震:亨。震來虩虩,笑言啞啞;震驚百里,不喪匕鬯。
震有能動之意,有震驚恐懼之義。能動之亨,以轉移作用之機,在我而不在人,則可以得亨矣。震驚恐懼之亨,乃處多凶多懼之地,雖赫然臨之,有死有生,在於頃刻,心不為少變,志不為少屈,刀鋸鼎鑊之在前,而平生之所守則自如,亦亨之義也。又内卦為動,外卦亦為動,則為動所當動,而動以天,亦自有得亨之理焉。危者,安其位者也;亡者,保其存者也;亂者,有其治者也。此震來虩虩,笑言啞啞之義也。雷之震止於百里,震之象為雷,故以震驚百里為言。震驚百里,震之之勢亦盛矣,而不喪匕鬯。君子之心,豈以震之遠近而為所守之難易乎?震有足為千萬里之驚者,有足為千萬世之驚者。君子以義理為主,而吉凶禍福未嘗介念,視其震驚若无與於己也。若戒謹恐懼以保成業者,則又一義焉。商書曰:兹朕未知獲戾於上下,若將隕于深淵。湯之所以能為宗廟社稷之主也。凡諸侯大夫不敢縱逸,而能保其國與家者,皆在其中。洊雷,震。君子以恐懼修省,所以體震之義。然君子恐懼修省,不但可以謂其得之於震,謂其得之於六十四卦、三百八十四爻,皆无不可,特於震之義為切。又洊雷則恐懼修省之心,无時而可間也。
初九爻詞與卦詞同者,蓋一陽動於二隂之下,卦之所以為震者,取於初爻之義,而此爻獨得一卦全體之義焉,故其詞无異。聖人之心如天,而筆則如化工焉。天之道因物以付物也,聖人寫其卦爻所具之理而已,无與焉耳。
六二乘初九之剛,初以剛逼二而動於下,在二則危之甚也。初肆其横逆而動者也,其勢非遂其所欲不自止,二度初之來,己必喪其貨貝,躋于九陵之上而待之焉,九陵高之義也。初以剛動而二以柔制之,初以邪動而二以正克之,待之之道高出乎初之上,躋于九陵之象也。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,初以非道迫二而使喪其貝,不能為己有,而二終當得之,勿逐,七日得之象也。卦有六爻,至於七則終而復始,數窮理極之義也,七日來復亦如此。
六三當震之來,渙散自失,至於蘇蘇焉,則奪其心、褫其魄矣。蓋以不中不正怵於利害,而不能以義理為主,故至於此。揚子雲之投閣、李梲之膝行似之。若因震之來而能行以去其不正,則可以无眚矣。三未必能如此,聖人以疢疾憂患可以堅人之志、熟人之仁,故以此勉之,其啓人遷善之意至矣。
九四以處不得正之陽介於不正之二隂之間,己既不能以道義自樹立,而相與處者又不能激發成就而使之歸於正焉,故當震之來,遂不能振奮而至於滯溺焉。陽剛本有為之才,由處不得正,而流為委靡之甚焉。聖人蓋傷之,而以為未光也。若以正自克,則光明俊偉,而可以自奮矣。
六五以隂柔當震之時,而居尊位,則往來皆厲,无適而非厲也。蓋其中无定主,為震所怵,而不能有以處之也。如宋真宗澶淵之事,非有寇凖、高瓊,則王欽若輩遂定南遷之策,其危甚矣。高宗播蕩伏竄,國勢削弱,而終不能振,又其下者。然處之之道,惟在籌度思慮,不喪其所有之事,則心有定見,事有定處,而可免於往來之厲矣。五所有之事,中是也。中為人君酬酢斯世之道也,得其道,則何震之不可處,而安有危厲之可言乎?若高宗有卧薪嘗膽之志,選賢任能,以復不共戴天之讐,乃其所有之事,而大不可喪也。
上六以隂柔居震之極,故當震之來則索索,視則矍矍,耳目无所加,手足无所措,惶懼惆悵之甚也。以是而行,則凶可知矣。若於震不于其躬、于其隣之時而圖之,則无咎矣。蓋事先有備,以逸待勞,以静制動,其機在我,而可以處乎震矣。陽動於下,迫近於五,而未及於上,亦有于其隣、不于其躬之象。庸人識見昏淺,不能慮遠而憂深,但救之於已然,不能防之於將然,反以智者之思患而預防者為非,是故不免於婚媾之有言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