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易十翼】系辞•上传(一)-[宋]李杞撰《用易详解•卷十三》

[宋]李杞| 易经注解| 2022-12-01 23:51:22| 0

【周易十翼】系辞•上传 (一)-[宋]李杞撰《用易詳解•卷十三》

欽定四庫全書|用易詳解卷十三*宋*李杞*撰

繫辭上傳

此夫子所作易大傳是也。

按:繫辭之為義,亦不一矣。凡文王、周公所作卦爻之辭,孔子彖、象、文言之辭,與天上下繫、說卦、序卦、雜卦之辭,皆繫辭也。夫擊辭云者,有其義而繫之以辭之謂也。文王重易為六十四卦,其始不過有其畫而已,其後繫之以卦辭、爻辭,是為古易。而孔子所作彖、象、文言、大傳之屬,則自别為篇目。漢費直始取而分屬諸卦之後,今乾卦是也。至王弼作注,又分爻、象之辭,各附本文,今坤以下諸卦是也。惟大傳之說,無所係屬,故獨以繫辭名之。然則所謂繫辭者,果止此兩篇而已乎?近世晁氏說之,始考而正之,分彖、象、文言、大傳之辭,以類相從,皆謂之繫辭,而以卦、爻之辭為古周易,然後學者始識古經之正。然王弼之易,相傳既久,未易遽革,今從之。若論古文,則當以晁氏為正也。

天尊地卑,乾坤定矣。卑高以陳,貴賤位矣。動靜有常,剛柔斷矣。方以類聚,物以羣分,吉凶生矣。在天成象,在地成形,變化見矣。

易何從生耶?曰:生於天下之實理者也。世之論易者曰:有形生於無形,故太極未分,此理已具。嗚呼!是則然矣。天下之理,苟曰無形而已,則亦何所附麗而見其所以然哉?故論易之妙,則出乎無形之先;而論易之書,則得於有形之後。盖至虛者,未有不託乎至實者以為之地也。故天地未奠,則乾坤安從生?自天地一判,而乾坤始定矣。卑高未陳,則貴賤安從辨?卑高一陳,而貴賤始位矣。陽動隂靜,各有其常,而剛柔於是乎斷,是動靜者,剛柔之所因以託焉者也。方以類而聚,物以羣而分,善惡相形,而吉凶於是乎生,是方與物者,吉凶之所因以寓焉者也。在天有日月星辰之象,在地有山川動植之形,相盪相摩,而變化於是乎見,是形象者,變化之所由以顯焉者也。夫乾坤也,貴賤也,剛柔也,吉凶也,變化也,太極未分之前,易固有是理也。然始天地未形,法象未著,則是理也,不幾於隱晦而不明乎?故自有天地,而動靜卑高,萬物形象之理,靡不畢具,而易之為書,於是與理俱顯矣。盖無形者,易之所謂虚用者也;有形者,易之所謂實體者也。易之用雖妙於無形,而易之體實託於有形,然而求易而不求之於天地,烏知其所出之原哉?

是故剛柔相摩,八卦相盪。鼓之以雷霆,潤之以風雨。日月運行,一寒一暑。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。

此專言變化之妙也。自有天地而易理已具,剛柔以此而相摩軋,八卦以此而相推盪,而變化於是為無窮矣。雷霆以鼓之,風雨以潤之,日月運行而寒暑相推,是變化之成象者也。乾交於坤而為震、為坎、為艮,故成男;坤交於乾而為巽、為離、為兌,故成女,是變化之成形者也。相盪相摩,其為變化亦妙矣,而不出乎成形成象之間,兹非易之所謂實理者乎?

乾知大始,坤作成物。乾以易知,坤以簡能。易則易知,簡則易從。易知則有親,易從則有功。有親則可久,有功則可大。可久則賢人之德,可大則賢人之業。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,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。

大始者,物之資始者也;成物者,物之成形者也。物之始妙於無形,惟乾為能知之;物之成見於有形,惟坤為能作之。知之者所以開其端,而作之者所以成其終,是乾坤之妙用也。雖然,乾之知也,夫豈有心於知?而坤之作也,亦豈強作之哉?亦不過以易知、以簡能而已。何謂易?何謂簡?主一之謂易,不離於一之謂簡。易簡者,理之自然,而無所容私之謂也。在卦謂之元,在繫辭謂之易簡,其實一也。故雲行雨施,品物流行,乾之所以資始也;含弘光大,品物咸亨,坤之所以資生也。而極其大哉至哉之功,不出乎一元之妙而已,庸非所謂易與簡乎?雖然,易簡者,至一之理也,而充其極,則可以至於無窮。蓋一者,其體也;而無窮者,其用也。故自乾之所謂易者而充之。惟其易,故人易知,而有親愛之心;有親愛之心,則可以至於悠久。而君子得之,而日新之盛德著矣。惟其簡,故人易從,而有明見之功;有明見之功,則可以極於廣大。而君子得之,而富有之大業成矣。夫德與業,君子應世之用也,而必於易簡焉取之。蓋易簡者,天下之至理也。君子得天下之至理,而成位乎天地之兩間,故進德修業,足以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,曲成萬物而不遺,豈非有無窮之用耶?舜臨下以簡,御衆以寛,文王彼岨矣,岐有夷之行,盡是道矣。

右此一章,以天地之實體而明作易之原,以易簡之至理而明用易之妙,學者當深味之。

聖人設卦觀象,繫辭焉而明吉凶,剛柔相推而生變化。是故吉凶者,失得之象也。悔吝者,憂虞之象也。變化者,進退之象也。剛柔者,晝夜之象也。六爻之動,三極之道也。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,易之序也。所樂而玩者,爻之辭也。是故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,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。是以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

易有四學,象、數、辭、義是也。聖人設卦觀象,此象也。繫辭焉而明吉凶,此辭也。剛柔相推而生變化,此義也。六爻之動,三極之道,此數也。夫聖人之作易也,其所以設為卦爻者,豈徒畫之而已哉?將以觀其象也。其繫以辭者,豈徒取其文辭而已哉?將以明吉凶也。其所以剛柔相推者,豈徒取其錯綜而已哉?將以生變化也。故象以卦而明,吉凶以辭而著,變化以剛柔而顯,是聖人作易之意也。雖然,聖人之所謂象者,何也?乾為龍,坤為馬,乾為馬,坤為牛,山澤之象,水火之象,雷風之象,以至棟橈之象,飛鳥之象,皆象也。而聖人之所觀者,不在是焉。蓋彼之所謂象者,泥乎物者也。聖人之所觀者,觀乎理者也。泥乎物則拘而不通,觀乎理則周流萬變而不窮矣。故觀乎吉凶,則知其為失得之象。盖以其有失得,是以知吉凶之所從生也。觀乎悔吝,則知其為憂虞之象,蓋以其有憂虞,是以知悔吝之所由起也。觀乎變化,而知其為進退之象,蓋以其進退之无常,是以知變化之所由著也。觀乎剛柔,而知其為晝夜之象,蓋以其晝夜之相代,是以知剛柔之所由推也。然則聖人之所貴乎觀象者,豈特拘拘乎一事之間哉!故六爻之動,即三極之道。三極者,天、地、人之謂也。極,太極也。太極未分,函三為一;既分,則天、地、人各一太極也。以六爻論之,初與二為地,三與四為人,五與六為天。六爻之中,變動不居,而三極之道存焉,是又象之互為者也。是故君子之學易也,必先觀其貴賤大小之序,故能知其分而居之則安;又當觀其所繫之辭,故能窮其理而玩之則樂。是以平居無事,則觀象玩辭而深得其意;動而有為,則觀變玩占而不失其時。動靜與天地相參,而易與我為一矣。故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

此章明聖人作易,君子學易之事,皆不出乎象數辭義如此。

彖者,言乎象者也。爻者,言乎變者也。吉凶者,言乎其失得也。悔吝者,言乎其小疵也。无咎者,善補過也。是故列貴賤者存乎位,齊小大者存乎卦,辨吉凶者存乎辭,憂悔吝者存乎介,震无咎者存乎悔。是故卦有小大,辭有險易。辭也者,各指其所之。

彖謂卦下之辭,文王所作也。爻謂六爻之辭,周公所作也。彖言其象,如坤利牝馬之貞、大過棟橈、小過飛鳥之類,指全體而言之也。爻言乎變,如初之潜、二之見、四之躍、五之飛之類,主一爻而言之也。失之則凶,得之則吉,是吉凶者,失得之報也。未至於大失而有小疵,故悔且吝,是悔吝者,吉凶之小者也。无咎者,本有咎者也。惟其能補過,是以得无咎也。故自吉凶而言之,則為得失大矣。至於悔吝,則悔向乎吉,而吝趍乎凶,是得失之次者也。若夫无咎,則因失而後有得者也。此卦爻辭之變,所以示人以避就之意也。位有貴賤,如二為臣、五為君是也。卦有大小,如泰之大、否之小是也。辭有吉凶,如征吉、征凶、有悔、无悔、无咎之類是也。悔吝之來,在乎有以憂之。憂之如何?辨之於纎介之微,則可以免矣。咎責之至,在乎震而懼之。懼之如何?知所以自悔,則可以无咎矣。卦之有小大,大畜小畜,大過小過,大者之必陽,而小者之必隂也。辭之有險易,如君子終日乾乾,此易辭也。睽孤,見豕負塗,載鬼一車,此險辭也。蓋大者必易,小者必險也。夫辭各有所向,知其意之所向,則吉凶悔吝之變,可以類推矣。

此章專釋爻辭之通例,欲人知所趨避之意。

易與天地凖,故能彌綸天地之道。

未有天地,已有此易。易者,所以運用天地而為之範圍者也。故易為天地作一大準則,而天地囿乎其中,故能彌綸天地之道。彌,彌滿也。綸,經綸也。天地之道不過乎隂陽,而易有以彌綸之,則亦足以見易之大,而天地為小矣。易與天地凖,則易在天地之外;彌綸天地之道,則天地囿於易之中。然則易者,其天地之所取則者耶?故曰:地法天,天法道。

仰以觀於天文,俯以察於地理,是故知幽明之故。原始反終,故知死生之說。精氣為物,游魂為變,是故知鬼神之情狀。

此聖人學易窮理之事。易之大何所不有,而聖人得之以為窮理之學。故仰觀於天,而日月星辰之運行有自然之文;俯察於地,而山岳江河之流止有自然之理,而幽明之故可得而知矣。原其始而知其所以終,反其終而知其所以始,始終相循,而死生之說可得而究矣。精氣聚而為物,遊魂散而為變,觀其聚散,則鬼神之情狀可得而識矣。夫幽明也,死生也,鬼神也,皆隂陽之變也。天地之道不過乎隂陽,而易與天地凖,亦不過彌綸此而已。聖人學易以窮理,而是三者皆能知其所以然,然則易之大果何往而不有哉?

與天地相似,故不違;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,故不過;旁行而不流,樂天知命,故不憂;安土敦乎仁,故能愛。

此聖人盡性之學也。夫天地之道,不過隂陽而已。陽為仁,隂為智,聖人所以與天地相似不相違者,仁智之兩盡焉者也。周乎萬物為智,道濟天下為仁。智而不仁,則過乎隂;仁而不智,則過乎陽。仁且智,是以無一偏之過,而與天地相似也。旁行者,智之達權者也;不流者,仁之守正者也。樂天理,知天命,故能無憂,而其智為益深;隨所寓而安,純厚愛物,而其仁為益廣。聖人之與天地,夫豈有二道哉?亦曰仁智焉而已矣。雖然,愛固不足以盡仁也,而以仁為愛,何也?仁為愛之體,愛為仁之用,仁可以兼愛,而愛不足以盡仁,蓋亦自其濟物者而言之乎?

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,曲成萬物而不遺,通乎晝夜之道而知,故神无方而易无體。

此聖人至命之事也。範圍,以模範而圍之也。範圍天地,即易與天地凖是矣。易能為天地作凖,則聖人亦能為天地作範圍,聖人盖與易為一者也。天地之化,隂陽迭運,不能無一偏之失。聖人體易以為之範圍,而使之不過乎中,此豈可以限量求之哉?夫如是,則以之曲成萬物,而無一物之遺;以之通乎晝夜,而無不知之理,在聖人特餘事爾。夫神與易,所以運用天地之妙焉者也。故在神則周流六虚,而無方所之可拘;在易則包羅三極,而無形體之可見。易即神也,神即易也。易者,神之所寓;神者,易之所化也。聖人之學,既極乎範圍之妙,則雖神之無方,易之無體,皆與我為一矣。兹非至命之學,疇克爾哉?

一隂一陽之謂道,繼之者善也,成之者性也。仁者見之謂之仁,知者見之謂之知,百姓日用而不知,故君子之道鮮矣。

一隂一陽,天地之道也。自有天地,即有隂陽。隂陽者,萬物之所資以生,故強名之曰道,其實則天命之本然者也。自道而降,則繼之以善,善即元也,所謂元者,善之長是也。自善而充之,則成之者性,性本善也,而性之所以成者,善有以為之繼也。故自道而繼之以善,馴致之理也;自善而成之以性,復性之學也。馴致之理,自天而之人者也;復性之學,自人而之天者也。然則所謂道者,其性之本然,而所謂性者,其道之自然者乎?天下之人,惟其不能充其可繼之善,以成其性,而各執其所得,故仁者遂謂道之止於仁,知者遂謂道之止于知,而不知仁與知,皆各得隂陽之一偏者也。一隂一陽,然後謂之道,偏陽偏隂,非惟不足以為道,亦未足以為善也。若夫百姓所賦,非無隂陽也,而方且日由隂陽之内而不自知,故君子之道鮮矣。夫所謂君子之道者,則繼之以善,而成其性之謂也。天下之人,仁智異見,而衆人迷而不知,苟能充其善,以復其本有之性,是豈可多得者哉?子思子曰:天命之謂性,率性之謂道,脩道之謂教。夫子思所謂天命之性,即易所謂一隂一陽之道也;子思所謂脩道之教,即易所謂繼之者善也;子思所謂率性之謂道,即易所謂成之者性也。夫子思之言,自道而至於教,有脩為之序;易繫之言,自善而復於性,有反本之理。性命之論,於斯盡之矣。

此章言易之大有以彌綸天地之道,聖人得之以為窮理盡性至命之學,衆人得之而為仁知之異見,俱不外乎隂陽云。

顯諸仁,藏諸用,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,盛德大業至矣哉!富有之謂大業,日新之謂盛德,生生之謂易,成象之謂乾,效法之謂坤,極數知來之謂占,通變之謂事,隂陽不測之謂神。

天地之大德曰生,其生者可見,而其所以生之者不可見。其生者可見,是顯諸仁也;其生之者不可見,是藏諸用也。夫天地豈有心於為仁哉?天地惟无心,故視萬物如芻狗而無所憂;聖人不免於有心,故以天下為心而不能無憂。天地聖人,盖理一而分殊者也。天地無德業之可求,聖人之所謂盛德大業,即天地之顯仁藏用者也。故業而謂之富有,則充塞天地而不為大,是顯諸仁也;德而謂之日新,則綿亘古今而不為久,是藏諸用也。天地顯仁藏用而無顯之藏之之心,聖人盛德大業而有富有日新之迹,是天地與聖人同其德而不與聖人同其憂,則聖人之所以有憂患者,其亦應世之際不得不然者乎?雖然,顯也,藏也,非特天地聖人為然,而大易之妙亦莫不然也。故生生之謂易,言其生生相續而無有終窮之謂也。易有生生不窮之緼,故在乾則知大始而有以成其象,在坤則作成物而有以效其法。乾坤成列而象法昭著,亦可謂顯矣。然而極其數以知方來則謂之占,通其變以至於无窮則謂之事,行乎隂陽而極于不可測則謂之神。自曰占、曰事、曰神觀之,則又隱矣。既隱而復顯,然則易之為書,豈不有以兼天地聖人之妙用也哉?

此章言天地无心而成化,聖人有心而无為,大易致用而无迹,皆顯仁藏用之意。

夫易,廣矣,大矣。以言乎遠則不禦,以言乎邇則靜而正,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。夫乾,其靜也專,其動也直,是以大生焉。夫坤,其靜也翕,其動也闢,是以廣生焉。廣大配天地,變通配四時,隂陽之義配日月,易簡之善配至德。子曰:易其至矣乎!夫易,聖人所以崇德而廣業也。知崇禮卑,崇效天,卑法地。天地設位,而易行乎其中矣。成性存存,道義之門。

易之道至廣至大,无所不有。自其遠者言之,則不可止禦;自其近者言之,則既靜而且正;自其囿於兩間者言之,則小大備具。蓋其道之廣大,是以随其所寓,无往而不足也。然易之道雖極於廣大,而廣大之用莫極於乾坤。今以二卦論之,其所以為廣且大者,是豈可以限量求之哉?故乾之為乾,其靜也專而一,其動也直而遂,而至大之德於是乎生。坤之為坤,其靜也翕而受,其動也闢而散,而至廣之德於是乎顯。蓋靜者其體也,動者其用也,體用兩全,此至廣至大之所從出也。然而乾謂之大,坤謂之廣,大則不可指名,而廣則猶有所至。此大哉乾元,至哉坤元,所以為廣大之辨也。夫乾坤之道无往而不有,是以无往而不合。故言其廣大,即天地之所以為廣大也;言其變通,即四時之所以為變通也;言其隂陽,則配乎日月之往來;言其易簡,則配乎中庸之至德。无一不備,故无一不配。惟其有之,是以似之,豈區區強求其合哉?夫易之道,可謂至焉者矣。聖人之於易,將以崇其德而廣其業者也。然易道廣大悉備,將何從而取之?苟一一求合,則不勝其勞,惟法其大者而已矣。法其大,則其小者斯從之矣。故廣大配天地,是易之大焉者也。而聖人則崇其知以效乎天,卑其禮以法乎地。蓋知之用極乎高明,而高明者天之道也;禮之用極乎卑順,而卑順者地之體也。知崇則德崇,禮卑則業廣,是聖人之廣大,即天地之廣大也。聖人既能法天地之廣大,則變通也,隂陽也,易簡也,雖不區區然以求合,而豈不在其中乎?蓋知與禮,成性之善者也。一性之成,道義之所從出。誠能以知效天,以禮法地,而存其一性之自然,則道義之用散於變通、隂陽、易簡者,无一而不存矣。故天地設位而乾坤定,知禮成性而道義出,其義一也。

此章言易之道无一不備,聖人之於易,惟從其大者而法之。

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,而擬諸其形容,象其物宜,是故謂之象。聖人有以見天下之動,而觀其會通,以行其典禮,繫辭焉以斷其吉凶,是故謂之爻。言天下之至賾而不可惡也,言天下之至動而不可亂也。擬之而後言,議之而後動,擬議以成其變化。

賾,深遠也。天下深遠之事,宜不可得而測矣,而聖人擬之以形容之可求,象之以物宜之可見,故能有以見天下之賾。所謂形容者,如乾為圜,坤為大輿之類是也;所謂物宜者,如乾馬坤牛之類是也。此易所以謂之象也。會通,言綱要也。天下變動之理,宜不可得而一矣,而聖人觀其會通之至要,以行其典禮,繫之以辭,以斷其吉凶,故能有以見天下之動。所謂會者,即庖丁解牛之所謂族;而所謂通,即庖丁之所謂節是也。此易所以謂之爻也。夫天下之至賾,最隱而難知者也,而有象焉,則雖隱而不可惡;天下之至動,最變而无窮者也,而有爻焉,則雖變而不可亂。君子觀象以玩其辭,觀變以玩其占,其可以易心臨之哉?是必擬之而後言,而言无輕發;議之而後動,而動无妄舉。言動之間,擬議詳審,以為卦爻之求,則人事與天理相參,而變化在其中矣。

此下七爻,皆擬議而得之者也,餘卦皆可以類推之。

鳴鶴在隂,其子和之。我有好爵,吾與爾靡之。子曰:君子居其室,出其言善,則千里之外應之,況其邇者乎?居其室,出其言不善,則千里之外違之,況其邇者乎?言出乎身,加乎民;行發乎邇,見乎遠。言行,君子之樞機。樞機之發,榮辱之主也。言行,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,可不慎乎?

此中孚九二之義也。鶴鳴於幽隂之地,非求有聞者也,而聲之必聞,以其自然之誠發越于外也。鶴鳴于此,而子和於彼,同然者應,類然者合,豈相期而然哉?君子脩諸已,无求于人,而好爵之靡,不期而自至,蓋有以致之也。夫言无隱而不彰,行无微而不著。言行之在人,宜若甚微,而善惡之判,遽有從違之異。發於此而彼應,發於近而遠應,如戶樞之運,弩機之釋,動則從之,是豈可以其隱而不謹之乎?故君子過言則民作辭,過動則民作則。古之人蓋有退脩於宫庭屋漏之中,而人自化服於四方萬里之遠者,誠之不可掩也。堯未嘗有言,而布于天下;文王不大聲以色,而萬邦信其儀刑。言行之大,雖天地猶將格之,而況於人哉?

同人先號咷而後笑。子曰:君子之道,或出或處,或默或語。二人同心,其利斷金;同心之言,其臭如蘭。

此同人之九五也。五與二為應,而三四間之,二五以誠相同者也,三四豈能終間之哉?故其始號咷而後必笑,以其不可得而間也。夫惟以誠同,則二人一人耳,兩心一心耳。或出或處之不同,而其志則同;或默或語之不同,而其道則同。以同心而為事,則其利可以斷金石之堅;以同心而為言,則其言有如芝蘭之臭,天下尚可得而間之乎?堯之於舜,舜之於禹,伊尹之於湯,高宗之於傅說,成王之於周公,先主之於孔明,是以誠同者也。

初六:藉用白茅,无咎。子曰:苟錯諸地而可矣,藉之用茅,何咎之有?慎之至也。夫茅之為物薄,而用可重也。慎斯術也以往,其无所失矣。

此大過之初六也。天下之事皆不可過,而惟過乎畏謹者,雖過而無大咎,故藉用白茅无咎。夫不措諸地而藉之以茅,茅之為物固薄矣,而有謹畏之用存焉。以斯術而行於世,尚安有所失哉?萬石君父子過宫門闕必趨,見路馬必式,恂恂謹畏,不敢失墜,蓋得藉用白茅之義也。

勞謙,君子有終,吉。子曰:勞而不伐,有功而不德,厚之至也。語以其功下人者也。德言盛,禮言恭。謙也者,致恭以存其位者也。

此謙之九三也。夫君子之謙,豈有心以求之哉?有心以為之,是有希冀存焉,非謙也。而易於九三乃以為君子有終吉,夫子於繫辭乃以為致恭以存其位,何也?夫君子之謙,非為有終而後為之也,而必至於有終;非以存其位也,而乃所以存其位。蓋謙尊而光,其應必至於此,而君子則初无心也。故勞而不伐其勞,有功而不以為德,言其德則盛矣,而其禮則恭,是謙之所以為謙者也。夫惟致恭若此,是以位不期存而自存,兹非君子之有終者哉?周公身貴而愈恭,其言有曰:我文王之子,武王之弟,成王之叔父,未嘗以色驕人,故吐哺握髪以下白屋之士。周公非好富貴者,而勞謙乃爾,此所以為盛德也歟?

亢龍有悔。子曰:貴而无位,高而无民,賢人在下位而无輔,是以動而有悔也。

此乾之上九也。上九處一卦之極,雖貴矣而无其位,雖高矣而无其民,雖有賢人在二而為九五之用,則无其輔,是以動而有悔也。其桀、紂、秦皇之謂乎?易之六爻,惟初、上无位,何也?天一,乾之始也;地六,坤之終也。乾无一,坤无六,一、六不為用,惟四位為之用。故二、五為正,三、四為偏,此上九所以為无位也。

不出戶庭,无咎。子曰:亂之所生也,則言語以為階。君不密則失臣,臣不密則失身,幾事不密則害成。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。

此節之初九也。當節之初時,未可以有為,故欲其不出戶庭,然後可以无咎,蓋言慎也。夫天下之患,莫大乎不密,不密常起於語言之間,一言之輕,發禍輒隨之,蓋有不可不慎者矣。故曰惟口起羞,又曰言輕則招憂。古之人以漏言而取禍者多矣,君而不密則失其臣,陽處父之死是也;臣而不密則失其身,祭仲之殺雍糾是也;幾事不密則害成,唐文宗之誅宦官是也。夫君子之謀事,未有所為而先泄其幾,則人反得以圖之,烏有不敗者哉?此慎密不出,君子之所貴也。

子曰:作易者其知盗乎?《易》曰:負且乘,致宼至。負也者,小人之事也。乘也者,君子之器也。小人而乘君子之器,盗思奪之矣。上慢下暴,盗思伐之矣。慢藏誨盗,冶容誨淫。《易》曰:負且乘,致宼至。盗之招也。

此解六三之義也。天下之事,未有不自乎我有以致之者。寇盗之來,是豈无因而至哉?負且乘,致寇至,以負荷之賤,而乘君子之車,則人皆有不平之心,此盜之所欲奪之者也。處非其據,德不稱其位,而傲然自視,有陵上蔑下之心,則其為盜之所伐,亦其宜矣。夫有財貨而輕慢其藏者,是教之使盜者也;有女色而夭冶其容者,是教之使淫者也。居非其位,而為暴慢之事,寧不為盜之招乎?故曰:作易者,其知盜乎?盜不難知也,知其所以致之之由,則盜之情无所遁矣。秦始皇東遊,一時兵衛之盛,古未有也。而高祖觀之,已動其大丈夫當如此之嘆;項羽觀之,已有彼可取而代之之語。然則无其德而有其位,則雖千騎萬乘之富,豈不適所以動姦雄之心也哉?

此章論象之至賾,爻之變動,當擬議而求之,而歷舉七爻以明其擬議之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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