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卦-革卦䷰泽火革卦(离下兑上)-[清]黄宗炎撰《周易象辞•卷十四》

[清]黄宗炎| 易经注解| | 0

䷰【火下澤上】革

井田之收穫,每歲而一革;制度之廢興,一姓而一革。天下之改革視乎民,民之向背視乎養。善養民者,焉能家哺而戶餔之?亦為之井田,教之畜牧而已。井田以供粢盛,粢盛具則必備犠牲,然後可以供祭祀,可以養聖賢。革之繼井,其義不一而足。火下澤上,以火熟水,將以治皮也。爻有牛虎豹,皆取獸皮之意。牛革尚其堅固,虎豹之革尚其文采。然獸皮何以有變革之義?黄牛虎豹各為一物,而具一物之質性,及取而成革,則但資生人之用,而變革其所生之質性矣。二體兩象,原取以火革澤,澤受火之煎烹,而改易其氣味,如王者之陶冶斯世,而移風俗也。下卦三爻,由漸而進,初審時,二正當其時,三則臨事戒懼,皆我往革彼之象。上卦三爻,四受革而改命,五既變而施以禮樂,上則化成天下,朝廷草野悉變文章之治,皆我為彼革之象。夫天下,時而已矣。時者,日往月來,寒往暑來,相推代而成者也。日月寒暑,推代不息,遂生治亂,遂有古今。素問曰:亢則害,承乃制。物未有窮而不變,極而不反者。至治之世,亂萌已伏;大亂之世,治端亦兆。故者不得不去,新者不得不來。日出而照臨萬物,其時已過,則退入於蒼茫大澤之下,何事不為塵蹟?故天地革而四時成,即夏命終而湯革之,殷命終而武革之之事存乎其中。治歷明時,因天道而知人事;有孚改命,因人事而信天道也。順天應人,舍時无能為也。歷四時之序,春木生夏火,秋金生冬水,冬水復生春木。惟夏秋之交,火克金,《☲》火徂暑,《☱》金繼令,獨有變革之義,所以取澤火為象。離南方,兌正秋,經此二時,兩禾咸登。帝堯命羲和,其授人時,亦以農務為重。革、鼎二象,其交合之際,原有物以間之,其義最確,伯不得略。革之澤上火下,使无釜以閒隔,則澤決火滅,不能成革。中藏乾金,金,釜象也,火而无薪,麗于何處?中藏巽木,木,薪象也,始可以變革滋味。鼎之火上木下,亦自焚耳,于鼎乎何有?惟其中隱乾、兌,乾、兌皆金,為鼎之質,其物重大,合兩金而成體。兑為澤,在於金上,始有烹飪之具,成熟食之功。四卦循環,顛倒巧合,缺一不可。

革:已日乃孚,元亨利貞,悔亡。

夫自困井已來,生民之顦顇,亦已甚矣。修井之補救,方隅之有年,何足以維新乎?天下非改易其性情,變化其風俗,不可得而治也。然而改革之事,易駭衆人之耳目,非施之有漸,需以歲月,豈能信于人心已盡也?已日,猶言畢世。夫有此革也,乾坤為之再造,權量法度,正朔服色,代有損益。惟元亨利貞之四德,則貫乎天地之始終,特因其革而愈顯。創始未定,雖天時已至,聖人不能无悔。及乎人心既孚,悔己亡之,王者必世而後仁。善人為邦百年,可勝殘去殺。周家積德累世,始開王業。萬物自有形之始,以至衰老,无刻不變,但以漸而更改,不覺其可驚畏,不受其痛苦耳。聖王之革天下,與天地之革萬物同。

革,獸皮象,具角尾,開胸腹之形,治之使柔而可。

用者曰韋,未治而生者曰革。己象人口氣出形,言語已盡而氣尚未收,故為止盡之義,又為字句之斷絶處耳。

彖曰:革,水火相息,二女同居,其志不相得,曰革。已日乃孚,革而信之。文明以說,大亨以正,革而當,其悔乃亡。天地革而四時成,湯武革命,順乎天而應乎人。革之時大矣哉!

水火之性,迭為興廢,一盛一衰,如氣之有呼吸,故曰相息。息者,心氣之出入,而運于鼻。水能滅火,然水若於物,即蒸而成熱。熱乃生火,火能涸水,然火之所向,必先煎逼而出水。是水又生于火,其性常相反,而氣常相通,如天之寒暑,人之呼吸也。中少二女,同居一室,非相猜疑,即相妒忌,其志各有所向,而不相得,故謂之革。已日乃孚者,漸仁磨義,歲月既久,然後革而人信之也。聖人心志,如白日行天,光明正大,經東西而緯晝夜,其所以信之於民者,豈有他哉?維此文明之德,而民咸說之。大亨以正,革當其會,悔乃可亡。天地之氣化,温涼寒暑,迭為改革,而成四時。帝王之興起,有以除暴取殘,而改革其天命,上順乎天,下應乎人。天受民受惟其孚,東征西怨亦惟其孚,此聖人之所以合于天地,而再造乾坤者也,其時信大矣哉!息為止之義,澤乃空曠之地,未可即謂之水,而實水所止。息處日,行處下,雖不可云止,而實羣動。宴息時,男女異情各性,同息一室,愛戀綢繆。二女同形同氣,共居並息,格格不相入。水火本中男中女,寒熱濕燥,判然相遇,則相得而成既濟。澤火少女中女,相近而日疏,必各為更變,而不久仍其舊也。四時以相生為序,禪繼之,正道因之。惟夏秋之交,以相克為生,則殷周之征伐,所以行其權。南火而入西金,自夏交秋之象。

象曰:澤中有火,革;君子以治歷明時。

澤與水不同,水流行,澤畜積,流水逝波,寒暑不甚改變,惟停留瀦集之水,夏日必寒,冬日必熱。革繼井而為卦,澤乃井泉,井水在冬甚温,澤中有火之象也。聖人教民粒食,即有以火革水之事,敬授人時,正示民東作西成之限。民非水火不生活,水火非變革不可以治饔飱,饔飱必本于稼穡,稼穡必因乎天時。治歷明時,則趨事赴功,无有失期,故帝王之代興,首重夫正朔。天地之革以寒暑,易姓之革以制度。澤中有火,與水在火上有辨。水火男女相交,有異體之象,故曰在上;澤火二女不交,无彼此之分,故曰中有。素問云澤中有陽燄木華,海賦云陰火潛然,皆澤中有火之謂。此火生於剛鹵,不能暵物,海水雖鹹,未煮為鹽,不任調和,皆有待於革之意。

歷,古作厤,從秝,從厂。秝者,謂七月、九月二禾之。

成,熟也。二禾登場,一歲之閲歷盡矣。厂,蓋藏也。小篆加止作歷。止者,七曜之經由,止于二十八舍也。時從之,從日。四時有過不及,必視日之纒度以為凖則。之,往也。日之所往,指躔度也。小篆加寸作時,言人有測算之法。

初九,鞏用黄牛之革。

事莫大於變革,莫重於慮始。初雖離質,勢將上往,然而天人未孚,豈容自試?其執守堅固,若鞏而用黄牛之革者然。

鞏從巩,從革,以韋束物也。巩為執持,徒手尚懼。

其不固,束之以韋,應无失墜。如止言其固,非是。

象曰:鞏用黄牛,不可以有為也。

時之將至,尤不可先,老氏所謂禍始福先。幾之不得,未有不發而為災害者,故不可有為以待時。

六二,已日乃革之,征吉,无咎。

離為日,二離主日之象。居位中正,日將上升,已日乃革之之象。以文明而得說應,天人交致其孚。以是而征,先不失諸早,後不失諸遲,但有吉而无咎。

象曰:已日革之,行有嘉也。

日行而上,人行而進,正逢其時會,必有嘉尚矣。指應五而革澤。兵革乃軍旅之事,而此言有嘉。嘉,禮也。革命用干戈以威天下,而彖傳言文明以說,足徵湯、武之順天應人,以德不以功也。

九三,征凶,貞厲。革言三就,有孚。

處上下之交,火澤相戰争之際,未審其幾而往,將蹈於水火而凶。既有其端而不能決擇,非涸焦則濡爛,是貞而厲。革之為言,一而再,再而三,无不就矣。其誠信有不著者乎?故云有孚。二當已日,三當乃孚,一辭分為二象,亦遲遲漸進之意。一重一帀為就革,三重而三帀,其維繋之堅固,有必然莫回者。

就,就,高也。從京,從尤。尤,異于凡也。離,日上升就。

於至高,亦進而革之之意。

象曰:革言三就,又何之矣?

言當進革,无可退避,舍此又何所往哉?

九四,悔亡,有孚改命,吉。

衰季之時,天以亂開治,既踰下而歷上,其悔可亡。蓋其為澤也,居炎上之衝,易寒涼而為温和,化剛鹵而成和羮,固孚之有日矣。天下人民,无不厭棄夫昏亂之舊俗,而趨更新之德化。天命不常,昔之眷顧于彼者,今改而祐祐于此矣。天豈有私命乎?惟視人民所歸向耳。順天應人,何吉如之!

象曰:改命之吉,信志也。

湯武之志,无利天下之心,救民于水火,不得已而除殘伐暴,孚于天而天信,孚於民而民信也。三代以上民為貴,作之君,作之師,以養斯民、教斯民而已。民雖衆,愚而无智,不能興大利;弱而不強,不能除大害。於是有聖人出焉,能人之所不能,天下共愛戴之,皆曰:是誠我愚弱者之父母也。羣然奉之,加隆重焉。使其居處服食有異於衆人,彼所居之地,原勞苦憂勤,在他人所不堪,何可又令其耕食織衣,務其小而遺其大哉?所以耕先奉以食,織先奉以衣,民為其易,君為其難。三代之子孫,喜其居處服食獨異於衆人,且令之无不行,禁之无不止,于是竭天下之膏血,疲天下之筋力,以快我之居處服食,專大利而歸己,推大害以與人。君也者,遂為生民之大患,安望其能興利除害也哉?強暴之簒奪以此,奸邪之窺伺以此,苟天而不作之君,亦何至使生民如此之極乎?于是又有聖人者出焉,見水深火熱,顛連无告,起而去其殘賊。四海之民,皆信其志之在興大利、除大害以救斯民,而不在一己之居處服食也。故曰:有伊尹之志則可,无伊尹之志則簒。伊尹以匹夫匹婦不沾堯、舜之澤,若我陷溺之,豈忍視天下生民皆為太甲所顛覆?幸而太甲改過,苟太甲終身不改,則伊尹无可柰何,亦不得已而自為之矣。皆因後世賤儒視居處服食為重,視民為輕,乃有湯、武逆取順守之說。夫湯、武亦何所取乎?取其殘而已。取其殘,則順天應人,何逆之有?彼賤儒者流,不知湯、武、伊尹之志局于居處服食,以為取守有異于寺人妾婦否耶?

九五,大人虎變,未占有孚。

陽剛中正之主,順天應人,膺維新之命,濺滌其從前之委靡頹惰,凡人心風俗,无不去積習而改觀。大人興起,如虎之變,威振風行,改正朔,易服色,創制立法,耳目煥然,固未待于占卜而先有孚信於天下矣,猶左氏云不疑何卜也。五獨不言革者,謂四已革舊,變則更始。革者,去桀、紂之暴虐;變者,布湯、武之仁義。

象曰:大【人】,虎,變其文炳也。

大人首出,其制作可觀。澤至秋而澄潔,日至秋而高朗,文采光華,昭爍於天下而炳然也。豈但以威武立功者乎?即彖傳文明以說之意。

炳,本作丙,從指天,從火指事。火,天之陽氣也。

質具於木石,而氣行天上者,大火流行,彌亘天地,故借為明察之用,因加火以别天干之丙,而義贅矣。

上六,君子豹變,小人革面,征凶,居貞吉。

革道以成今之天下,非昔之天下也。前日之天地閉塞,賢人隱遯,今既以棄故而就新,其懷才抱德之弢晦而不顯者,无不于此自露其耿光。是以君子若豹之變,以附比于虎。其小人者,說家室之安寧,田廬之得所,欣欣相從而向化。革面者,改其愁苦之狀,而為喜笑之色也,彖傳所謂文明以說也。于此而有異志,他往是圖則凶,居常守正以聽天人則吉。夫道一而已矣,是則是,非則非,无界于兩岐可否之間者。伯夷、太公避紂海濱,待天下之清,聞西伯善養老,相率而歸之。當此之時,天下咸知天命之西,顧有聖如伯夷,反不知周德將興,徒以饑寒困逼,適樂土而求苟活乎?如其知之,始而就養,終而餓死,何前後不相襲也?湯、武之事,救民水火,伯夷未有不與太公同心者,史遷无稽之言,幾於誣聖矣。二老之歸周也,其人同,其事同,而處太公以師傅、以庶老養伯夷、文王,不已悖乎?意伯夷耄耋過于太公,必徂逝于既歸之後,不但不得與夫孟津、牧野之會,且并不得佐文王事殷之日也。君子之出處,權于是非,得其是而合于道,則君子之豹變矣。或曰:然則何以有遺逸不怨、戹窮不憫者哉?曰:非湯、武也,非其君不事也。

豹佀虎而小,從豸,從勺。豸,長脊之獸。勺者,以其。

丈圓,如點滴之滲溢也。豹能隨霧隱形,君子當衰亂之時,弢藏如豹霧,及至變革汙濁,以成昌明之盛治,其文采發露,亦如豹之美艶也。面,顔前也。從百【首】,,而加囗于其外,指其肉之方正也。小篆繆開其上作,實不可解。

象曰:君子豹變,其文蔚也;小人革面,順以從君也。非其時,君子潛伏於草莽,碌碌无所表見。時苟至矣,其德之潤身,才之措事者,皆縱横如意,經緯成章,其文蔚然而盛也。小人則向風承化,安居樂業,以順從乎君而已。惟孚之在先,故能順之于後。

蔚從草從尉,草言其茂盛,尉言其平順帖服也。

詩薈兮蔚兮是也。豹文整齊周密,无或希疏錯襍之謂。炳蔚俱從火者,離為文明也。火映金水,光彩發越之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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