䷾【离下坎上】 既济:
初九,曳其輪,濡其尾,无咎。
此既濟之蹇也,而爻辭云爾者,經曰:蹇,難也,險在前也。見險而能止,知矣哉!初九有剛動之才,懷進取之志,將以圖既濟之事也。然在六爻之下,則未及中,而不足以有行矣,故有曳其輪之辭。在六爻之後,則莫能進,而不足以有濟矣,故有濡其尾之辭。曳其輪而不運,濡其尾而不前,雖于六四為應而不往,所謂險在前而能止者也。故變體為蹇,而其辭如此。雖然,非蹇之時也,既濟之時也。於既濟之時乃蹇而止者,以在一卦之初,居六位之下也,故為既濟之蹇,而與蹇之本體異焉。夫既濟之與蹇異矣,蹇之初乃變而為既濟者,與六二相比,近而相得也。既濟之初乃變為蹇者,與六四為應,而遠莫致之也。凡應皆遠,而此獨惡之者,有九三為之間,與蹇之初六近而相得者異矣。
六二,婦喪其茀,勿逐,七日得。
此既濟之需也。而爻辭云爾者,需之為言,有待而未進也。其所以有待者,以柔中之德,濟世之才,待上之自知,而不因所主者以進也,故曰婦喪其茀。茀者,婦人蔽車之器,所為主之象也。婦,臣道也,雖為上之所知,不因所為主者以進,然既得君矣,其為君者乃同寅恊恭和衷,以共圖康濟之功焉。然而无欲速也,待其自知而已,故曰勿逐七日得。逐也,得也,皆指茀而言也。七日者,二至五往復之數也。九五剛得尊位,大中至正,君之象也。九三剛在前而為之蔽,則茀之象也。雖然,此變體之所以為需也,非謂險在前,剛健而不䧟也,以有待乎上之自知,故取需之義而已。以可濟之才,遇將濟之時,謂君非自知我,而終以譽命為不足濟世,故于是乎者待而為既濟之需焉,蓋與需之本體異矣。且需言待時之實,其變體則取既濟之義而已,故居下體之中,而與三陽並進焉,此九二所以為需之既濟也。既濟言濟時之實,其變體則取需須之義而已,故有中正之道,而待九五之應焉,此六二所以為既濟之需也。
九三,高宗伐鬼方,三年克之,小人勿用。
此既濟之屯也。而爻辭云爾者,當下卦過中之時,將无不濟矣。而猶有遠夷之難,未免三年之伐,是亦屯也。然伐之而不憚煩者,將弔其民以康其屯焉爾。三年而後克,則愛其民以全之,而屯无不康矣。夫治雖生于君子,亂雖生于小人,然遠伐之際,必兼用小人之力焉。平定之後,唯用君子之德而已。其或猶用小人,則難復生,而屯未解也。故有高宗伐鬼方,三年克之,小人勿用之辭。蓋九三居下體之上,天下將无不濟之時也。而上六以隂居一卦之外,鬼方之象也。三恃剛過中之才,以剛敵柔,則人君所用以伐鬼方之將也。于體為離,則甲胄戈兵之象也。然剛而正則君子之象,剛過中則小人之象,故其爻辭如此。夫王室安矣,諸夏安矣,要服與夫荒服亦安矣,此可謂既濟之時。而遠夷或有未安者,猶有弔伐之事。至于三年之久,未足以為屯,然在既濟之時,則為屯焉。故為既濟之屯,而與夫所謂剛柔始交而難生,動乎險中者異矣。且自謀己言之,則以有求而不獲為屯,以无求而自足為既濟,所謂屯之既濟者以此。自應世言之,則以萬國咸寧為既濟,以一夫不獲未免于屯也,所謂既濟之屯者以此。觀二爻之義,則可見矣。
六四,繻有衣袽,終日戒。
此既濟之革也,而爻辭云爾者,革之為卦,有革而去之之義,序卦所謂井道不可不革,雜卦所謂革去故者,此也。既濟之時,上下各當其分,宜承上而不附下,況居近君之位者乎?六四上承九五,而初實應之,然四以柔順居正,而位實近君,方且一志以承上,而初欲自下而來應,苟為其所入,則必溺于附下之私意,而害其載上之公心矣,其能相與有濟乎?初雖上應乎我,我能絶而去之,然後載上之志專,而可以有濟矣。故變體為革,而有繻有衣袽,終日戒之辭焉。昔商高宗命傅說曰:若濟巨川,用汝作舟楫。蓋臣之載上猶舟也,自下而來入者,猶水之濡也,絶而去之,猶衣袽能窒舟之隙而去其濡也。然六四視五則君,視初則友,二爻皆君子之道,則于去就之際,不能无疑也。唯守上下之分,審趨舍之宜,而一其心,定其慮,乃能絶其下而載其上焉,故曰終日戒,有所疑也。夫革之本體,以去故為義,則法之弊者宜變,事之弊者宜改,若夫既濟之時,則未弊也。所謂革者,絶其下入之累而已,故為既濟之革,而與本體異焉。且革之既濟者,革謂納諫,既濟謂得志,故曰改命之吉,此言正君之義。既濟之革者,既濟謂安分,革謂絶類,故曰繻有衣袽,此言承上之義。
九五,東隣殺牛,不如西隣之禴祭,實受其福。
此既濟之明夷也,而爻辭云爾者,夫既濟盈盛之時,而明夷者昏亂之世。昏亂者文王與紂之際,而盈盛者成康之際,此固相反矣。能于成康之盛,而不忘文王與紂之事,所謂治而不忘亂也。盛世宜用盈禮,而衰世宜用薄禮,唯治不忘亂,故既濟為一時之盛。九五又為既濟之盛,乃變體為明夷,而曰:東隣殺牛,不如西隣之禴祭,實受其福。周詩之鳬鷖,言持盈而守成也。其詩有曰:爾殽伊脯,蓋用儉以持盈。與此言禴祭同義歟?然于既濟之時,不忘明夷之世,非明夷之實也,則與明夷之本體異矣。且明夷之六五,自人言之,故變為既濟,而爻辭亦言一身之事。既濟之九五,自時言之,故變為明夷,而爻辭亦言一世之事。
上六,濡其首,厲。
此既濟之家人也,而爻辭云爾者,經曰:傷于外者,必反于家。夫涉水而濡,則顛沛而至于厲矣,不反于家而焉往哉?蓋既濟之終,未濟之始也。其欲濟而顛沛也,徒濡其首而已。顛沛而濡其首,雖未至陷溺而滅其頂,蓋亦傷其生矣,所以必反於家而變體如此。初九在下,故言濡尾。上六在上,故言濡首。濡首則不特濡尾,故夫子釋之以何可久也。唯其不可久,是以反於家焉。然家人以明内齊外為義,此則言當既濟之窮,有濡首之厲,而反於其家,故為既濟之家人,而與其本體異焉。且家道之成,則正家而天下定,故上九為家人之既濟。所謂既濟定也者,其以此歟?既濟之窮,則傷於外而反於家,故上六為既濟之家人。所謂家人内也者,其以此歟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