欽定四庫全書|易翼述信卷八*廬州府同知王又樸撰
䷮【坎下兑上】
困。亨。貞大人吉,无咎。有言不信。
○彖曰:困,剛揜也。險以說,困而不失其所,亨,其唯君子乎。貞大人吉,以剛中也。有言不信,尚口乃竆也。
仲誠張氏曰:君位、臣位、賢位,皆剛,皆困阨而不能伸,所以為困。
子瞻蘇氏曰:困者,坐而見制,無能為之詞也。隂之害陽者多矣,然皆有以侵之。困不見其侵而見揜,隂有以消陽,而陽無所致其怒,其為害也深矣。
按:此與坎同言亨,然坎言心亨,此直曰亨者,蓋坎之剛未出乎險,故其亨維心亨而已,其行則有尚也。此則下險而上說,將無入而不自得,心亨,道亦亨也。
梁氏參義曰:困而能亨,則得其正矣,有大人之德矣,吉而无咎矣。將貞字連下一串,與彖傳合。既曰吉而又言无咎者,二以剛中之德而不當位,乃上以兑說處之,則有亨通之吉,而無不正之咎矣。故彖傳但言吉以概無咎,非有所遺也。余氏集說謂:曰貞,曰大人吉,无咎,皆指九二。有言不信,則指上六。困之成卦,蓋在此兩爻也。項氏玩辭與緝說皆同。如胡氏謂歸重在九五一爻,則宜曰剛中正,不第曰剛中已矣。觀於九五之象,而傳亦止曰剛直可見。
項氏又曰:特寘貞字於大人之上,明能堅固无剛,以勝天下之變,如師之御衆克敵,是以謂之貞,非以居位得正為貞也。此即大傳所謂貞夫一者也。師貞於法律,故稱丈人;困則貞於道,故稱大人。洗發更透。彖傳有於困而不失其所斷句者,然朱子曰:困而不失其所亨,這句自說得好。盖所亨即顔子不改之其樂,原有義在。安溪李氏謂險以說,非險而說,因習險而有得於心。然惟習險有得,乃不失其所亨,此朱子所謂說得好也。尚口乃竆,盖不可以口舌爭者。
童溪易傳曰:當此之時,自說可也,說人不可也。聖人重復發明兌說之旨,恐萬世以下,處困之君子,誤用其心也。
德培沈氏曰:不忘於心,故不忘於言耳。乃字要看,如云困何足竆我,惟心失所亨,而急於自明,乃至於竆。竆字正與亨字相對。
敬承程氏曰:信者,安義命之實心。
象曰:澤无水,困;君子以致命遂志。
致命遂志,困之亨也。
安溪李氏曰:致命者,委之於命,不以夷險貳其心體,習坎之象也。遂志者,必心安而理得體,兑說之象也。
初六:臀困于株木,入于幽谷,三歲不覿,
○象曰:入于幽谷,幽不明也。
初變麗澤,兑、坎為通,而遇兌塞之,故有困木入谷之象。凡兑之初爻多稱臀者,如夬之九四正兑也,姤之九三反兑也。然以此為變氣之義,而又不然。以咸、艮二卦爻象例之,則知此指四爻也。盖夬、姤皆以乾為體,體自臀而分上下,夬上為兑為毁折,姤下為巽為寡髪,故夬之四、姤之三皆曰臀無膚也。是三四皆可言臀,不必以兑之反正也。坎為堅木,故曰株木。初在坎之最下,故曰幽谷。二、三、四互離曰覿,以初之幽,故曰失其明也。
項氏玩辭曰:此卦爻辭以困為首字者,謂本爻也。困上加别字者,指應爻言之。初六加臀,謂九四也。初六與九四為正應,欲藉以拯困,而九四巽木方顛,為兌金所毁折,故為臀。困於株木之象不明,必待其終也。初六之三歲,即九四之有終。凡卦以三爻為終,三爻既終,即與四遇,故雖不覿而不言凶。
按:此與程子易傳合。
安溪李氏曰:卦以剛揜為義,則惟剛者為能處困,柔者不能也。又惟君子之困為時之竆,小人則往往自取之而已。
童溪易傳曰:柔之所附者剛也,剛既見揜,則柔亦失所附矣。夫剛揜則剛困,柔失所附則柔亦困。二說皆精。
九二:困于酒食,朱紱方來,利用亨祀。征凶,无咎,
○象曰:困于酒食,中有慶也。
二變萃致孝,亨之時也,故利用亨祀。萃之二曰引吉,此亦曰方來,盖謂五也。坎遇坤,坎?尊,罍象。兌為口,食象。坤為漿,故曰酒食。易於坎多言酒食者,坤為裳,為帛,在體下,紱象。二三四互離,南方卦也,朱象。三為離主,臨於二上,方來象。坎為隱伏,鬼神象,故言祭祀。
《易小傳》曰:困於酒食,祿未足也。朱紱方來,同剛德也。利用亨祀,德可薦也。征凶无咎,未出險也。
又曰:九二言困於酒食,釋者皆謂豐於祿,饜飫之也。夫君子食其祿,必任其事,為酒食所困,豈君子之正乎?若其享厚祿而不得辭焉,則施祿以及下可也,未聞以祿為困也。獨乾鑿度以為困於酒食,祿不及也,盖得之矣。
復齊易說曰:未得與九五宴樂。
白雲郭氏曰:酒食以見君臣相遇交際之道,不得乎此,雖如伊尹樂堯舜之道,不過老死莘野而已,終旡亨,天心革夏正之事也。是知酒食之間,有天下之大慶存焉。故需卦於九五言需於酒食,而詩人於鹿鳴言燕樂,盖一義也。《程傳》亦主此義而未透。傳又曰:諸卦二五以隂陽相應而吉,惟小畜與困乃厄於隂,故同道相求。小畜陽為隂所畜,困陽為隂所揜也。隂陽相應者,自然相應也,如夫婦骨月分定也。五與二皆陽爻,以剛中之德同而相應,相求而後合,如君臣朋友義合也。
安溪李氏曰:三陽卦之所為困也,而皆取飲食車服之象者,貧賤患難不足以困君子,進退牽係,道閉行蹇,乃君子之困也。易酌取諸葛忠武以實之,頗有見。其以鞠躬盡瘁、食少事繁為征凶,此莊子所謂為宗廟之犧牲者也。萃之卦詞用大牲,其此意也歟?
六三,困于石,據于蒺藜,入于其宫,不見其妻,凶
○象曰:據于蒺藜,乘剛也。入于其宫,不見其妻,不祥也。
三變大過,有棺槨象,故凶。合參《易小傳》。紫巖易傳:人之進,將以求名也。四有篤實之德,三在下而揜之,非所困而困焉,是將獲罪於天下後世,故名必辱也。人之退,將以安身也。二以剛中之德,三處其上而凌之,非所據而據焉,天下起而攻之矣,故身必危也。盖坎而為巽,巽為進退不果,在險而進退有難,困於石,據於蒺藜之象也。
紫巖易傳又曰:互體離中,離不當位,坎復易之,為不見其妻。
大可毛氏亦曰:三居互離之中,而前後掩窒,此非中空若房,世俗之所稱離宫者哉?夫坎男之隂,亦即離女之隂也。既為坎男,而已入離宫,即欲再求所為離女者,而何可復得?此意頗巧。
愚按,即變氣論,互體之離為乾,此亦不見其妻之意也。安溪李氏
又曰:三隂皆困,此又所謂行險以徼幸者,故其困獨甚。
九四,來徐徐,困於金車,吝,有終
○象曰:來徐徐,志在下也。雖不當位,有與也。
四變習坎,澤始通也。流而未疾,來徐徐之象。始塞終通,初吝,有終之象。合訂謂:初阻於二,不得應四,初之困也。四欲與應,亦畏金車之阻,而徐徐不决。初之困,即四之困也。
《程傳》云:有終者,事之所歸者正也。初、四正應,終必相從也。寒士之妻,弱國之臣,各安其正而已。苟擇勢而從,則惡之大者,不容於世矣。
玉吾俞氏曰:初之所以三歲不覿者,以九四之來徐徐也。既歷三歲,始雖不覿,今則覿。始雖吝,終則有與也。
仲氏《易》曰:易例於上於三,每曰有終。四非終,而亦曰終者,以初為始,則以四為終而已。小象止釋來徐徐句,困金車以下无解。
安世項氏曰:四兌為金,人所乘為車。以九乘四,不得其正,不可以有行也。故為困於金車,吝。象所謂雖不當位,即解此句也。有終者,終與初遇。象所謂有與也,即解此句也。此說甚新,而與夫子象傳極有體會。至王氏輯說,則謂:困之世,隂揜陽者也。故陽不以隂為應,而以同德相求。四不應初,而求二也。四之志在下之二,而來徐徐,所以困也。以九居四,不當陽剛之位。以四求二,不當相應之位。然二與四,有同德相與之誠,故曰雖不當位,有與也。說與諸儒異,錄之以備參考焉。
九五,劓則困于赤紱,乃徐有說,利用祭祀。
○象曰:劓刖,志未得也。乃徐有說,以中直也。利用祭祀,受福也。
五變解,兌遇震,兑毁折,震恐懼。又震為足,毁折其足,有刖象。艮為鼻,震則倒,艮有劓象。解者,動而免乎險也,故徐有說。震可以守宗廟祭祀,故利用祭祀。
王氏輯說曰:二五同德相求,而五以陽剛為上所揜,譬諸鼻之通氣於上者而見劓,是五欲通於下而不能逹也。所賴剛中之二,相與濟困,而二又為初所揜,譬諸足之主行於下者而見刖,則是二欲進於上而不能行也。此二與五俱困之象。赤紱在下而謹行之,飾君之困,在無賢佐。二處險中,謹其行而未進,則五困矣,故曰困於赤紱。然二五皆以剛居中,以直相與,九二必徐徐出險而之說,故徐有說。為五者,亦宜盡其精誠以致之,如用祭祀,則可以得天下之賢,濟天下之困矣。竊以二之利用亨祀者,言上帝居歆,所謂黍稷非馨,明德維馨也。利用祭祀者,祭地而祀天,言上下皆受其福也。
童溪易傳曰:二五皆以至誠相感通,故同以祀事明之。然要之獲應助之力者,五也。此受福之言,所以獨歸之五焉。
《程傳》曰:不曰中正與二合者,云直乃宜也。此爻先儒以劓刖為刑,去上下之小人言者,然於象傳志未得未合。盖二五原非正應,故加乃字一轉,而五之上、二之下,又皆為柔所掩,是以其志未得。以其皆有剛直之德,故徐有說,而志始得伸矣。
項氏玩詞曰:初在卦之始,以得上卦為有終;二則在坎之中,以得兑為有說。
上六,困于葛藟,于臲卼,曰動悔有悔,征吉
○象曰:困于葛藟,未當也;動悔有悔,吉行也。
上變訟兑,遇乾兌,為進退,為不果,故曰困於葛藟,於臲卼。兌口乾言為曰象,乾健為動象,征象,訟為悔象。玩辭曰:上六徒動而不去,則成訟,故自謂動悔。若去而之初,則為漸之吉。吉在於必行,而不在於徒動,故曰吉行也。翼傳曰:所應在三,三以柔附,已而牽之,葛藟也。所比者五,五以剛載,已而難安,臲卼也。玩辭又曰:六三非所當牽而牽之,九五非所當乘而乘之,此小象所謂未當也。合訂取田氏之說曰:動悔有悔之所以吉者,以能行而得之也。行也二字,是解征吉之義。此亦有味,與玩辭去而之初為漸說合。
易酌曰:動悔有悔,悔其所行,則不行其所悔,故行而吉也。
彦陵氏曰:困不自振之日,全賴陽剛之才。上以隂柔處困極,欲有為則才力不及,欲安息則時勢危廹,要做不得做,要歇不得歇,是困於葛藟,於臲卼之象,動輒有悔矣。所以然者,病在隂柔無振拔之才,故至於此。然時勢交竆之會,正豪傑斡濟之秋,誠能自悔其失,一旦奮發有為,則這一段震動的精神主張在我,豈至為困所束縛?征則可以得吉,豈可坐待其困而不悔哉?
趙氏曰:五爻皆不言吉,獨於上六言之者,要當時而不可欲速也。九二,征凶。九四,來徐徐。九五乃徐有說,至上六始有征吉之辭。
紫溪蘇氏曰:心無所累,則拂欝亦皆樂地。心有所累,則通顯祗屬危機。故曰困德之辨,莫辨於此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