豐:亨,王假之;勿憂,宜日中。
察之極其精,處之極其當,則惟動丕應徯志,為盛大之勢,亨之道也。家國與天下皆然。若以極大者言,則惟王者可以當之。如舜之覃敷文德,至於四方風動;禹之祇台德先,不距朕行,至於東漸西被,朔南暨,此亨之極也。故曰:王假之,尚大也。盛極則衰,氣運之常。聖人以天自處,則有囘氣運之道焉,故勉之以勿憂,宜日中也。宜日中,宜守中道之義也。日中則照无不徧,未中與過中,照或有不及者焉。聖人以仁義禮樂化天下,舉一世而甄陶之,通其變,使民不倦,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,則何盛極之衰之可憂哉?故曰:宜日中,宜照天下也。日中則昃而夕矣,月盈則食而缺矣。天地盈虚,且與時消息,而有盛有衰矣,况於人,况於鬼神,而可无盛衰乎?天地之盈虚消息,以其有常者而言也。如五百年元氣積厚,生聖人而成治化,則盈而息也,自此則漸虚而消矣。鬼神則自其屈伸往來,變化不測者而言。如熱極則風生,亢極則雨生,澇極則陽生。凡一日之間,隂晴不常,變態不測,此皆鬼神之理也。只以連日雨觀之,熱氣盛則雨之候,雨驟則又不能久。人之一身之老少,及家國天下之廢興存亡,則又易見者也。君子盡其在人者而已,本於天者則順受之。雷電皆至,亦豐之象也。折獄致刑,取於雷電威照之義。非威則照无所用,而適足以長奸慝;非照則威為暴虐,而或至於殺无辜。
初九遇其配主,雖旬无咎。陽與陽本不相應,初九為離之體,有明者也。九四為震之主,能動者也。非九四則初九无所用其明焉,非初九則九四无以措其動焉。配主謂其才德與己相配而可相主矣,雖旬則无咎焉,相與往則足以成功矣,故可尚也。古人有謀斷相資者類於此。六二得中得正,為離之主,有明德之君子可以益國與民者也。
六五當豐之時,以隂柔居尊位,沉溺於富貴崇高,則昏暗之甚者也。
六二有明德而五不能用,為豐其蔀,厚其障蔽,而明不得外見也。日中明也,見斗則夜而昏矣,己則明而遇人之昏之象也,五何以至此哉?晏安之溺人,或剛立者不能保其有終,而况柔懦者乎?以唐玄宗之才智討平韋武之亂,委任姚崇、宋璟以致富庶,開元之際可謂豐矣,内耽女寵,外信小人,十九年養成天下之亂,竄身巴蜀,幾至亡國,此其明驗也。張九齡以直言往而遂得罪,其疑疾不亦甚乎?惟當積其至誠以感動之,則可以得吉,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。誠之至則可以發其志而有轉移之理焉,周公之於成王是也,故曰我之弗辟,我无以告我先王,公可謂極於忠誠矣,故風雷彰變而成王至於感泣焉。誠之至與不至則責之二,五之悟與不悟則委之天。
九三豐其沛,日中見沬,亦以明德而遇昏暗之時之象也。沬小星,見沬則暗之甚矣。右肱便於作用者也,折其右肱終不可用也。九三剛正離體,有明德而不為世所用,為折其右肱之象。君子用則行其道於天下,不用則奉身而隱於丘園,有何不可?若三者,明足以察乎事之幾,剛足以致其退之速,故无咎。九四近六五者,六二應六五者,故取象同。豐其蔀,日中見斗,六五為之也。遇其夷主,與初應也。夷,等夷也。初以四為配主,四以初為夷主,相下相資而期以行其志也。初在下,未敢以成功望於初,故但言往有尚。若四得初之明以施其動,有旋乾轉坤之功焉,故得吉。豐之時多賢才焉,初九、九三皆剛而得正,九四以剛居柔而動不躁,六二以柔得中正而為明之主,其志其才皆一時成章之士也。六五若能來而致之,布諸列位,使輔己盡君道以答天休焉,則為善守成業之主,有慶譽而吉矣。五隂柔,其才未必能若是焉。聖人以世未嘗无君子,憫其柔暗而不能用,則无以保豐大之業,故設此以啓之,其垂教萬世之意深矣。或五居動體,亦有可轉移之理焉。
上六以隂柔居豐之極,是憸夫壬人志於富貴而自封殖其家者也,為豐其屋、蔀其家之象。斯人也,於事之是非、人之賢否則懵乎其无見焉,為闚其戶、閴其無人、三歲不覿之象焉。戶非无人,以昏暗之甚而不能見也。小人亡身殖貨,上而攘奪於君,下而刻剥於民,周之皇父作都于向,擇三有事,亶侯多藏,擇有車馬以居徂向,而周遂以亡,豈特小人一身一家之凶而已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