䷮【坎下兑上】 困:
初六,臀困于株木,入于幽谷,三歲不覿。
此困之兑也。而爻辭云爾者,兑為澤,澤,水所鍾也,說萬物者莫尚焉。而困之象兑上坎下,水隱於澤矣,故曰澤。天水困,澤而无水則不足以自潤,所謂困乎水者也。澤困乎水則不足以澤物,豈所謂說萬物者哉?初六之義似之,盖以隂居六爻之下,困于二而不能上應於四,若澤之困乎水而不說萬物者也,故曰臀困于株木,入于幽谷。自初至四凡三爻,而上下不相與,若澤之不能說萬物,而物莫往資焉也,故曰三歲不覿。臀居下體而无能為初,以隂居下之象。株木不能芘下,九四不應之象,言澤之困乎水也。入于幽谷,止乎下而不能上行之象,言水在澤下也。三歲不覿,去九四三爻而未應之象,言澤无水而不能說物,物亦不資焉。然兑為澤,本能說萬物者也,其所以不然者,是困之兑耳,故與兑之本體異焉。且坎下兑上為澤无水,困非實无水也,水在土下而不能外見焉。今也上下皆兑而全无坎,則不唯上无汪洋之體,而下亦无浸潤之氣。上不汪洋則已涸矣,下无浸潤則為涸之甚,此其所以為困之至,而爻辭如此。
九二,困于酒食,朱紱方來,利用亨祀,征凶,无咎。
此困之萃也。而爻辭云爾者,經曰:萃,聚也。
又曰:物相遇而後聚。盖无聚之道,雖遇亦睽,若澤之于火是也。有聚之道,未遇亦不濟,若火在水上是也。故有聚之道,而又遇焉,若澤之于地,然後為萃。夫九二之于五,有同德相應之義,而為九四所間,則困而未萃,未受祿也,故有困于酒食之辭。然二五皆以中直待時,而萃以同德相應,則君將致飾于臣,而臣將受飾于君,崇以爵位,旌以車服,以至官屬徒隸之衆,莫不羣萃于其所矣,故曰朱紱方來。夫大夫以上而後有廟,故犠牲成矣,粢盛潔矣,衣服備矣,然後敢祭。今也上有崇養之禮,旌表之儀,則可以保祿位而奉祭祀矣。祭祀以寧神,則凡世數之當祀者,莫不萃焉,故曰利用享祀。朱紱方來,則人者萃矣。利用享祀,則神者萃矣。然萃之時,則往而无咎。若夫困之時,則征而必凶。故雖以中直相應而无咎,然征則必為四所困矣,不若止而待九五之至也,故為困之萃,而與萃之本體異焉。夫萃之與困異矣,萃相遇而後聚焉。困則不一,有遇其不欲者,若株木之類。有未遇其所欲者,若酒食之類。萃之困者,欲萃而遇困,故言萃如而後嗟如。然繼言往无咎者,又要其己困之終。而言困之萃者,先困而後萃,故言困于酒食,而後曰利用享祀。然繼言征凶者,又原其未萃之始也。
六三,困于石,據于蒺藜,入于其宫,不見其妻,凶。
此困之大過也,而爻辭云爾者,困則窮而未通,大過則衰弱而致顛危矣。故其彖曰:大過,本末弱也。此衰弱之義也。雜卦曰:大過,顛也。此顛危之義也。六三求上六之應,而上六莫之與,則困于石而名必辱,而未至于危也。至于乘九二之剛,而九三乃見傷焉,故㨿于蒺藜而身必危,危則甚于辱矣。至于入于其宫,不見其妻,則親戚畔之,而孤弱无助矣。故變體為大過,而其辭如此。然大過主言世之弱,困主言人之窮,若夫困之大過,則言名辱而困矣,又至于身危而弱焉,故為困之大過,而與大過之本體異矣。
九四,來徐徐,困于金車,吝,有終。
此困之坎也。而爻辭云爾者,坎之為卦,陷而不能麗,實而不能通也。盖九四下應初六,而困于九二之難,則實而不能通乎下之象也。初六亦以此而不得上應乎四,則陷而不能麗乎上之象也。故變體為坎,而曰來徐徐,困于金車。夫四之視二,材皆剛也,而四復居上,乃畏九二而不敢進,則于道為吝矣。序卦曰:物不可以終陷,故受之以離。離者,麗也。然則陷亦終乎離。考說卦,坎于輿為多眚,為曳,而終之以為通。然則實固終乎通。故九四雖以剛不中為九二所難,然九二剛中而不為己甚,則豈欲終為二爻之間哉?故初之所謂不覿者,止乎三歲,而九四亦言有終焉。來者,自外之内而初為内也。徐徐者,應初而至緩也。金言剛,車言載乎下,言二在四之下也。夫有遇其所不欲而困者,有不得其所欲而困者,是爻兼此二義,故困而不能通。然坎始于行險,而終于出險,故能通而有終焉。此所以為困之坎,而與坎之本體異也。夫困險以說,而後卦之體具。九四為二所困,以至于吝,則有險而无說,非險以說,困而不失其亨者也。故无兑之說,而全坎之體焉。
九五,劓刖,困于赤紱,乃徐有說,利用祭祀。
此困之解也。而爻辭云爾者,九五上揜乎隂而不通,劓之象也;下乘乎剛而不行,刖之象也。以困于上下之難,故九二不上應,則困于赤紱之象也。然五以中直之道,處順以待時,則其困之終也。劓刖之難散,而得九二之應,于是君臣相得,而克享天心,以之禮百神,宜其申命之以福也,故曰乃徐有說,利用祭祀。夫劓,言絶其通于上也;刖,言不足以有行也。赤紱之服,人臣所以飾下而已,則言不應乎上也,此言其困也。若夫劓刖之難散,乃徐有說,利用祭祀,則變體所以為解歟?然解之本體,言難以散矣。困之解,則始于難之多,而終于難之散,故與本體異焉。困言難之方遇,解言難之已散。然解以雷雨為象,則所主者不同,故解之困,言此解而彼困。主一世言之,盖本體所言者大,而變體亦大也。困以水澤為象,則所主者小,故困之解,言始困而終解。主一身而言之,盖本體所言者小,而變體亦小也。盖君子有解而小人退,一世之事;困于赤紱乃徐有說,一人之事。
上六,困于葛藟,于臲卼,曰動悔有悔,征吉。
此困之訟也,而爻辭云爾者,凡見誣于人則訟,有犯於已則訟。訟之為言,辨以明之而已,故其爻曰雖小有言,其辨明也。盖上六之于六三,非剛柔之正應,本无意於應之也。彼雖求我之應,而我猶石之不可轉,所謂困于石者是也。九五乃以我之乘剛,謂牽於六三之柔佞,而自下以危之,則誣以見犯矣,可不自辨以明其義乎?故變體為訟,而曰困于葛藟,于臲卼。既已辯而明矣,不可懷也,當有行以遠之矣。曰動悔則有悔者,言不可懷也。能征則吉者,當有行以遠之也。葛藟,有蔓纒繞之物,六三附之之謂也。臲卼,摇動不安之貌,九五犯之之謂也。上六无意於六三,而九五乃謂其困于葛藟,則其言未當也,此其所以不得不辯也。然訟之本體以有孚見窒而訟,此爻則以本无所困而誣之以困,乃至臲卼而不安,是乃所以為困也。由此而訟,故為困之訟,而與訟之本體異焉。且訟之困者,訟言其自取得已而為之,雖得而必失焉,故變為困,而曰終朝三禠之。困之訟者,困言其不幸不得已而有言,則必轉禍以為福矣,故變體為解,而曰乃徐有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