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易十翼】系辞•下传-[清]陈法撰《易笺•卷六》

[清]陈法| 易经注解| 2022-12-01 23:51:22| 0

欽定四庫全書 《易箋》卷六

直隸大名道陳法撰

大傳下【上傳多言義理,下傳多發明卦爻】。

昔者聖人之作易也,將以順性命之理,是以立天之道曰隂與陽,立地之道曰柔與剛,立人之道曰仁與義。兼三才而兩之,故易六畫而成卦。分隂分陽,迭用柔剛,故易六位而成章。

右第一章【此章與下章舊誤在說卦傳前,宜在此上下繋各十四章。此章先明卦爻之體,又宜為首章】。

此贊羲易也。作易即畫卦也。人之生也,皆禀隂陽之氣、仁義之性,而剛柔以成其形質,即天地之性也。理一而分殊,故在天為隂陽,在地為剛柔,在人為仁義。是理也,人皆有之。聖人作易,將使人各率其性而无違,即所以率循乎天地之道,而克全其為人也。故其畫卦也,本天地人以立教,重之而為六畫,具天地人之位,而六畫中分隂陽之位,而剛柔之爻迭居之,則六位成章而變化見矣。此即卦體而推明之也。

昔者聖人之作易也,幽贊於神明而生蓍,参天兩地而倚數,觀變於隂陽而立卦,發揮於剛柔而生爻,和順於道德而理於義,窮理盡性以至於命。

右第二章

此贊三聖人之易,以申前章之意也。伏羲既畫卦,未致其用於筮,乃立為大衍之法,以蓍求卦,贊助天地之神明於幽隱,使顯其吉凶以示人,以廣其孚佑下民之仁。所倚以成變化者,河圖六七八九之數也。九為奇,為天,為老陽;六為偶,為地,為老隂;七為少陽而從天;八為少隂而從地。觀此隂陽之變,而卦之體立。又發揮乎剛柔之用,而生六爻之位。以此開物成務,使人皆曉然於吉凶悔吝之故,循循焉服習乎道德之途,化裁變通,以求合乎義中之條理,而適協其宜。凡此皆窮理之功也。而是理也,即吾性中自具之理,而命之於天者也。有以窮之、知之明,然後處之,當能克盡吾所性之分量而不虧。性既盡,只此便達天德,又豈有二乎?夫然而性命之理順矣。伏羲之易,其精藴已具,文、周又從而繋之辭,故其功用之宏大有如此者。

八卦成列,象在其中矣。因而重之,爻在其中矣。剛柔相推,變在其中矣。繋辭焉而命之,動在其中矣。吉凶悔吝者,生乎動者也。剛柔者,立本者也。變通者,趣時者也。吉凶者,貞勝者也。天地之道,貞觀者也。日月之道,貞明者也。天下之動,貞夫一者也。夫乾,確然示人易矣。夫坤,隤然示人簡矣。爻也者,效此者也。象也者,像此者也。爻象動乎内,吉凶見乎外,功業見乎變,聖人之情見乎辭。

右第三章【天地之大德一節,與此章文義不相屬,自宜為下章之首】。

此承上章立卦生爻而明其吉凶之故也。八卦已具乾坤六子之象,重之而六爻備。其剛柔之爻,往來上下而變化,生位之剛柔,一定而不易,故曰立本。其上下無常,周流六虚,所謂變通,乃各趣乎其時。如泰之時柔皆在外,否之時柔皆在内,而吉凶由此而生。夫易之吉凶,非獨夫術數之說也,皆惠廸從逆之正理。即氣數偶有不齊,而正理不易,詩所謂既克有定,靡人弗勝也。夫福善禍淫,天道也,易凡以順天休命耳。試觀天地之變化,日月之往來,皆動也。然千古此天地日月,天不變則道亦不變。凡天下吉凶悔吝之動,亦貞乎一理而已。所謂一理者,即乾坤之易簡也。乾之剛健,確然不貳,豈不甚易?坤之柔順,隤然從乾,豈不甚簡?所以貞觀貞明也。乾坤生六子六十四卦,皆具易簡之德。爻象之動,合乎易簡則吉,違乎易簡則險阻而凶。雖至變而有不變者存,豈不貞乎一耶?夫爻象之動而吉凶見,似在外也,而實由於人心之感通於内,爻乃效之,象乃像之耳。決大疑而生大業,由於變通盡利。若夫聖人吉凶同患之情,皆見乎辭,樂而玩之,可曉然於其故矣。

天地之大德曰生,聖人之大寶曰位。何以守位?曰仁。何以聚人?曰財。理財正辭,禁民為非,曰義。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,仰則觀象於天,俯則觀法於地,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,近取諸身,遠取諸物,於是始作八卦,以通神明之德,以類萬物之情。作結繩而為網罟,以佃以漁,盖取諸離。

包犧氏没,神農氏作,斵木為耜,揉木為耒,耒耨之利,以教天下,蓋取諸益。日中為市,致天下之民,聚天下之貨,交易而退,各得其所,蓋取諸噬嗑。

神農氏没,黄帝、堯、舜氏作,通其變,使民不倦,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。易窮則變,變則通,通則久,是以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黄帝、堯、舜垂衣裳而天下治,蓋取諸乾坤。

刳木為舟,剡木為楫,舟楫之利,以濟不通,致遠以利天下,蓋取諸渙。服牛乘馬,引重致遠,以利天下,蓋取諸隨。重門撃柝,以待暴客,蓋取諸豫。斷木為杵,掘地為臼,臼杵之利,萬民以濟,蓋取諸小過。弦木為弧,剡木為矢,弧矢之利,以威天下,蓋取諸睽。上古穴居而野處,後世聖人易之以宫室,上棟下宇,以待風雨,蓋取諸大壯。

古之葬者,厚衣之以薪,葬之中野,不封不樹,喪期无數,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椁,蓋取諸大過。

上古結繩而治,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,百官以治,萬民以察,蓋取諸夬【耨宜作耜】

右第四章

此亦即制器示人以觀象之法也。前數句領取一節大意。天地以生物為心,生之而不能養之治之,乃篤生聖人以作之君師。生人之初,以相生相養為急。財以養人,非謂守位者必以財也。理財正辭,禁民為非,盖居教養之大端矣。而其具,聖人皆取之於易,盖其象已在卦中矣。夫聖人之畫卦,原則圖書,而又仰觀俯察,近取遠取,其理皆與圖書脗合无間。乃畫為八卦,通天地神明之德以為人用,類萬物之情使各適其用,盖其理已得之圖書。此只以取象言易,非專為制器也。然易冒天下之道,卦皆有其象。網罟似離象,兩旁用竹木以為幹,而繩絡其中,茹毛飲血之時所先也。上古以人耕,其耒耜之狀與今異矣。以益象觀之,盖上下有横木,兩旁有直木而中虚。上木曲,故曰揉木。下木盖斵齒於横木之下,一人伏而推之,一人前挽之,故曰耦耕。盖不惟不用鐵,亦入之不能深,亦无畎深廣之制。自后稷教民藝,而後其制大備。既以艱食易鮮食,然後通貨財以利用。上古以貝為貨,噬嗑有貨貝之象,市價之不平者,噬而嗑之,今亦謂駔儈為牙行也。衣裳以下諸卦之制,黄帝之前已有,至黄帝、堯、舜乃變通以盡其利,神化以妙其用耳。即如衣裳,衣食并急,上古己衣獸皮,至黄帝時已有布帛為衣裳之制,且有衮冕矣,故不曰為衣裳,而曰垂衣裳。舜亦曰:予欲觀古人之象,皆冕服也,但加之以五采五色耳。乾為衣,坤為裳,衣食財用備,則通商賈。渙卦木在水上,中虚為刳,木舟也,下一隂似楫。隨有車象,初至四,車之中虚也,五為輗,上為轅端,商賈通而暴客至。豫反對有二,艮重門也,外震撃柝也,又内坤静而闔,外震而動,有其象。上古揄揉粒食,不如杵臼之便。小過中二陽,杵也,上下四隂,臼也。睽下二陽爻,二矢也,三至上一隂附一陽,隂柔弦也,陽剛弧也。大壯上二隂兩岐,若屋瓦之下覆,一陽承之,棟也,下乾為圓宇也。衣食財用宫室養生之道備,則厚於送死。大過中二爻,棺也,二五槨也,上下二隂爻,為巽之反對,巽為繩,繩之束其兩端也,禮所謂衽也,夫然後文字興焉。夬一隂而五陽,古人之書以竹簡為之,漆書其上,有孔貫以韋,所謂簡書,所謂韋編。契,民間交易所用,一札兩端而刻其側。卦一隂,上闕下貫,諸簡諸札皆有其象。今人不見古人之書契,故不知其所取之象。末三卦皆言上古,盖溯之荒遠,後世聖人亦不知始自何時也。又諸卦皆以象言,不取卦德,求之於象而不得,乃泛言卦德耳。卦有其象,故夫子疑其制作之始有取於此,亦以見易之取象皆擬諸其形容,多以重卦取象,非說卦所能盡。今人拘於說卦,則易之象不可通矣。又取象只就本卦而言,而來氏於此亦言錯綜至上古云云,盖原其始耳,无象可取也。而來氏於穴於薪之類,一一錯綜言象,何其謬也。敎稼、通商、立市、衣食、宫室,皆理財也。書契以治百官、察萬民,正辭也。禦暴客、威天下,禁民為非也。故宜為此章緣起,只以制器言。渙、隨、豫、睽、小過諸卦取象制器,乃黄帝、堯、舜時事,如濟不通、禦寇皆窮則變也,諸卦皆然。或因變通二字謂筮法始于黄帝者,非。

是故易者,象也。象也者,像也。彖者,材也。爻也者,效天下之動者也。是故吉凶生而悔吝著也。

右第五章

承上章言象,而兼及彖爻也。彖者,明一卦之材;爻者,效一卦之動。材即卦德,如乾健坤順,彖皆明其材之用。人心之動而有吉凶悔吝,爻則效之而顯於占耳。

陽卦多隂,隂卦多陽,其故何也?陽卦奇,隂卦耦。其德行何也?陽一君而二民,君子之道也;隂二君而一民,小人之道也。

右第六章

此明卦體也。陽卦奇為主,故多隂;隂卦偶為主,故多陽。君民二字虚說,非。二君争一民,一二即奇偶,奇偶即隂陽。一君二民,即陽為君而隂為民,隂亦然。盖道心為主,則人心聽命;人心為主,則道心退聽。横渠所謂陽明勝則德性用,隂濁勝則物欲行是也。陽貴隂賤,故曰君民;陽明隂暗,故曰德行。以此分君子小人。

易曰:憧憧往來,朋從爾思。子曰:天下何思何慮?天下同歸而殊塗,一致而百慮。天下何思何慮?日往則月來,月往則日來,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寒往則暑來,暑往則寒來,寒暑相推而歲成焉。往者屈也,來者伸也,屈信相感而利生焉。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。龍蛇之蟄,以存身也。精義入神,以致用也。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。過此以往,未之或知也。窮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

此如上傳之釋諸爻也,盖發爻傳未盡之意。此節因艮之九四,而示人以内外合一之學也。人之所以憧憧往來者,或惑於利害之私,或昧於義理之正,所以中无定見,无由寧一。不知天下事雖極繁變,究其終則同歸,如古今成敗利鈍,往復乘除,其端亦可睹矣。千萬人同此心理,發之念慮,則百出而不齊,殊塗百慮,此思慮之所以多也。若知其同歸一致,又何思何慮乎?且感應亦自然之理,如天地无日月四時之往來,則乾坤或幾乎息矣。人若絶物,則百事皆廢,故天地无心成化,聖人大公順應,亦有心无為,此程子定性書之旨也,又何往來之紛擾乎?惟是乾坤之大生廣生,皆由於静,人心感應之間,當貞静寧一以為之主,而不可憧憧往來為其所亂。如屈蠖之信而先屈,不屈則不能伸;龍蛇之蟄以存身,不蟄則氣散,豈能存身?所謂不專一則不能直遂,不翕聚則不能發散,卦之外說而内止,爻之貞吉,周子所謂无欲主静,皆所以端其感應之源,而不為物交之引也。然君子所以一天下之動者,義而已。平日无精義之學,則无私心而不當理,亦无以致其用。用不利則无以制事,是非可否不能明諸心,吉凶悔吝之塗皆迷於所往,身亦不得所安。故君子精義之理,至入於神妙,所以為應事之本,將以致其用也。事至物來,裁之以義,而其用不滯,則感應之間,各有一定之理,處之各得其當。獲惠迪之吉,而身无不安。身安則心愈寧一,愈有以端其精義之本。此内外交養,本末相資,而德崇矣。如此,則雖日在應感之中,而又何憧憧之擾,豈必以應感為累而絶之乎?此學者之所當致力也。若夫由精義入神,馴至於窮神知化,不思不勉,從容中道,一理渾然,泛應曲當,亦何思何慮之有?此聖人大而化之之事。大可為也,化不可為也,德盛而自致耳。昔上蔡曾舉是言,程子謂其發之太早,豈非以其為聖人之事,而非學者之所驟幾耶?是知憧憧往來者,常人之汨於私也。絶聖棄知者,二氏之蔽錮其思也。主敬以立體,精義以致用者,君子之善用其思也。從心所欲不踰矩,聖人之不思而得也。此夫子示人以往來動静持循之道,本末内外交養之功,學者所當深味也。

易曰:困于石,據于蒺藜,入于其宫,不見其妻,凶。子曰:非所困而困焉,名必辱;非所據而據焉,身必危。既辱且危,死期將至,妻其可得見邪?

卦爻三陽為君子之困,三隂為小人之困。君子之困,時勢之偶然;小人之困,盖其妄動焉耳,故曰非所困而困。

易曰: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獲之,无不利。子曰:隼者,禽也。弓矢者,器也。射之者,人也。君子藏器於身,待時而動,何不利之有?動而不括,是以出而有獲。語成器而動者也。

此爻之義,傳已以解悖釋之矣,非其義有未盡也。此則因爻辭而發明藏器待時之義,成器而動,何不利之有?括如括囊之括,括結而不舒也。世之動而括焉者,皆動之不以時,未成而動者也,不必與爻意合,而意味无窮。古人讀書無多,而獲益不少,豈如今人口耳之學耶?而或者乃執之以解爻,如隼者禽也云云,豈復有意味邪?上下繋所引諸爻,皆當作如是觀。

子曰:小人不恥不仁,不畏不義,不見利不勸,不威不懲。小懲而大誡,此小人之福也。易曰:屨校滅趾,无咎。此之謂也。

然則勸懲為小人設也,君子汲汲焉履仁而蹈義,自適己事而已。

善不積不足以成名,惡不積不足以滅身。小人以小善為无益而弗為也,以小惡為无傷而弗去也,故惡積而不可掩,罪大而不可解。易曰:何校滅耳,凶。

勿以小善為无益而弗為,此亦君子之所宜戒也。不為小善,將為小惡矣,漸將為大惡矣。惡者,善之反也。此又推言所以致凶之由。

子曰:危者,安其位者也。亡者,保其存者也。亂者,有其治者也。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,存而不忘亡,治而不忘亂,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。易曰:其亡其亡,繋于苞桑。

子曰: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謀大,力小而任重,鮮不及矣。易曰:鼎折足,覆公餗,其形渥,凶。言不勝其任也。

子曰:知幾其神乎!君子上交不諂,下交不瀆,其知幾乎!幾者,動之微,吉之先見者也。君子見幾而作,不俟終日。易曰:介于石,不終日,貞吉。介如石焉,寧用終日,斷可識矣。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知剛,萬夫之望。

夫子於豫之六二言知幾,盖諂也,瀆也,皆豫也。於豫之時而知其憂危,故為知幾。周子言幾善惡,善惡之幾,見於吾心者也;吉凶之幾,見於人事者也。只在方動時撥轉,但微而難見,惟君子能見之,則吉无不利。幾亦兼吉凶,吉不必言,凶則反而之吉矣,故只曰吉之先見。幾甚微而彰,柔則溺而剛則作。君子知彰於微,而以剛勝柔,進退存亡,衆人所視以為標準也。

子曰:顔氏之子,其殆庶幾乎!有不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復行也。易曰:不遠復,无祗悔,元吉。

天地絪緼,萬物化醇;男女搆精,萬物化生。易曰:三人行則損一人,一人行則得其友。言致一也。

損本泰卦,乾坤已交矣,而猶乾坤之純體也。損則天氣下降而隂得乎陽,地氣上升而陽亦得乎隂。乾坤各損其一,則隂陽和而有以成生物之功。氣化形化,一也。一隂一陽之謂道,故曰致一。

子曰:君子安其身而後動,易其心而後語,定其交而後求。君子修此三者,故全也。危以動,則民不與也。懼以語,則民不應也。无交而求,則民不與也。莫之與,則傷之者至矣。易曰:莫益之,或撃之,立心勿恒,凶。

危以動,懼以語,无交而求,莫益之也。反求於民而不與,乃不自反,遂從而撃傷之。立心如此,宜其凶也。右第七章

子曰:乾坤,其易之門邪?乾,陽物也;坤,隂物也。隂陽合德,而剛柔有體,以體天地之撰,以通神明之德。其稱名也,雜而不越。於稽其類,其衰世之意邪?夫易,彰往而察來,而微顯闡幽,開而當名辨物,正言斷辭,則備矣。其稱名也小,其取類也大,其旨遠,其辭文,其言曲而中,其事肆而隱,因貳以濟民行,以明失得之報。

右第八章

此言卦與辭也。乾坤,易之門,衆卦之父母也。以道言之,乾坤亦物也,而健順之德寓焉。乾坤合德而生衆卦,又各有剛柔之體,盈虚消息,皆本天道以明人事,而疏通神明之德以示人。卦之名雖不一,要不外此隂陽剛柔之理,其情偽皆上古渾朴之世所未有,故疑名卦之為文王也。聖人演易,彰乎已往之理,而遂有以知乎未來之事,即至顯者而推其微,至幽者從而闡明之。名卦、名物、爻位,爻有等,故曰物。言亦辭也,言辭對言,則言明其義,辭斷吉凶,命之名而各當,又辯其位之當否,名當則言正,物辯則辭以斷其吉凶,而易道備於是矣。易之取象至賾,如井鼎皆以名卦,莧陸瓜魚皆以狀爻,然其事之大者,往往即小物以擬之,立象以盡意也。是故言近而旨遠,辭皆各有條理,曲盡其形容而深中情,事事皆顯列而義理精深,因民心之疑貳而決之,以濟其行,使不迷於所往,斷之以吉凶,以明其所以得失之故,此易之開物而成務也。報宜作故,開而二字衍。

易之興也,其於中古乎?作易者,其有憂患乎?是故履,德之基也;謙,德之柄也;復,德之本也;恒,德之固也;損,德之修也;益,德之裕也;困,德之辯也;井,德之地也;巽,德之制也。

此申上章衰世之意。中古漸遠淳朴,憂患為多。聖人吉凶與民同患,故易多憂危之辭。履,行也,行以踐其實,德之所以立其基也。其持躬涉世,則以謙為守,執之不易,德之柄也。人心之天理,即德之本也,但間於欲耳。如顔子之不遠復,所以植其本也。无恒則頻復之厲,故恒為德之固。非懲忿窒慾,遷善改過,則无自克之功,故損為德之修。无日新之益,則德无由進;日進无疆,則德裕於身。驗之於處境,果能處困而亨,則不為境所移,德之有无,於困辯之矣。其斂之於至静,如井焉,欲其畜之静深,所以居德也。其發之於酬酢之際,順其理,研其幾,德之所以制事而著其用也。易寡過之書九德,尤為切於身心,皆反已自治之實功,如是乃可免於憂患也。

履和而至,謙尊而光,復小而辨於物,恒雜而不厭,損先難而後易,益長裕而不設,困窮而通,井居其所而遷,巽稱而隱。

此釋上節之意。凡人之行,艱苦則難至。履說而健,說則和有得於中也,健則不至半塗而廢也,故為德基。復小而辯於物,五隂而只一陽也。天良之動,雖一念之微,而炯然不昧,非物欲之所得掩也,在存養之而已。事物繁雜則生厭,惟處繁雜而不厭,故能恒克。己先其難,則先難後易而德修矣。不設,不安排也。自然而裕,非助長也。井居其所而遷,遷字上有不字。改邑不改井,與不設不厭一例,惟不遷乃為德之地。巽,入也,稱而隱,權度之在心也,故為德之制。

履以和行,謙以制禮,復以自知,恒以一德,損以遠害,益以興利,困以寡怨,井以辨義,巽以行權。

此推其用也。行主於和,禮主於謙,復中以自考,恒則始終如一。凡求益不已,必至召禍,故損以遠害。困而亨,又何怨?凡義之當否,惟虚静者能辨之。如井之止水,自能照物。巽順而不固執,然後可行權。既稱量之而知其輕重,則權宜之用出矣。

右第九章

易之為書也不可遠,為道也屢遷。變動不居,周流六虚,上下无常,剛柔相易,不可為典要,唯變所適。其出入以度,外内使知懼,又明於憂患與故,无有師保,如臨父母。初率其辭而揆其方,既有典常,苟非其人,道不虚行。

右第十章

此與下章皆明爻也。易所言者,人事不可求之於遠。其剛柔之爻,周流上下於六爻之中,或以柔居剛,或以剛居柔,吉凶未有一定,即二五中正,亦有時不吉。惟其爻之變動,視卦之義與時何如耳。然其中又有一定之法度而不可易,而爻出入上下乎其間,或剛或柔,一失其度而不當位,大則凶,小則悔吝,可不懼乎?聖人又從而繋之辭,使之明於憂患與所以吉凶之故。人之讀易者,味其丁寧告戒之詞,未嘗有師保以教飭之,但覺如父母之臨其前,愛之深而誨之切,此聖人吉凶與民同患之至意也。今試率循其辭之所之,而揆度其所處之方,雖不可為典要,又未嘗无典常之可守,但人以體道,无默而成之之人,於至變之中,得其至一之理,則易道虚懸於天下耳。

易之為書也,原始要終,以為質也。六爻相雜,唯其時物也。其初難知,其上易知,本末也。初辭擬之,卒成之終。若夫雜物撰德,辨是與非,則非其中爻不備。噫!亦要存亡吉凶,則居可知矣。知者觀其彖辭,則思過半矣。二與四同功而異位,其善不同,二多譽,四多懼,近也。柔之為道,不利遠者,其要无咎,其用柔中也。三與五同功而異位,三多凶,五多功,貴賤之等也。其柔危,其剛勝邪?

右第十一章。

原始要終,指爻辭而言,所謂初、上是也。如乾之潛、見、飛、躍,至上九而亢,皆原其始而要其終,以為之質,而辭乃有所附麗,六十四卦皆然。易之序也,時卦之時,物爻之剛柔。卦爻剛柔相雜,其時不同,其位亦異。初爻空濶,其義難定,又為各爻之根本,由本推末,故上易知。初詞擬而得之,則由此可逐爻推演。然上下兩爻,不當位任事。若因剛柔之爻,雜居六位之中,撰述其德,别其是非,則備於中四爻。其存亡吉凶,大要不外於彖辭。有彖吉而爻凶者,與彖相反也。四比五,二亦應五,皆能有功。而四近君在上位,故或凶、或悔、或疑、或厲而多懼。二在下位而遠,故多吉。不惟以剛應六五而吉,即柔亦无咎,以其得中也。五居尊位,三亦在下卦之上,亦有位而能有功者。而五多功,三多凶,五之位又高於三也。五雖柔而得中,即不凶亦危,惟剛中乃勝。盖君乾也,不可失其剛也。辨是與非,則不但明吉凶也。

易之為書也,廣大悉備,有天道焉,有人道焉,有地道焉。兼三才而兩之,故六。六者非他也,三才之道也。道有變動,故曰爻;爻有等,故曰物;物相雜,故曰文;文不當,故吉凶生焉。

右第十二章。

此申第二章之意。天地人以位言,三才皆有隂陽、剛柔、仁義之兩端,故列之而為六位。位分三才,而道則一而已,皆於爻見其變動,故有隂陽之爻。物以位言,爻自下而上有等級,一、三、五,陽物也,剛也;二、四、六,隂物也,柔也。謂之物者,亦擬諸其形容也。而是隂陽之爻,上下往來於六位之中,則剛柔相錯而成文。此相雜之中,或以剛而居柔,或以柔而居剛,或當位或不當位,故吉凶生。兼三才之道何其廣大,而爻也、物也、文也,又纖悉之具備矣。

易之興也,其當殷之未世,周之盛德邪?當文王與紂之事邪?是故其辭危。危者使平,易者使傾。其道甚大,百物不廢。懼以終始,其要无咎。此之謂易之道也。

右第十三章

此申言憂患之意。易之為文、周作,以小畜、明夷、升、隨之彖、爻辭推之也。文王處憂危之時,故其辭危。惟其憂危,故不至於危,而危者可使平。夫危者,艱貞也。以為平易无事而忽之者,其終必至於傾覆矣。此其道盖隂陽消長之理,治亂安危,所關甚大。語其小,百物皆不能廢,要在於敬慎小心,自始至終,不敢或肆,庶不致危而傾矣。然其要歸,在先求此心之无媿而已。是故有凶而无咎者,有凶而悔亡者,此為易之道,皆省身寡過之實功,而非趨避之術也。

夫乾,天下之至健也,德行恒易以知險。夫坤,天下之至順也,德行恒簡以知阻。能說諸心,能研諸侯之慮,定天下之吉凶,成天下之亹亹者。是故變化云為,吉事有祥,象事知器,占事知來。天地設位,聖人成能,人謀鬼謀,百姓與能。八卦以象告,爻彖以情言,剛柔雜居,而吉凶可見矣。變動以利言,吉凶以情遷。是故愛惡相攻而吉凶生,遠近相取而悔吝生,情偽相感而利害生。凡易之情,近而不相得則凶,或害之,悔且吝。將叛者其辭慚,中心疑者其辭枝,吉人之辭寡,躁人之辭多,誣善之人其辭游,失其守者其辭屈【侯之二字衍】。

右第十四章。

繋辭首章由易以溯乾坤易簡之理,此卒章由易簡之理發明卦爻之義。夫是易簡也,爻何以效之?象何以像之?盖乾至健也,其德行易,率其至健者行乎坦易之途,而无不合乎天理之安。人世之所謂險者,皆人欲之崎嶇行險以徼倖,以至易者當之,知其往而必陷焉耳。坤至静也,其德行簡,順乎理之自然而無所矯拂者也。人世之所謂阻者,皆私意之委曲膠葛繁難,以至簡者當之,知其往而无攸利焉耳。盖易簡者所謂惠迪之吉,險阻者所謂從逆之凶,故反觀而得之也。象也者,像此者也;爻也者,效此者也。能觀象玩辭而說諸心,觀變玩占而研諸慮,有得乎易簡之理,則吉凶可定而成天下之務矣。盖易之變化與人事之云為相為感通,吉事皆先有祥兆,見之于筮而凶可知。觀卦象便知其將來所成之器,占未成之事,可豫知其吉凶,非人之知力所能也。盖此理本之於天地,自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。聖人作易以通神明之德,以成祐神之能,以人謀而參之鬼謀,似乎微妙。然百姓亦可與能觀卦爻而吉凶見,豈非至易、至簡、知愚,咸得其益乎?相攻如敵剛、乘剛、夬柔是也。不應比為遠,應比為近,情偽相感,交之正與不正也。利害也,遠近也,情偽也,皆所謂情也。而吉凶、悔吝、利害生焉,所謂以情遷也。其相攻、相取、相感之情,皆由於相近。相比近也,相應亦近也。其近而相比、相應,宜其吉也。而有凶者,如係小子,比之匪人,此比而不相得也。如鳴豫,如鼎之折足,此應而不相得也。又或比應之,相得而吉矣。而其中或相比而應害之,或相應而比害之,又不能无悔且吝,皆由剛柔之雜居而然,六十四卦可詳玩而知也。此章論卦爻所以吉凶、悔吝之故,為詳且盡矣。而易之所以定其吉凶者,无非易以知險,簡以知阻也。將叛者其辭慚一節,或以情為聖人之情,辭為彖爻之辭,聖人固有是情乎?或以為卦爻之情,聖人以其辭狀之,聖人固有是辭乎?或以為以况聖人之情之見乎辭也,然亦何其引喻之不倫也?是侮聖人也。總之,文義不相屬,闕之可也。

《易箋》卷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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