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陰一陽之謂道,繼之者善也,成之者性也。
陰陽氣也,何以謂之道?蓋太極動而生陽,動極則靜,靜而生陰,靜極復動,一動一靜,互為其根,是之謂道。繼謂靜極而復動,一動一靜而無繼則造化熄矣。今也靜極復動,則貞而又繼之以元,元乃善之長也,故曰繼之者善也。成謂動極而復靜,自元而至於貞,則動極復靜而成終矣。靜乃天之性也,故曰成之者性也。紫陽朱子曰:繼善是動處,成性是靜處。又曰:繼是靜之終,動之始也。且如四時,到得冬月,萬物都歸窠了,若不生來年,便都息了。蓋是貞而復生元,無窮如此。平庵項氏曰:一陰一陽猶言一出一入,明奇偶之迭用也。陰陽氣也,陰陽迭用者道也,道之所生無不善者元也,萬物之所同出也,善之所成,各一其性者貞也,萬物之所各正也。陳北溪曰:繼成字與陰陽字相應,是指氣而言善性,字與道字相應,是指理而言。
仁者見之謂之仁,知者見之謂之知。百姓日用而不知,故君子之道鮮矣。
仁者知者莫不均具此性,而俱有此善,但其氣禀不同,故其所見亦不同爾。仁者之所見在仁,遂謂此道為仁。知者之所見在知,遂謂此道為知,皆一偏也。至於百姓則日用常行乎陰陽之中,無往而非陰陽之道,而莫之或知,猶之每日飲食而弗知其味,此所以君子之道鮮矣。紫陽朱子曰:仁者謂之仁,是見那發生處;智者謂之智,是見那收斂處。百姓日用而不知,是不知所謂發生,亦不知所謂收斂,醉生夢死而已。漢上朱氏曰:君子之道則合仁與智。橫渠張子曰:謂之名之也。知謂直為也。
顯諸仁,藏諸用,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。
仁本藏於內者也,顯諸仁則自內而外,如春夏之發生,所以顯秋冬所藏之仁也。用本顯於外者也,藏諸用則自外而內,如秋冬之收成,所以藏春夏所顯之用也。鼓謂鼓動萬物而生生不息也,不與聖人同憂者,聖人人也,吉凶與民同患,故不能無憂,天地之道則不過鼓動萬物而使之自生自成耳。天地不能加毫末於其間也,是故語其德則聖人好生,天地亦好生,天地蓋與聖人同。語其心則聖人有憂,天地無憂,天地蓋不與聖人同。圭叔吕氏曰:因上文仁智而言天地之大也,用即智,在天道則不言智而言用。智存於心,有心則有憂,而天道則無心也。
盛德大業,至矣哉!富有之謂大業,日新之謂盛德。
天地以生物為德,以成物為業,其德業至盛至大,亦無以加矣。聖人之德業與天地之德業一也。何謂大業?富有之謂也。富有者何?大而無外,物成而靡所不有也。何謂盛德?日新之謂也。日新者何?方來無窮,物生而與物俱新也。天地之德業蓋如此,若言聖人之德業,則亦如此,聖人即天地也,天地即聖人也。
生生之謂易。
陰生陽,陽生陰,陰陽相生,而其變無窮,故曰生生之謂易。夫是太極動而生陽,靜而生陰,是為兩儀既生。兩儀又生四象,既生四象,又生八卦,八而十六,十六而三十二,三十二而六十四,等而上之,蓋生生而無窮也。
成象之謂乾,效法之謂坤。
成象,已成之象也。效,陳也。法,謂造化之詳密而可見者。乾主氣,故言象;坤主形,故言法。後章觀象於天,即此象也;觀法於地,即此法也。紫陽朱子曰:效,呈也,陳也。一似說效羊、效犬馬。又曰:效字難看如效順,效忠,效力之效。有陳獻意思,言陳出許多物事。
極數知來之謂占,
數蓍之策數也,窮極其數而知方來,是之謂占。
通變之謂事,
變卦之爻變也,通達其變,見之於行,是之謂事或言。通變或言變通,同歟。曰:窮則變,變則通,易也。通其變使民不倦,聖人之用易也。
陰陽不測之謂神。
陰陽動靜度可測度,是之謂神。橫渠張子曰:一物兩體,氣也一,故神兩在,故不測。或曰:方其揲蓍之初,卦猶未成,或為陰爻,或為陽爻,蓋不可以測度,非神而何。
右第五章。紫陽朱子曰:此章言道之體用不外乎陰陽,而其所以然者,則未嘗倚於陰陽也。
夫易廣矣,大矣。以言乎遠則不禦,以言乎邇則靜而正,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。
易之為道也廣大,其為書也亦廣大,以言乎遠,以言乎邇,以言乎天地之間,無所往而非易。以遠而言,則其理通行而不禦;以邇而言,則其理具在目前,靜而且正;以天地之間而言,則萬事萬物之理無不備焉,可謂廣大矣。深居馮氏曰:以言乎遠則不禦,天也,乾也。以言乎邇則靜而正,地也,坤也。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,人事也,屯蒙而下六十二卦也。虞翻曰:禦,止也。遠謂乾,邇謂坤。天高故不禦也,地貞而德方故正也。紫陽朱子曰:不禦,無盡也。
夫乾其靜也專,其動也直,是以大生焉。夫坤其靜也翕,其動也闢,是以廣生焉。
守一之謂專,兩闔之謂翕。乾畫奇而實,不變則其靜也專,變則其動也直,直乃坤之德也。坤畫偶而虛,不變則其靜也翕,變則其動也闢,闢乃乾之德也。廣生、大生,謂乾坤廣大而生生之道無窮也。乾天道也,無所不包故大。坤地道也,無所不受故廣。大則極於有形之外,廣則限於有形之內,此乾坤之辨也。明道程子曰:不專一則不能直遂,不翕聚則不能發散。紫陽朱子曰:乾一而實,故以質言而曰大。坤二而虛,故以量言而曰廣。秀巖李氏曰:此章專以乾坤言易。
廣大配天地,變通配四時,陰陽之義配日月,易簡之善配至德。
廣大配天地,謂乾坤之廣大如天地之廣大也。變通配四時,謂乾坤之變通如四時之變通也。陰陽之義配日月,謂乾坤陰陽之義與日月之陰陽相似也。易簡之善配至德,謂乾坤易簡之善與人心之至德相似也。至德即中庸之德。橫渠張子曰:得天下之理之謂德,故曰「易簡之善配至德」。深居馮氏曰:陰陽之義配日月,復之七日,陽之義也,臨之八月,陰之義也。
右第六章。誠齋楊氏曰:此章言聖人所以贊易之道,其極至於廣大之二言,其原生於乾坤之二卦。
子曰:易其至矣乎!夫易,聖人所以崇德而廣業也。
至矣乎!贊易道之至極而無不盡也。聖人本諸天地而作易,聖人之德業即天地之德業也。聖人之所以崇德廣業,於易見之矣。節齋蔡氏曰:明其理於內者德也,盡易而理益明,非崇德歟!著其理於外者業也,盡易而理益著,非廣業歟!廬陵歐陽公曰:凡有子曰字者,皆講師之說也。紫陽朱子曰:十翼皆夫子所作,不應自著「子曰」字,疑皆人所加也。
知崇禮卑,崇效天,卑法地。
高明莫如天,卑順莫如地。知欲其高明而不卑汚,蓋效天也;禮欲其卑順而不高傲,蓋法地也。紫陽朱子曰:人之知識不可不高明,而行之在乎小心。如大學格物致知,是智崇處;正心修身,是禮卑處。
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矣。
天位乎上,地位乎下,易則行乎天地之中,非謂知崇禮卑、為天地設位而易行乎知禮之中也。明道程子曰: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,何不言人行乎其中?蓋人亦物也。若言神行乎其中,則人只於鬼神上求矣。若言理言誠,亦可。而特言易者,欲使人默識而自得之也。
成性存存道義之門。
成性之成與成德之成同。人之性,渾然天成,蓋無有不善者,更加以涵養功夫,存之又存,則無所往而非道,無所往而非義矣。謂之門者,道義皆自是而出也。誠齋楊氏曰:本然之謂理,當然之謂義。自其本然而行其當然之謂道。
右第七章。平庵項氏曰:此章言聖人體易於身也。
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,而擬諸其形容,象其物宜,是故謂之象。
賾當依紫陽朱子訓雜亂,與春秋傳「嘖有煩言」之嘖同。擬,比度也。天下之物亦衆矣,賾則雜亂不一,未易見也。聖人有以見之而比擬卦畫,有健順陷麗動入止說之形容,則象其物之所宜而名之,是故謂之象。如乾陽也,乾之三畫純陽而其性健,則其象宜以為天。坤陰物也,坤之三畫純陰而其性順則其象宜以為地。震亦陽物,震之一陽動於二陰之下,則其象宜以為雷。巽亦陰物,巽之一陰入於二陽之下,則其象宜以為風。如說卦所列者是也。環溪吳氏曰:苟明乎象則天地之大可坐而窺,鬼神之奧可默而知,聖人之已言者可曉然而無疑,其未言者可以類而推之。
聖人有以見天下之動,而觀其會通,以行其典禮。繫辭焉以斷其吉凶,是故謂之爻。
天下之事亦多矣,不動則不見也,會謂理之所聚處,通謂理之無礙處,典禮謂法度之常,而天下通行者也。聖人之作易,既有以見天下之動,而觀其會通,以行其典禮,則其係六爻之辭以斷吉凶,亦莫不觀其會通以行其典禮。前言設卦觀象,係辭焉而明吉凶,乃指彖辭明則使人有所知而不昧也。此言係辭焉以斷其吉凶,乃指爻辭斷則使人決於行而不疑也。紫陽朱子曰:如庖丁解牛,會則其族而通其虛也。典禮只是常事,猶言常禮,常法。又曰:會而不通則窒礙而不可行,通而不會則亦不知許多曲直錯雜處,故必觀會通而後可以行典禮。又曰:一卦之中,自有會通,六爻又各自有會通。且如屯卦初九,在卦之下,未可以進,為屯之義。乾坤始交而遇險阻,亦屯之義。似草穿地而未甲,亦屯之義。凡此數義,皆是屯之會聚處。若「盤桓,利居貞」,便是一個合行,底却是通處也。
言天下之至賾而不可惡也,言天下之至動而不可亂也。
聖人惟能見天下之賾,故能言天下之至賾。聖人惟能見天下之動,故能言天下之至動。天下之物,雜而不一,可謂賾之至矣,聖人於易象言之,則犁然當心,蓋不可惡也。天下之事,變而不常,可謂動之至矣,聖人於易爻言之,則井然有條,蓋不可亂也。惡烏故反。紫陽朱子曰:惡厭也。
擬之而後言,議之而後動,擬議以成其變化。
前云言天下之至動謂易,此云擬之而後言。議之而後動,謂人擬議,猶言比評謂,栽度其當否,使合於理也。擬於未言之先,則其言合乎理而無失。議於未動之先,則其動合於理而無差,是故聖人之於易也,設此卦,觀此象,擬其形容而後係之以言,議其時位而後斷之以動,所以成易道陰陽變化之功,而與天地參也。或曰:前言剛柔相推而生變化,蓋伏羲作易之事。此言擬議以成其變化,乃文王用易之事。卦爻之陰陽變化,出於伏羲之畫,故言生;文王以辭述而成之,故言成。紫陽朱子曰:觀象玩辭,觀變玩占,而法行之,此下七爻則其例也。
「鳴鶴在陰,其子和之,我有好爵,吾與爾靡之。」子曰,君子居其室,出其言,善則千里之外應之,況其邇者乎。居其室,出其言,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,況其邇者乎。言出乎身,加乎民。行發乎邇,見乎遠。言行,君子之樞機,樞機之發,榮辱之主也。言行,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,可不慎乎。
此釋中孚九二爻義,謂戶之動發於樞,矢之動發於機,言行乃君子之樞機,要當慎其所發,發而善則榮,發而不善則辱。由身而加乎民,自邇而見乎遠,極其至則動天地,不可不慎也。君子比鶴,出其言釋鳴字,居其室即在陰之義,千里之外應之即其子和之之義。言出乎身,加乎民;行發乎邇,見乎遠,即我有好爵,吾與爾縻之之義。紫陽朱子曰:鶴鳴子和,好爵爾縻,此本是誠信感通之理,夫子却專以言行論之,蓋誠信感通莫大乎言行也。
同人先號咷而後笑,子曰:君子之道,或出或處,或默或語。二人同心,其利斷金。同心之言,其臭如蘭。
此釋同人九五爻義,謂君子之出處語黙,其迹雖或不同,其心則同,無往而非道也。金乃至堅之物,二人同心則其利可以斷金。蘭乃芬香之物,同心之言,相合則似之,愈久而愈不厭。二人指九五與六二,九五之陽在上,有或出或語之象六二之陰在下,有或處或默之象。出處語黙,即先號咷後笑之義。二人同心,斷金臭蘭,即相遇之義。
「初六,藉用白茅,无咎。」子曰,苟錯諸地而可矣。藉之用茅,何咎之有。慎之至也。夫茅之為物,薄而用可重也,慎斯術也以往,其无所失矣。
此釋大過初六爻義,謂君子過慎之至,所以無咎也。物無問厚薄輕重,自其苟且者為之,則舉是物置諸地而安,斯亦可矣。今又以茅藉之,又何咎之有。薄莫薄乎茅,重莫重乎藉,茅之為物,雖薄用之以薦藉,則可重也。當知薄在物,可重在人,用之輕則輕,用之重則重,亦在人用之何如耳。慎守斯術,推而行之於事,其亦無所失矣。物薄釋茅義,用可重釋藉義。無失即無咎義。節齋蔡氏曰:凡天下之事,過則有失,惟過於慎則無所失,故無咎。
「勞謙,君子有終,吉。」子曰,勞而不伐,有功而不德,厚之至也。語以其功下人者也。德言盛,禮言恭。謙也者,致恭以存其位者也。
此釋謙九三爻義,謂君子重厚之至,而能以其功下人,所以有終也。夫好高好勝,人之常情,其能謙者鮮矣,況有功勞可尊乎。有勞而不自伐以為勞,有功而不自德以為功。重厚之至也,德言其盛也,今也有功而不德,可謂德之盛矣。禮言其恭也,今也勞而不伐,可謂禮之恭矣。致極也,存位猶乾九三之存義,致恭以存其位謂禮,極其恭所以存其分,義而不敢踰越,非謂保其祿位而強為之謙也。有功釋勞字,不伐不德釋謙義,存其位即有終之義。伊川程子曰:致恭者所以存其位,如言為善者,有令名,君子豈為令名而為善乎。厚齋馮氏曰:不德者即有德色之德。
「亢龍有悔」,子曰,貴而无位,高而无民,賢人在下位而无輔,是以動而有悔也。
紫陽朱子曰:此釋乾上九爻義,當屬文言,此蓋重出也。孔氏正義云:此明無謙則有悔,故引乾之上九亢龍有悔,證驕亢不謙也。童溪王氏曰:知聖人深予乎。謙之九三則知聖人深戒乎。乾之上九可知也,何也?亢者謙之反也。九三致恭存位,上九則貴而無位。九三萬民服,上九則高而無民。九三能以功下人,上九則賢人在下位而無輔。此九三所以謙而有終,上九所以亢而有悔也。
「不出戶庭,无咎」,子曰,亂之所生也,則言語以為階。君不密則失臣,臣不密則失身,幾事不密則害成,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。
此釋節初九爻義,謂君子之修身謹行,必先謹夫言語,則無咎也。合意以謀之,一言而漏之,利未加於民而適足以產禍召亂,則其亂之所生也,豈非言語以為階乎。為君而言語不密,則禍及其臣,晉殺其大夫,陽處父是也。為臣而言語不密,則自喪其身,鄭雍糾之死是也。大抵幾微之事,不密則禍從口出,而其害立成,是以君子之慎密也,不惟其身不妄動,言語亦不妄發也。誠齋楊氏曰:唐高宗告武后以上官儀教我以廢汝,此君不密則失臣也。陳蕃告竇太后願出臣章宣示左右,此臣不密則失身也。
子曰,作易者,其知盜乎?易曰:「負且乘,致寇至。」負也者,小人之事也。乘也者,君子之器也。小人而乘君子之器,盜思奪之矣。上慢下暴,盜思伐之矣。慢藏誨盜,冶容誨淫。易曰「負且乘,致寇至」,盜之招也。
此釋解六三爻義,謂小人處非其位,而自招其害也。聖人作易以盡情偽,而盜之情偽亦知之,故曰作易者其知盜乎。董仲舒曰:乘車者君子之位也,負擔者小人之事也。此言居君子之位,而為庶人之行者,其禍患必至也。愚謂:負者以身負物,物貴而身賤。故曰:負也者,小人之事也。乘者以身乘車,身尊而物卑,故曰乘也者君子之器也。君子之器非小人所當乘也,故曰:小人而乘君子之器,盜思奪之矣。上不可慢也,下不可暴也。上慢下暴,則盜亦乘其過惡而伐之矣。古之良賈,深藏若虛,今也輕慢其藏而不能隱密,是教語盜賊使取之也。古之賢女,不事華飾,今也夭冶其容,而怪服異裝,是教語淫者使犯之也。是皆有以招之也。招謂自召之也。藏去聲。
右第八章。紫陽朱子曰:此言卦爻之用。節齋蔡氏曰:自中孚初爻至此凡七,乃夫子擬之辭,而為三百八十四爻之凡例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