䷕【离下艮上】
賁:亨,小利有攸往。
彖曰:賁,亨,柔來而文剛,故亨。分剛上而文柔,故小利有攸往,天文也。文明以止,人文也。觀乎天文以察時變,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。
賁者,泰之變也。天下之至文,常生于太平極治之世,故禮樂之興,由乎王道之盛,而典禮之行,亦自乎會通之。觀泰之極而至于賁,則賁者所以飾治之具也。坤上六之柔來,而文乾九二之剛,故亨。乾九二之剛上,而文坤上六之柔,故小利有攸往。一剛一柔,相錯而成,此天之所以為文也。艮上而離下,離之文而艮止之,故文不至于勝質,而无浮虚之弊,此人之所以為文也。夫天下有自然之文,在天則剛柔相錯,在人則文明以止。聖人之于天下,何為哉?不過觀之而已。觀乎天文,則知日月星辰之運行,寒暑隂陽之來往,有至變存焉,故以察時變。觀乎人文,則知君臣上下之間,父子兄弟夫婦之際,粲然有文以相接,故以之化成天下。聖人之觀,非好察也,盖因其自然之理而成之也。
象曰:山下有火,賁。君子以明庶政,无敢折獄。
政者,所以化民之本也;刑者,所以輔治之具也。庶政既明,則民自化,刑可設而不用矣,故无敢折獄。无敢者,非不敢也,不忍也。治至于用獄,君子之不得已,而况敢乎哉!
初九,賁其趾,舍車而徒。
象曰:舍車而徒,義弗乘也。
車服,身之章也。受之非其道,則非以為榮,而反以為辱。初九居卦之下,賁乎其趾者也。既无其位,又无其功,而有車輿之錫,則受之為非宜,故不若舍車徒行之為安。何者?以其義不可乘而弗乘之也。是故義之所在,則孔子之不徒行,不以為過;義之所不可,則顔斶之徐行當車,不以為辱。君子之辭受取舍,亦惟其義而已矣。
六二,賁其須。
象曰:賁其須,與上興也。
須,待也。二為離之主,文明之至者也。二有文明之德,而自居于隂柔之地,含章不露,有所待而後發。上之人有以致之,而後為之興起,夫豈肯浮躁暴露以苟求于人哉?伯夷居北海之濱,以待天下之清,聞文王作興,而遂有盍歸乎來之歎,此與上興之義也。
九三,賁如濡如,永貞吉。
象曰:永貞之吉,終莫之陵也。
賁如濡如,潤色之至焉者也。聖人以文治天下,制度皆修,而紀綱具舉。君臣上下之分,寓于禮文之表,歷千萬世而不可紊。故天下永守其貞,而莫為犯陵之習。韓宣子適魯,見易象與魯春秋,曰:周禮盡在魯矣。吾乃今知周公之德,與周之所以王。當是之時,周室之衰亦已久矣,而猶足以憑藉維持,而永其天命。故齊、晉雖強,而亦知有尊王之義,而不敢萌犯上之心。所謂終莫之陵者,于周見之。
六四,賁如皤如,白馬翰如,匪寇婚媾。
象曰:六四當位,疑也。匪寇婚媾,終无尤也。
皤如,以其潔也;翰如,以其速也。四有應于初,欲往而從之,故以皤如之賁,而乘翰如之馬,其從初之志亦堅矣。然以其迫近于三,而為三所間,故初不能无疑焉。夫初之所以疑我者,豈非謂我為寇讎也哉?而不知匪寇也,乃婚媾也。吾以潔白自守,而反招為寇之疑,疑釋則可以有合,尚何過尤之有?馮衍守節于更始,亦可謂能潔其志者矣。及其歸光武也,而光武猶以前日之憾疑之。夫守道自潔者,乃君子之常;而懷疑待物者,非人君之量。光武于此則失之矣,而衍何罪哉?
六五,賁于丘園,束帛戔戔,吝,終吉。
象曰:六五之吉,有喜也。
丘園者,山林隱逸之地也。天下文明之世,必至于野无遺賢,而後為至治之極。故雖賢者之隱于丘園,高蹈不屈,而束帛戔戔,有以增草木猿鳥之光。物雖菲薄,而恭敬以將之,在我者雖若可吝,而終以獲吉。何者?以其有得賢之喜也。成湯之幣聘,三至于有莘之野,而光武之安車玄纁,亦屢往反于嚴光之室。賁于丘園,其謂是耶?
上九,白賁,无咎。
象曰:白賁无咎,上得志也。
虞、夏之質不勝其文,商、周之文不勝其弊。夫文而至于不勝其弊,則其文亦靡矣。上九居賁之極,患其至于靡也,故以白賁无咎。白賁无咎者,以其質而反之也。天下方趨于極文之世,而吾能以潔白之質裁其過,而使之不至于流,故雖為賁之極,而无浮靡之風。此所謂文明以止者,尚何咎之有哉?董仲舒謂漢宜少損周之文,用夏之忠。夫漢承周、秦之後,文之弊亦以極矣。救文者莫若忠,孰謂仲舒為緩而不切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