,其質最微,不能自為興起,必附于陽而後引之使出,猶絲之幺忽,必繫于柅而後蔓延縱横也,即古樂府所云女蘿喬木之意。夫陰之隨陽,女之依男,小人之附君子,乃事勢之必然,亦義理之至正者,烏有不吉?但恐自此而往,其力漸壯,女以依男者制男,小人以依君子者傾君子,其為凶也,已見于相親相倚之日矣。獨不見夫豕乎?雖係羸之于杙,似乎不敢躁動,然其放突之性,豈因係羸而即改?吾早巳信其能蹢躅矣。蓋絲之繫柅,絲所欲也;豕之就羸,豕所不欲也。徒知繫羸之同,而不知親疎恩怨之分,從此霄壤乎?君子可不戒懼哉!是女之制男,小人之傾君子,實男之罪,君子之罪也。如曰柅為止車之木,未見既止之以木,又繫車于止車之木也,是繫字如何安頓?況止車為軔、為軏、為輗,未有為柅者。羸豕與羸角、羸缾同義。

柅,篗柄也,從木從尼。篗,收絲之器。尼者,取人坐。

而運木之意。蓋收絲之器如車輪,輪則行以動,尼則坐而轉也。或從尸從木作義,尤易明。彳亍,上讀昌棘切,下讀昌菊切。左足舉步曰彳,右足舉步曰亍,合之為行。說文以小步步止釋之,非也。凡人之行,一足舉而向前,則一足止,左步右止,右步左止,豈有步專屬左而止專屬右之理乎?小篆改作諧聲,以蹢易彳,從足從啻;以躅易亍,從足從蜀。蹢取其足跡之踐地,躅取其行之可見,而煩難周折甚矣。

象曰:繫于金柅,柔道牽也。

柔之為道,不能獨往,必有所牽引,始能附之而行,非止柔不進之謂。大凡牽引,皆挽之使前,不屬止義。

九二,包有魚,无咎,不利賓。

包即庖字,包有魚,與孟子庖有肥肉同義。二與初近,姤之最先,有夫婦之象。夫婦得魚,烹餁于庖廚之内,以自娛樂,亦情理之常,胡咎之有?姤乃方遇之,夫婦未親釡鬵之職,豈能修燕享以速嘉賓?則魚究為庖廚所有之物,甘美止以自奉,于賓何所利乎?如曰魚可包藏,吾見亦罕矣。

庖,烹餁之所。周禮:庖人掌供禽獸畜,辨其名物。

凡生死鮮薧之類從包者,兼收並畜之意,故即包而轉其聲。後人加广以别之,輾轉飜謄,有加偏旁,有不加偏旁,經生不明斯義,遂暗中摸索矣。

象曰:包有魚,義不及賓也。

魚以燕賓,雖出自庖廚,庖廚終不得而有之。夫既據為已有,安得及賓之義乎?

九三,臀无膚,其行次且,厲,无大咎。

姤三從夬四來,如損、益之二五,既、未濟之三四,其爻辭俱相髣髴。三本風體,上近乎天,无所阻撓,宜其行之疾速,何以有无膚次且之象?亦以初為木根,其性下入三位,上下之介,乘承比應皆剛,欲隨風而颺起,則上礙于四,欲隨木而深入,則下窒于二,故為進退不果之象。處此位者,兩无可據,危厲何待言哉!然而與其失之鹵莽,一僨而不可救藥,寧失之因循,猶可為補過之地也。天下之榮辱得喪,皆因遇合而成,低回詳審,自无不期之遇,亦无意外之虞也,故无大咎。

象曰:其行次且,行未牽也。

人之得行其道者,必有所姤遇,始得牽引而上進。三欲行而上下皆剛,未有牽之者,故次且爾。

九四,包无魚,起凶。

二之魚徒有于包廚之内,而賓不獲享。四之意欲娛賓,而包廚之内實无魚焉,安能起而成禮?名實兩喪,故凶。起如起而為夀,起而更衣之起同。蓋四處羣陽之中,獨與初應,是一陰之來,唯四能有之,此人情物理之常,可以自信者也。當姤之時,不期而遇,傾蓋如故,握手出肺肝,固不可以尋常之交道為準則者也。故初、四陰陽正應,反所不取,初、二偶然邂逅,即定平生之交,其時義使然,四又烏能抗之也哉?

起,能立也。從走從已,已乃小兒幼弱之意。小兒

將走,必先能立起。

象曰:无魚之凶,遠民也。

近則遇,遠則否,民可近不可遠。初之幼弱,伏處于下,民象也。四為大臣,不能代君宣命以得民,疾痛疴癢不之覺,誰與親就?故食无魚而民散矣。

九五,以杞包瓜,含章,有隕自天。

置魚于包裹之内,其解既已牽強矣,此又欲屈喬木以包裹一瓜,其牽強不巳甚乎?如云瓜之藤蔓,藟附于杞,是以瓜包杞,非以杞包瓜也。聖人不為此影響不切之象,蓋曰用杞之美材為薪,充庖廚而烹瓜云爾。此義與詩野有死麕,白茅包之相似。夫死麕乃遺棄之穢物,而用明潔之白茅以燔之而充庖,不幾貴賤失位也乎?瓜乃蔬菜之凡品,而用蘢蓯之杞以然之而供庖,不亦高卑易序也乎?然五以君下民,以賢下愚,如以美材烹常羮,正施命誥于四方之元后也。其一身之所藴蓄,措諸禮樂事功者,煥乎其有文章,苟未悉表著于天下,則猶若含而未露,于是自高而及卑,自上而及下,使在天之文章,隕而至于窮陬遐域,煢獨小民,无不瞻彬彬郁郁之盛治,此正品物咸章,天下大行之謂也,是則姤之大者也。

杞,木名,從木從已,好生谿澗,亦名枸杞。枸性糾。

杞性直句,有枝柯交結之義,已有榦木直立之義,一種而稍有不同者。瓜,蓏也,象藤蔓結實之形,在木為果,在地為蓏。隕,從高下也,從阜從員,員即圓之省體,置圓物于高阜之上,轉而就下,不必人力矣。

象曰:九五含章,中正也。有隕自天,志不舍命也。

剛遇中正,故有文明之盛治,其德其位,均相稱也。為人君志在蒼生,豈能家至而戶曉之?不過因命誥以及民耳。其自天之隕,斷不能舍命誥而别為之術也。

上九,姤其角,吝,无咎。

獸之百骸,角最无情,其處最高,身(缺)未露,而其形先見,相遇以此,有牴牾而无欵曲,踽踽落落,獨行无與,人生如此,孰與為歡乎?故吝。然而世路荆棘,人心鬼蜮,恩之所在,怨必歸之,寇讐戈矛,斷不施于行路,而施于親密,視此始終難合者,豈不脱然于恩怨之外乎?故无咎。寡交者必視已過,高視天下之人,无足以當其意,而人亦畏之,角之象也。

象曰:姤其角,上窮吝也。

君子之于學也,匹夫勝予,自視无知。君子之于世也,非斯人而誰與?故能生生不息,應變不窮,使身世之遭逢,概以无情處之,則高亢无所之,窮極无所往,自取其吝也。

夬言君臣,君臣之窮,至于決絶而極,其去國之時,俱有悽愴眷戀之至情,出諸无可如何者也。姤言夫婦,夫婦當謹之于始,慎而至于勿取,聖人欲其遇合之正。夫本合者,離而欲去,壯趾惕號,壯逵次且,中行无號,其位之遠近、處之難易若此。本不相知者,不期而遇,繫柅有魚,次且无魚,含章姤角,其遇合因時,非人力可為又若此。去不欲其速,合不欲其苟,觀乎去就離合之際,而君臣夫婦之道思過半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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