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“河图”二字先见于《尚书·顾命》之后,至北宋刘牧之前人们皆以“河图”为祥瑞,视其内容为文字或地图。到了刘牧之时,则以孔子“天何言哉”为由,否定“河图”原本传说的内容,以黑白点数画出了《河图》与《洛书》。两宋间人朱震于《周易图》(即《汉上易传卦图》)中列出了刘牧的《河图》与经李觏合二为一的《洛书》,杨甲亦于《六经图·大易象数钩深图》中抄录了朱震所列的《河图》与《洛书》。此间凡引用黑白点数图书解说《易传·系辞》“天地十数”或“河出图,洛出书,圣人则之”之说者,皆以九数为《河图》,十数为《洛书》。既是朱熹之前,无有以十数为《河图》,九数为《洛书》者。
朱熹、蔡元定著《易学启蒙》,书中易置了李觏删定的刘牧图书,以十数为《河图》,九数为《洛书》。辩说《河图》原本就是十数,《洛书》原本就是九数,责怪刘牧“臆见”,易置了图书“以九为《河图》,十为《洛书》”。其实,刘牧的《洛书》有“生数”与“成数”两幅图,是经李觏合为一幅。显而易见,是朱熹、蔡元定易置了刘牧及李觏的图书。
《易学启蒙》有“旧图”与“新图”之分。今见《四库全书·御纂周易折中·易学启蒙》中的易图是“新图”,而其“旧图”则被朱熹弟子列于《原本周易本义》之首。“旧图”与“新图”中皆列有《河图》与《洛书》。下图即今见列于《周易本义》卷首的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。
朱熹以十数为《河图》的根本理由,是因为《易传·系辞》中有“天地十数”之说,“此一节,夫子所以发明《河图》之数也”。而《系辞》中“河出图,洛出书,圣人则之”之说,是“泛言圣人作《易》作《范》,其原皆出于天之意”,不能否定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与《周易》的关系。
前人一般以为“河图”出于伏羲之世,而“洛书”是大禹治水时“神龟负书出于洛水”。刘牧则说图书皆并时出于伏羲之世。朱熹、蔡元定则说“伏羲但据《河图》以作《易》,则不必豫见《洛书》,而已逆与之合矣。大禹但据《洛书》以作《范》,则不必追考《河图》,而已暗与之符矣。其所以然者,何哉?诚以此理之外,无复他理故也。”可见,朱熹易置图书的根本目的,在于为其“理学”服务。要使得“河图”与“易大传”联系起来,就必然以天地十数为“河图”,如此方是“天之意”,方会“此理之外,无复他理”。
然而,朱熹考证十数为“河图”的证据,却多是站不住脚或自相矛盾的。一是引伪《孔传》伏羲则“河图”之文以画八卦说及《汉书》刘歆“伏羲氏继天而王,受河图而画之,八卦是也”之说,汉人以“河图”为“文”,无有以其为黑白点数者,与朱熹十数黑白点《河图》无关;一是引伪《关子明易传》说,而朱熹已说“《关子明易》、《麻衣易》皆是伪书”(《朱子语类》,以下引用同出本书);一是引《大戴礼》“郑玄注云法龟文也”,然而郑玄并没有注《大戴礼》,其注为北周卢辨为之;一是引邵雍“图圆书方”之说,然而张行成已说“河图无十”为圆,“洛书有十”为方。
《易学启蒙》推“圣人则之”图书画卦,曰:“河图之虚五与十者,太极也。奇数二十,偶数二十者,两仪也。以一二三四为天,六七八九为地,四象也。析四方之合,以为乾坤离坎,补四隅之空,以为兑震巽艮者,八卦也。……洛书而虚其中,则亦太极也。奇偶各居二十,则亦两仪也。一二三四而含九八七六,纵横十五而互为七八九六,则亦四象也。四方之正,以为乾坤离坎,四隅之偏,以为兑震巽艮,则亦八卦也。”
然而,从朱熹“伏羲画卦皆是自然,不曾用些子心思智虑”、“方伏羲画卦时只有奇偶之画,何尝有许多说话”、“伏羲当时偶然见得一是阳,二是阴,从而画放那里”之说中可知,他的一贯主张是:圣人据一奇一偶而画八卦。至于信有河洛图书,则是“所谓仰观俯察近取远取,安知河图非其中之一事耶”、“则虽未必便是真图,然于象数本原亦当略见意味,有欢喜处”、“不敢不信者,正以其义理不悖而证验不差尔”。
待到朱熹晚年似有所反省,曰:“河图洛书于八卦九章无相著,不知如何?”又曰:“而自今观之,如论河图洛书,亦未免有剩语。”由此可见,《易学启蒙》并非一部严肃的易学著作。虽曰“近又尝编一小书,略论象数梗概。窃自谓学易而有意于象数之说者,于此不可不知,外此则不必知也”,然其所论亦自与平日所谈相互矛盾,“外此”则须知也。
自朱熹把十数《河图》与九数《洛书》列入《周易本义》与《易学启蒙》之后,特别是于明清两代,因其立于学官的地位影响,学易说“河洛”图书者大都宗之,而很少有人再提起刘牧的“河洛”图书。
前几年,有几位大学里的学者声称“破译了河图洛书的千古之谜”。他们所指的“河图”与“洛书”,却都是朱熹于书中所列出的《河图》与《洛书》,仅有七百多年的历史。尽管说“不知者不怪”,然而由此事可以看出,对易图的基础研究的确是一件很重要的事。
思考题:
1朱熹为什么要易置刘牧和李觏的“河洛”图书?
2《易学启蒙》“本图书”一篇为何而作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