䷹【兑下兑上】
兌:亨,利貞。
彖曰:兌,說也。剛中而柔外,說以利貞,是以順乎天而應乎人。說以先民,民忘其勞;說以犯難,民忘其死。說之大,民勸矣哉!
兌為澤。說萬物者,莫說乎澤。蓋以其有潤物之功,是以萬物咸說之也。夫天下有真說,可以心感,而不可以偽為。惟其出於中心之誠,故真笑未發而和。苟出於偽,則脅肩諂笑,蓋有貌然而心不然者矣。故兌之所以亨者,以其說之出乎誠然者也。雖然,說不可以非其道也。以我而說人,不以其道,則在我者為苟說;以人而說我,不以其道,則在人者為過諛。故必利乎貞。貞者,所以持之而不使之至於流也。以卦之全體論之,二、五以剛而居中,三、上以柔而在外。以剛居中,則中无所苟;以柔居外,則外无所忤。外无所忤故說,中无所苟故貞。說而貞,說而不流者也。夫說之為義大矣。上順乎天,下應乎人。湯、武之所以救民於水火,說也。以此先民而使之,則民忘其勞。周公東山之詩,亦說也。以此犯難,則民忘其死。楚王廵拊三軍,而士如挾纊,亦說也。夫民之所不欲者莫若勞,而所甚畏者莫若死。乃今至於忘其勞與死,而相勸以惟上命之從,則說之為義,豈不大矣哉!
象曰:麗澤,兑;君子以朋友講習。
兩澤相麗,更相滋益,此朋友切磋琢磨之象也。子曰:學而時習之,不亦說乎?有朋自遠方來,不亦樂乎?樂者,說之至者也。以得朋為樂,則說可知矣。
初九,和兌,吉。
象曰:和兌之吉,行未疑也。
晏子論和與同異,以為以可濟可,以否濟否,謂之同;獻可以替其否,獻否以成其可,謂之和。則是和者,以有所不說而為說者也。以有所不說為說,則人必有疑之者矣。惟其行之以貞,是以吉而无疑也。初九以說居下而不失其剛,是豈苟說者乎?
九二,孚兌,吉,悔亡。
象曰:孚兌之吉,信志也。
九二,大臣之事也。二與五為應,五以剛而二亦以剛應之,兩剛相直,宜有悔矣。然人臣之於君,不患乎不能以剛介自處,而患乎无忠信之誠以固之。苟有忠信之誠,則雖犯顔敢諫,未有不能取信於人君之志者矣。九二以剛而居中,有中孚之信,是以悔亡而乃得吉也。齊景公欲為遊觀之舉,而晏子有荒亡流連之諫,晏子之言則剛且直矣。惟其發於至誠,故景公說之,而命太師作君臣相說之樂,故曰:畜君何尤?畜君者,好君也。夫晏子,伯者之佐,尚能以此動悟其君之心,而况古者大臣之事哉?
六三,來兌,凶。
象曰:來兌之凶,位不當也。
兌之義雖主乎說,而說之不可以非其道。說之非其道,是容說者之為也。六三隂柔不中,不當其位,而來就二陽以求說,謟諛取容,无所不至,其為失正甚矣。以此而來,誰肯受之?其凶也宜哉!
九四,商兌未寧,介疾有喜。
象曰:九四之喜,有慶也。
商度也。上有九五中正之君,下有六三隂邪之臣,處於二者之間,欲說乎五而未得,欲說乎三而不可。商度於中未有所定,然能介然自立,疾惡六三之隂邪,則可以有喜慶矣。蓋三與五不兩立也,既能疾惡乎三,則五必說之,豈不得人君之慶也哉?自我言之謂之喜,自人君言之謂之慶。
九五,孚于剥,有厲。
象曰:孚于剥,位正當也。
剥,小人之道也。六三之來兑,上六之引兌是也。九五以陽剛居尊位,不信乎君子,而信乎小人,是危道也。漢元帝之信恭、顯,唐明皇之信李林甫,德宗之信盧杞,皆不免乎危,是孚于剥者也。然而象以為位正當,何也?非美之也,乃愧之也。以人君之尊,而惟隂邪小人是信,則其居於此位,豈不有愧也哉?
上六,引兌。
象曰:上六引兌,未光也。
引君以當道,正也;引之非其道,則入于邪矣。六三之來兌,以容說為事者也;上六之引兌,則是以逢迎為說者矣。以逢迎為說,阿諛己甚,雖使九五信之,豈足為光哉?其不言吉凶者,以六三觀之,凶可知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