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畜:利貞,不家食吉,利涉大川。
剛健、篤實、輝光,則有諸已矣,故為大畜。乾體剛健,艮體篤實,剛健則能力善而不屈於物欲,篤實則不輕外而要之以有終,實德内藴,光輝外著,美大聖神,可馴致矣,故為大畜。
上九以剛居上,其德為止,止其所而不為勢位所動移,自處之道,上而不下,有壁立萬仞之氣象,非有聖賢大正之德不能也。
六五居其下,是能以禮下君子者也,非君德大正,亦安能知有賢德而尚之乎?如孟子所言,則上九為不召之臣,六五為大有為之君,而就之者也。書曰:王訪于箕子。非箕子之賢,不能致武王之訪,而武王非大正之元后,亦安能降禮於亡國之臣乎?漢光武、嚴子陵亦庶幾此道矣。健為天下之大害,止之以德而不以力,成湯十一征而無敵于天下,文、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,皆大正之德也。大畜者必利於正,不正則邪謀小道,而非大畜矣。明德新民,具體用之學,當以天下事為己任,而不家食則吉。六五下於上九,亦有養賢之象,有大畜者必利於大有為,一才一德,則各有所就而已,以涉大川,非所利也。
六五下應九二之乾,為應乎天,其德為止。應天而安所止,則以義理用事,而有保天下之氣象,自足以了一世之事務,而成萬世之規模矣。天在山中,有大畜之象,多識前言往行,以畜其德,君子所以大畜也。前言往行之理,即吾心之理也,多識之所以畜吾心之德也。多識而不畜德,則所識者資口耳之陋,而无實用矣。故非多識不足以畜德,而多識者又不可以不畜德也。先明諸心,知所往,然後力行以求至焉。格物、致知、誠意、正心、修身,以為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之本,聖學功用之全,即此一言盡之矣。
初九乾體得正,鋭於上進,六四在上,以隂得位,為竊位之匹夫,妨賢病國者也。初之乾剛銳進,謂功業可立就者,則有厲矣。於是而能已焉,則伸縮運用,機在我而動不窮,斯為利矣。不言不利往,而言利己者,不利往則終不可往矣。利己者,以己為利,而未遽巳也。盖乾剛非在下之物,大畜无終畜之理。尺蠖之屈,以求伸也;龍蛇之蟄,以存身也。初九之利己,所以為不巳之地也。
九二乾剛得中,才德足以任天下之重者也。上應六五,當大畜之時,隂陽以非類而相畜,五隂柔苟止,不能任賢圖治,以成遠大之事業。二有剛中之道,不行於世,為輿說輹之象。輿任重致遠之物,說其輹則不能行矣。二欲以天下事為己任,而五不能用,則過在五矣。於二之中,德何尤焉?二當何如以處之?以身殉道,卷而懷之,有義有命,斯可矣。
九三以乾剛居健之極,健極則鋭於進矣。上九以陽剛居畜之極,畜極則无所畜矣。又畜之時,以異類則相畜,而以同類則相從焉。故上九率之於前,九三隨之於後,志同道合,相與有為,為良馬逐之象焉。如九三者,不患其不能為也,患其恃才力之健,過於有為,而謂天下无難為之事,如此則非義理用事,而為害反不細矣。故戒其利於艱難守正,而日閑輿衛焉。艱難守正,則常存不敢輕易之心;日閑輿衛,則熟其足以有為之才。慎之於始,要之於終,相幾而動,行其所无事焉,則利有攸往矣。記曰:推而放諸東海而準,推而放諸西海而準,推而放諸南海而準,推而放諸北海而準。此爻利有攸往之義也。内卦為外卦所畜,主内卦乾體之剛健而言,為以不喜而畜其善也;主外卦艮體之篤實而言,為以善而畜不善也。義係賓主,詞固各有攸歸矣。一則勉人為善,一則戒人為惡,易之不可以為典要者如此。
六四所畜者初九也,初處最下,未動於惡,四以柔正即止之,為童牛之牿之象也。天下之事,圖之於微則為力易,待其著則難矣。古人所以制治於未亂,保邦於未危也。止於未惡,則无惡可止矣,故元吉。在人則心過未萌而戒懼之,亦此義也。豕之牙剛而為害者,豶之以敗其勢,則牙雖剛而不為害矣。九二之惡已著矣,六五以柔中居尊,治之得其要,而有以潛消其惡焉,則豶豕之牙之象也。孟子曰:君子反經而已,經正則庶民興,庶民興斯无邪慝矣。先王止天下之惡,導之而生養遂,教之而倫理明,膏澤浸漬,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,皆此義也。消一分惡則長一分善,惡盡消則善之本體全矣,故吉。而象言有慶,見君道之所施者廣矣。
上九以陽德艮體當大畜之極,為大有所畜,而盛德止於至善者也。位一卦之上而下无所畜,則道可大行而无所阻礙矣。天衢,天之路也。何天之衢,訝其得志有為之詞而亨,可知伊、傅、周、召之際遇可以當之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