䷶【离下震上】
豐:亨,王假之。勿憂,宜日中。
○彖曰:豐,大也。明以動,故豐。王假之,尚大也。勿憂,宜日中,宜照天下也。日中則昃,月盈則食,天地盈虛,與時消息,而况於人乎?况於鬼神乎?
卦詞最難通,傳義及諸說皆以為徒憂無益,或且以為不必憂。
竊按:聖人憂盛危明,豈有反以憂為無益,而令人勿憂者矣?
鮮來氏則曰:勿憂,宜日中,當憂。其遂日昃如此,又成歇後,而於宜字亦混。竊觀夫子之說,彖曰:豐,大也。明以動,故豐。倒釋王假之意。
又曰:尚,大也。夫所尚者大,則必至於大,而後可以慰其心,是勿憂宜於日中耳。而夫子又釋之曰:宜照天下。蓋必能照天下,始為日中也,則亦必照乎天之下【下卦為離】。凡窮鄉僻壤之地,匹夫匹婦不能上達之情,无不能曲體而曲遂之,俾无一人之不獲其所焉,然後大者眞大,而王眞能至之也。釋卦詞者止此,而自初爻至五,皆此義也。至日昃以下,則又推及日中以後之可憂。朱子所謂發卦外意者,夫子特以備上六一爻耳,非卦詞《本義》也。蓋嘗論之,後天卦位,震居東,離居南矣,而東南之交則為巽。今觀卦象,震上離下,其中巽也。日麗震為日之始出,乃歷二三四過巽而至五,是為離位,日正中矣。夫必歷二三四始至日中,日豈易中者?又必日中始所至者大,大又豈易至者?惟王明以動至之,而此明動之間有巽焉。其德為入,則沉潛邃密,亦謹小愼微。使所明能得於所見,而不能得於所不見,則懼其有遺照也。使所動能及於人所共知,而不能及於人所不及知,則懼其有弛行也。然則聖人憂勤惕勵之懷【上震也】。當有臨之者【震下離也】。而即與之俱永也。是王所以假之者大,有憂在焉,故曰勿憂宜日中,則未日中而宜憂者多矣。夫憂盛危明,賢主之所為也,而庸愚者方且安危利菑,又豈能當全盛而憂之?故聖人不與之爭憂不憂,亦不與之爭豐之至不至,而第曰宜日中而已。宜日中,宜照天下也。果能照焉,則自不能不憂,則亦無時而可謂為豐之至。此聖人之微旨,吾蓋熟審夫夫子之所以釋之者,而始有以知之也。
象曰:雷電皆至,豐;君子以折獄致刑。
凡雷電,皆電先而雷後。今雷聲一聞於天,而電光即著於地,故曰雷電皆至。
易酌曰:噬嗑之明刑勅法,曰先王立法者也,明在上也。豐之折獄致刑,曰君子奉法者也,明在下也。旅之愼用刑與不留獄,則上下君子皆當然也。
初九,遇其配主,雖旬无咎,往有尚
○象曰:雖旬无咎,過旬災也。
初變小過,離遇艮遇。其配主者,不期而見曰遇,謂變艮也。先天之震位,即後天之艮位,故四為初主也。又配者,敵體也。艮、震先後一體,故曰配。又配者,合而有助也。初與四應,以卑而上合乎尊,明之始,動之初,相與以有成也。雖旬无咎,旬,先儒多釋為均,然於傳曰過旬,費解。合訂有二說,其前說曰:旬,十也。十者,數之終也。六爻自初歷四至上而周,又轉而至初則為七,至四則為旬。雖旬无咎,謂不但有始有終,即時會再更,尚復可延,此往而有為之所以可尚也。義頗佳。
按:往有尚,尚,大也。以四為旬,過旬即五,則日中而將昃矣,故曰災。聖人以訓雖字,大學見賢而不能舉一節,即所謂過旬也。此亦變氣小過之義。
安溪李氏曰:下三爻離體,皆為以明明人之象。上三爻震體,皆為求明自明之象。他卦之義,重在有應。惟豐不然者,豐,盛大也。盛大而有應,則益其盈滿之心,故以同德而不相應者,為足以相成也。
節齋蔡氏曰:豐為多故,難以盡見也。惟以剛遇剛,以柔遇柔,則所見同而可以無疑。以剛遇柔,則剛者明而柔者暗,終不能相信。此與安溪說并相發明者,
六二,豐其蔀,日中見斗,往得疑疾,有孚發若,吉
○象曰:有孚發若,信以發志也。
二變大壯,離遇乾。蔀,草名。二三四互巽為柔木,大過下巽初曰白茅,泰之初變巽亦曰拔茅是也。二為在田,故有蔀象。豐其蔀,見所豐者。小傳於九三之沛釋之,亦如日中見斗於九四釋之,義互見也。離之光在外,其中為闇虛,二即闇虛也。又變乾為天斗者,天樞星大,見斗則日之明微矣。乾健,故往戰則得疑疾。二中正,五以虛中相應,故有孚,乾故能發也。了凡袁氏曰:三光皆屬離,盛則為日,微則為星,二乘剛為疾。疑者,明之反也,反疑為孚。
竊按:有孚發若傳訓信以發志,先儒皆謂人臣積誠以啟君之明,此皆泥於蔀為蔽明之說也。夫蔽則不發,發則非蔽,一爻豈有凶吉二象者乎?蓋此有孚自從五來,志即得志,澤加於民之志發,如聞文王作而興者也。
九三:豐其沛,日中見沬。折其右肱,无咎,
○象曰:豐其沛,不可大事也。折其右肱,終不可用也。
三變洊雷,震。凡雷電之作,電小則雷聲小,電大則雷聲大。無電之雷,則殷殷不絶而已,故以豐沛見沬象之。子夏傳:沛作芾,小也。
劉熙曰:沛者,水草相生之名。公羊傳草棘曰沛,齊侯田於沛是也。
崔駰達旨曰:蟲蚋之趣,大沛沬者。
子夏傳曰:星之小者。
《程傳》謂星之微小,無名數。
西士利瑪竇曰:雲漢蓋無算小星而成。然則沬為雲漢矣。見沬則日之明為尤微也。三四五互兌澤,故取象於沛與沬也。兌為毁折,其變氣互二四成艮,為手肱,象陽爻,故曰右觀師之左,次明夷之左股,左腹皆隂爻可見。无咎者,雖終不可用以有為,而於義則无過也。
九四:豐其蔀,日中見斗,遇其夷主,吉。
○象曰:豐其蔀,位不當也。日中見斗,幽不明也。遇其夷主,吉行也。
四變明夷,震遇坤,震為萑葦,合二三巽體,變坤為地,故與二皆曰蔀。明夷則日在地下,而明有所傷。斗為帝車,坤為大輿,故二曰見斗,而四亦曰見斗也。初與四皆陽爻,又後天卦位,離正南,其西即坤西南,得朋者也。朋為同類,故曰夷。因變而得朋,故亦曰遇。先天之離位,即後天之震位,故初為四主也。吉行者,動罔不臧也。合二三四觀之,二三之爻詞,上言其時,下言其才,四則合其時與才而并言之,以豐尚大,而豐蔀豐沛皆不可大者,詩所謂小康也。然非其所豐者小也,其所明者微也,所以明之微者,皆日未可自謂已中而勿憂者也。夫二以柔應柔,小而微,宜矣。四則剛也,而又在上,何亦小且微?夫子曰:不中不正,不當位故也。然二非當位者乎?第以中正處下,則在田之大人也,士也,雖有其德,而無其位,故所就者小矣。且往見不義,祗取辱焉,故必有孚始發之,此逹可行於天下,而後行之者也。若三則不然,剛而不中,又變震,上下一氣,勇於有為,而不顧其時之不可,雖於已有所傷,而於義則無所負,此殺身以成仁者也。至於四,則居得為之地,當可為之時,第不中不正,雖有其位而无其德,則所成亦不能大也。惟求賢以相濟,則吉已,此以人事君者也。
按:先儒皆以蔀為蔽日,更有以二、三、四為下之蔽上者,又以日中見斗見沬為日有所蔽,如日蝕之意,不惟二句犯複,且說易必通前後。若以豐蔀為蔽日之象,則豐其屋不通矣。若以蔀為雲日之蔽,則蔀其家又不通矣。且以二、五柔爻敵應為蔽,又以五、上二柔乘剛為蔽,既蔽矣,則二何以能發五、四,五何以能遇初、來二乎?象傳又何以不言剛揜,不言柔中無應,不言柔乘剛,而第曰幽不明乎?然則夫子於四之豐蔀釋為位不當者,其又何以解焉?又
按:上蔡張氏以二、四為大臣蔽君,曲說也。但謂斗有運旋之權,似諸侯,亦甚有理。蓋二德盛,四位尊,皆能成一時之業,第所就者小耳。日中見斗者,當時以為盛,其實非盛也。如謂非日之中,特見斗耳。至於沬,則為庶士,如書洪範所言師尹惟日,卿士惟月,庶民惟星之類。
六五,來章,有慶譽,吉
○象曰:六五之吉,有慶也。
五變革,震動遇兌。說革故取新,而樂取於人以為善,故能來二之章,以有慶也。凡内應外曰往,外應内曰來。此非二之來也,所謂欲有謀焉,則就之者也。五以柔居震動之中,動而不見其動,當日中之位而不見離象。明而不有其明,變為兌。說明良喜起,為協和,為時雍,所謂不見而章,不動而變,無為而成者。
上六,豐其屋,蔀其家,闚其戶,闃其无人,三歲不覿,凶。
○象曰:豐其屋,天際翔也。闚其戶,闃其无人,自藏也。
上變明,兩作離。上位高如屋,震為棟宇,變離為輪奐。豐其屋,象先天離位,即後天震位,而變氣又離,故以下卦為家。蔀其家者,震為萑葦,而在離家之上也。所謂昔之峻宇雕墻,今則荒烟蔓草矣。離為目,故曰闚。中虚,故其戶无人。爻三成卦,離位亦三,故言三歲。上下兩離,明極而闇,上之窮,明之終,故不覿也。上為天,離為飛鳥,豐其屋,如翬斯飛,傳故曰天際翔。蓋上六之矜高自恣,無所底止,光景似之。然則闃其旡人者,非無人也,有人而已。不之見與無人同,傳所謂自藏,而非賢人君子之甘於遯世也。
安溪李氏曰:陰柔無自明之德,又無同德之助,與時偕極者也。
按:象傳天際翔釋豐屋,即所以釋蔀家也。自藏釋无人,即所以釋不覿也。聖人立言之妙如此。竊嘗攷之,唐虞之際,號為中天,正日之方中也。然而博施濟衆,堯舜猶病,則終古無豐之時矣。是豐也者,聖人之所不敢言也。惟庸人則自以為豐,故初與五不言豐,而有尚者豐有可幾,有慶者豐有可稱,而二三四與上則皆言豐。第二三四未豐,而自視為豐也,則亦不過星斗之明而已。上則已豐而猶過求其豐也,則反得歉而已。蓋旭日初出,歷二、三、四至五為中,至上則日中而昃矣。初當離、震同宮,始旦者此也,帝出者此也,故遇主,此即明即動者也。二、三、四雖皆為過巽之日,然二在辰近震,四在已近離,故其豐皆為蔀,而所見皆為斗,微而猶未甚微也。三則正當巽方,去震、離皆遠,故所豐所見則愈加微焉。且二餘於明而不足於動,以其自四來四舊比五者,故五以動應之則發。四餘於動而不足於明,以其自二往二舊比初者,故初以明遇之則吉,此明動相資者也。三居下明之終,智己怠而昏矣,而與上動隔體,力又不足以有為也,故又有折肱之象,此明動皆絀者也。五當日中而無日象可以有為,而不知所以為也,故必下求明者以為明作之助,此以明為動者也。上則日已昃矣,嚮晦宴息可也,乃自曰予智【變離也】。而妄動不已,此明動俱極故窮,大失居豐而受之以旅也。夫爻各有位,位各有其時義,一爻一時義也。諸儒之說二、三、四,竟與上爻一例,是執彖傳日中則昃發明卦詞卦義者,而全失夫卦詞中之義,所謂觀彖而思過半者謂何?此則余所不敢安而必求其當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