欽定四庫全書|用易詳解卷九*宋*李杞*撰
下經三:【夬至井】。
䷪【乾下兑上】
夬:揚于王庭,孚號有厲,告自邑,不利即戎,利有攸往。
彖曰:夬,決也,剛決柔也。健而說,決而和。揚于王庭,柔乘五剛也。孚號有厲,其危乃光也。告自邑,不利即戎,所尚乃窮也。利有攸往,剛長乃終也。
夬以五陽决一陰,陽盛而陰微之際也。當此之時,不患乎不能决,而患乎决之而至于過。决之大過,鳥窮則擊,獸窮則搏,刻核已甚,則必有不肖之心應之,未有不遭其反噬者矣。君子于此,健而必濟之以說,决而必濟之以和。盖健與决者,所以屏小人于无能為之地;而說與和者,所以與之相安,而不使之至于窮而無所容也。夫以一陰而乘于五陽之上,是小人之在高位者也。君子在朝亦已衆矣,而一小人乘之,君子其肯安為之下乎?故揚于王庭,以君命决之,正名定罪,則小人无所逃矣。然揚于王庭,號令雖足以取信,而猶有危厲之心焉,警戒之至焉。以極盛之陽,决垂盡之陰,固可以必勝。苟易敵而無備,則亦不能无萬一之憂。此孚號有厲,雖危而决之道則有光也。告自邑者,與衆棄之也。上揚于王庭,則有君命之尊;下告自邑,則得斯民之助。暴其罪於君民之間,彼小人孤立无援,尚何能為哉?然而不利即戎,何也?君子以義勝,不以力爭也。義之所在,曲直既分,則小人退聽而自服,又何待乎兵?兵者,策之下者也。决小人而至于用兵,其道窮矣。夬之世,五陽進而不已,其終也,必至于陰盡而為乾,茲非君子利有攸往之時乎?
象曰:澤上于天,夬。君子以施禄及下,居德則忌。
施禄及下,則小人不失職而无怨怒之心;居德則忌,則君子不爭能而無矜伐之志。小人不失職則可以相安,君子不爭能則有以持勝。聖人所以示人處夫夬者如此。
初九,壯于前趾,往不勝,為咎。
象曰:不勝而往,咎也。
夬之初九,即大壯之初九也。大壯之初九:壯于趾,征凶。夬之初九:壯于前趾,往不勝,為咎。盖居下而欲决在上之小人,是壯于前趾者也。恃壯以為行,往而不勝,則其咎有不可勝言者矣。其李膺、范滂之流乎?
九二,惕號,莫夜有戎,勿恤。
象曰:有戎勿恤,得中道也。
以盛陽而决微陰,决之甚易也。而九二猶不免有驚惕號呼之聲者,警戒之至者也。警戒之至,至于暮夜有兵戎之憂,則其心亦不能須臾寜矣。然以剛中之德,上應乎五,彼雖有戎,何能為哉?故告之以勿恤,謂其无足憂矣。健而說,决而和,我自有中道,雖决之,庸何傷乎?
九三:壮于頄,有凶。君子夬夬,獨行遇雨,若濡,有愠,无咎。
象曰:君子夬夬,終无咎也。
頄,面顴也。用壮而見于面顴,則其機淺矣。君子之所以夬夬者,不若是之甚也。内雖有獨行之戒,而外則和光而同塵,夫豈悻悻然怒見于面哉?九三當夬之世,而有應于上,陰陽相和,故有遇雨若濡之象。夫遇雨而至于沾濡,和之至者也。三惟其混迹于小人,則君子有疑而愠之者矣。然决而能和,其介然獨行之志,未嘗與之俱靡,是以終无咎也。孔子行乎季孫,三月不違,孔子豈以此而遂喪其所守者哉?
九四,臀无膚,其行次且,牽羊悔亡,聞言不信。
象曰:其行次且,位不當也;聞言不信,聰不明也。
臀无膚,居之而不安也。其行次且,欲進而不能進也。以陽居陰,不當其位,居之不安,行之不進,則將无一而可矣。然衆陽並進,若羣羊焉,吾能牽而與之偕行,則亦可以悔亡矣。九四,聰不明之人也,雖聞是言而有所不信,豈能决然而行哉?牽羊者,當其前則不進,縱之使前而隨于其後則可行,盖欲其附于衆陽之後也。
九五,莧陸夬夬,中行无咎。
象曰:中行无咎,中未光也。
莧陸,馬齒莧也,至柔而易折。九五為夬之主,視上六之陰若莧陸焉,决而去之亦易矣。然用夬之道,不可以太過,太過則小人必有忿厲之心,故必中行而後无咎。其僅能无咎者,以其道之未光也。夬以五陽而决一陰,宜若無甚難者,而聖人于此必深戒之。六爻之吉者,不過悔亡无咎而已,何也?盖君子而與小人為敵,勝之不足以為功,不勝則反以取禍,吾不得已而至于用夬,又何足多哉?故曰中未光者,聖人愛君子之意也。
上六,无號,終有凶。
象曰:无號之凶,終不可長也。
以柔乘剛,而在卦之極消已盡矣,故无所號訴而終至于凶,是豈久安之道哉?小人而在君子之上,未有不自取禍者,聖人垂戒之意切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