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易十翼】系辞•下传(上)-(清)胡煦撰《周易函書•約註》卷十五
周易函書約註卷十五,禮部侍郎胡煦撰
繫辭下傳
八卦成列,象在其中矣。因而重【平聲】之,爻在其中矣。剛柔相推,變在其中矣。繫辭焉而命之,動在其中矣。吉凶悔吝者,生乎動者也。
成列言三畫之卦象,謂隂陽之或多或寡,或上或下也。重之言六畫之卦,剛柔相推,本爻言,如一卦而變六十四,六十四而變四千九十六是也。繫三百八十四爻之辭,皆因其動而命之。命者,命其吉凶悔吝也。動即變也,據象而觀則為變,指所之言也。據辭而言則為動,指能變之本爻言也。蓋聖人所命之辭,皆指當動之爻言也。
剛柔者,立本者也。變通者,趨時者也。吉凶者,貞勝者也。【姚信本勝作稱】。天地之道貞觀,【去聲】者也。日月之道,貞明者也。天下之動,貞夫一者也。
爻在卦中,故此節言爻而不及卦。立本二句申上文剛柔相推二句,貞勝二句申上文繫辭而命之四句。然從剛柔說起,則三畫六畫之卦皆在其中。上節剛柔本卦爻來,而此不及卦爻,以剛柔句該之也。上節吉凶本繫辭來,而此不及繫辭,以吉凶句該之也。上以剛柔相推為變通,此又曰趨時,即變通之時也。上言繫辭而命吉凶,此又言貞勝,謂吉凶相勝也。非剛柔則變化无自而出,故曰立本。逮于相推而有變化,如初中末時也,動始變終皆時也。貞,成也,正也,定也,正而定則旣成矣。凡卦言貞,正定之義居多,然必旣成始能正定,三義原不相離,然一成字又實能該正定兩義。蓋天地之大化,由一元之亨而起,至利而貞,則萬物之旣成矣,故此處之貞皆言成也。如吉象成于此卦此爻中,則凶者不得而爭之,而吉遂成其勝。凶象成于此卦此爻中,則吉者不得而爭之,而凶遂成其勝。爻象旣定,隂陽旣殊,若剛柔之不同質,香臭之不同氣,故能各成其勝。然吉凶之理生于隂陽,乾坤之德比象天地,天地成位于上下,而升降往來各有定理,是即成此觀示之理,以昭示于人。故隂陽往復,亦遂若此相勝之理,而一清一寧,一升一降,何非以相勝之理相觀示也?日月代天宣化,其晝夜明昧,晦朔弦望,旣各成其明,亦遂各有相勝之理。日陽而月隂,而隂必資陽,故日以自明而成其明,月以借明而成其明,終古不易,故為貞明。蓋易之為道,不外隂陽,天地日月皆隂陽,則皆乾元所統,故易中之剛柔變通,吉凶悔吝,此道也。天地亦此道,日月亦此道,其由亨而利,旣有所成,而正定于此,雖不盡同,然同此一元,則亦同此一貞。蓋據不齊者而論,則吉凶有相勝之理,天地有上下之分,日月有明晦之別,而莫不各貞其貞。要其所由然者,莫非太極之所分,一氣之斡運,蓋天下之動,皆成於此一者也。是周易從出之大原也。
夫乾確然示人易矣【確,說文作寉】。夫坤隤然示人簡矣【隤,孟作退,陸、董、姚作妥】。爻也者,效此者也。象也者,像此者也。爻象動乎内,吉凶見乎外,功業見乎變,聖人之情見乎辭。
本上貞勝來言。吉凶之所以貞勝者,以乾剛坤柔,其理原不相侔。乾元至尊,健運不息,宜若不易,然其體流行无滯,變化各正,萬物資之,則至易。坤道資生,萬物雜然并見,宜若最繁,然順承天德,无成代終,則至簡。蓋唯健則難者不難,唯順則繁者不繁,確然者理定而不移,隤然者體定而不費。聖人效法乾坤,作為易象,非能有外于易簡也。法乾道之不息而徵時,法坤體之鎮靜而定位,爻之有時位,效此易簡之理也。乾德運行而无阻,故健,健則剛。坤道承天而代終,故順,順則柔。象之有剛柔,像此易簡之理也。至爻象動于内,而吉凶遂見于外,莫非易簡之呈露,而吉凶安得不貞勝乎?吉凶既定,則趨避有幾,故聖人參贊位育之功業,遂因其變而可見。至于因爻象而繫之辭,又所以審吉凶而定功業者,故聖人之情遂見乎辭,而乾坤易簡之蘊亦遂不能掩矣。蓋易書未作,爻象之理具于乾坤,易書既作,易簡之理備于爻象,則聖人之以吉凶事業顯于辭者,皆顯此易簡之精蘊而已。
天地之大德曰生,聖人之大寶曰位。【孟喜寶作保】。何以守位?曰仁。【朱子曰:今本作仁,呂氏從古作人。今按陸德明作人,王肅、王伯玉、桓元明、僧紹本皆作仁】。何以聚人?曰財。理財正辭,禁民爲非,曰義。
本上功業來,遂言聖人之功業。聖人功業本乎易簡,故遂從天地說起。大德者,易簡之著見,无物不資也。生者,天資生物之始,地資生物之成也。位,天位,資之以參贊位育,故稱大寶。仁字,本義從古作人,謂非衆罔與守邦。來氏從王肅作仁,即保合之太和,元善之長也。然无人不可以言位,故位字中便已兼有人字。非有仁以得其心,則衆非其衆而位不可守,還當作仁字為正。况下言聚人之財,禁民之義,則此仁字自當與下文一例。財者,仁民之具;理財者,富之也,九賦九式是也。義者,輔仁之術;正辭與正名相似,即所以禁民爲非也,教之也。一說理財、正辭、禁非作三項。按財有宜有不宜,故須理辭。欲其正,欲其合于宜也;非欲其禁,防其不合于宜也,故皆曰義。凡仁之與義,要皆功業所在,所以守位而與生生之造化同德者也。右第一章。上繫首章,由天地隂陽說出易簡知能,而繼之以聖人之成位,見聖人之克配天地,此作易之源,易之體也。下繫首章,從卦中之爻象說出天地易簡貞一之德,而因及聖人之功業,見聖人之參贊位育同符于天地,是易道之大用,周易之究竟也。
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,【包,聚也。鳥獸全具曰犧。包本宓字,讀作庖,古作庖犧。孟、京作伏戲,云:伏,服也。戲,化也。馬作虙羲,或云庖犧,以網獸爲食名。古呼包如孚,故孚、俯、付、伏通】。仰則觀象于天,俯則觀法于地。【漢書作察法。睹鳥獸之文】。觀鳥獸之文,與地之宜,【乾鑿度引孔子曰:中觀萬物之宜。王昭素謂是與天地之宜。司馬貞史記補引此无天字】。近取諸身,遠取諸物,于是始作八卦,以通神明之德,以類萬物之情。
上文說到功業,便是參贊邊事,便具類情通德之義。此言聖人之易所以能參贊位育者,因易卦之作,非意爲之也。其始觀而取之,務期與天地人物不違于以類情通德,故能建功立業而參贊位育也。觀者理蘊于中,則觀之而玩其理;取者象著于外,則取之而合其象。觀象于天,如日月有升沉,星辰有顯晦,又如日月有出庚、見丁、滿甲之異,皆隂陽之消息也。又震巽象風雷,坎離象日月,皆象也。法,法象。山陵爲陽,川澤爲隂,艮山兌澤,坎水離火,五行八卦,一隂陽之消息也。象之法之,如三畫之卦,上天、下地、中人;六畫之卦,五上象天之隂陽,初二象地之剛柔。又如初中末之相循,凖乎天而徵時;上中下之不移,準乎地而定位。又如靜爻明位,動爻徵時,皆是也。鳥獸之文,如禽飛獸走,馬健牛順是也。又如林棲者羽如葉,地行者毛如草,水游者鱗如波濤,及希革毛毨之類,皆隂陽之消息也。又如鳳啓文明,龍圖龜書,皆是也。地之宜,來氏以爲兖漆。徐桐謂伏羲猶尚鮮食,非有高黍下稻。九家易曰:四方四維,八卦之位。山澤高卑,五土之宜。謂地之南北,隂陽寒暑,各有所宜,皆隂陽之消息也。橘不踰淮,鸜鵒不踰濟,天津聞鵑,皆是也。近取諸身,如首圓象天,足方象地,外而五形,内而五性,又如乾首坤腹,皆隂陽之消息也。遠取諸物,如動有飛潛,植有夭喬,又如乾爲金玉,坤爲布帛,又如龍鱗八十一,鯉鱗三十六,龜板中直分隂陽,左右各五紋,分五行,其中十二空象十二支、十二月,皆隂陽之消息也。凡此皆卦畫未起,觀之取之以爲畫卦之資,不得將觀取之後畫成之卦配言明矣。上盡天文,下盡地理,中盡人物,見夫一隂一陽者,對待之體,交易之義所由生。或消或息者,流行之用,變易之義所由著。于是據其陽息而隂消,則畫一奇以象陽,而乾兌離震從陽而生者,因以次而列左。據其隂息而陽消,則畫一偶以象陰,而巽坎艮坤從陰而生者,因以次而列右。又陽動陰靜,陽神陰形,陽明陰暗,陽有隂无,皆于觀取中得之。神明之德,即觀取中所得陰陽之理精微而不測者也。八卦成列,器具而道存。健順之德,乾坤通之。動止之德,震艮通之。悅麗險入之德,兌離坎巽通之。萬物之情,即觀取中所得隂陽之迹散殊而不一者也。八卦成列,則爻成而象備。天地之情,乾坤類之。雷風之情,震巽類之。山澤水火之情,艮兌坎離類之。德者,陰陽之含藴。情者,陰陽之形見。德潛而難見,故曰通。情顯而易見,故曰類。按神明之德,即太極之妙隱寓于天文、地理、鳥獸、人物中者,今觀而取之,故可通。萬物之情,即吉凶、悔吝、得失、憂虞,卦皆有以象之,故可類。
作結繩而爲網罟。【今石經作罔】。以佃【古作田】。以漁【古作魚䱷】。蓋取諸離。
上文通德類情,皆說卦所由起,然觀而取之,則通德之義已明。此後說制器尚象,全是類情之事,兼說通德亦可。上取字是取之以畫卦,此取字則卦畫旣成,通德而類情,凖之以合于物理,達于人事者也。離為目,互巽爲繩,重目而繫以繩,網罟之目目相承者似之。易遡曰:二巽顚倒爲結繩,兩目相麗爲網罟。兌兔巽魚爲網罟中物,以之取獸曰佃,取魚曰漁。雲峰胡氏以爲非取于離,蓋似離耳。果然,則取字說不去矣。上文旣曰類情,則聖人卦畫一成,而制器尚象由此以興,有何不可?何必曰非取離也。
包犧氏没,神農氏作【農,虞本作䢉,蓋古文】。斲木爲耜,揉木爲耒。【揉,食貨志作煣】。耒耨之利以教天下,蓋取諸益。
耒耜,今之犁也。耜者,耒之首,斲木使鋭而爲之。今加鐵鏵謂之耒頭。耒者,耜之柄,揉木使曲而爲之。其動也在下之耜,能入者在上之耒。以象言則二體皆木,以德言則上入下動。天下之利莫大于耕 ,于益之名義亦有合矣。艮爲手,互坤土,木入土而動,耒耜象。又艮手揉木,故曲。
日中爲市,致天下之民,聚天下之貨,交易而退,各得其所,蓋取諸噬嗑。
離日在上,日中象。互艮徑路,震大塗,又爲足,致民象。互見坎水艮山,羣珍所出,又伏巽,市利三倍,聚貨象。巽爲進退,退象。艮止,各得其所之象。貨合于市,以所有易所无,各得其所,亦猶物之有間者,噬而嗑之也。
合沙鄭氏曰:始離,次益,次噬嗑,所取者食貨而已。食貨,生民之本也。
神農氏没,黄帝、堯、舜氏作。通其變,使民不倦。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。易:窮則變,變則通。【古一本无此三字】。通則久,是以自天祐之。【古作佑】。吉,无不利。黄帝、堯、舜垂衣裳而天下治,蓋取諸乾、坤。
通,謂行而无阻。變,謂陰陽互易。陰陽相循无端,所以能久。凡事執持太堅,旣久而不安必倦。聖人利導而通之,使不安于故常,變易新機,故民鼓舞而不倦。由之而莫知其所以然,神也;以漸而相忘于不言,化也。凡事用功旣久,多不相宜。予之以不可知,從之以无所事,所以致宜也。宜字便含可久意。下文窮變通久,泛論其理,正發此四句之旨。蓋使民不倦,是方爲時;使民宜之,便說久遠後矣。周易之理,事勢窮極,必當更變然後流通,旣流通然後安而可久。夫窮變通久,乃理之循環而根極天命者。惟能奉若天道,當其時而通變宜民,則與天合德。是以自天祐之,不倦于始,宜民于終,而吉无不利矣。然其通變宜民,非聖人創爲之。洪荒之世,草衣鮮食,風氣未開,人文未著,禮義未興,故黃帝、堯、舜因其變而通之。唯垂上衣下裳之制,以明尊卑貴賤之分,而天下自治者,蓋取諸乾坤,爲乾坤本循環而不已,實上下定位而不紊也。乾坤易藴,在上而覆,故象衣;在下而順,故象裳。垂衣以下,正通變宜民之事。本義曰:乾坤變化而无爲。變化指前段,无爲指後段。朱子發曰:二老合者,无爲也;六子,自用也。十三卦獨乾坤合爲一卦。按:上衣下裳,止具尊卑之義,而天下治三字中,含有變通宜民在内。
刳木爲舟【陸德明作桍】。剡木爲楫【陸作掞,古楫作檝】。舟楫之利,以濟不通(句)。致遠(句)。以利天下【古一本无此一句】。蓋取諸渙【刳,口姑切。剡,以冉切】。
本義,致遠以利天下,疑衍。來氏以濟不通句絶,致遠句絶。刳,剜也,刳木中虛,可以載物。剡,斬削也,剡木末銳,可以進舟。濟不通者,橫渡水,謂東西南北之阻絶者也。致遠者,或放而下,或逆而上,謂千里百里之遠道也。濟不通與下文引重同,致遠與下文致遠同,下致遠本引重來,此致遠本濟不通來。取諸渙者,艮手乾金入木,刳剡象。坎水巽木,互震動而流行若風,舟楫象。又艮手震楫,亦舟行象。
服牛乘馬【說文作犕馬,一作備】。引重致遠,以利天下。【古一本无此四字】。蓋取諸隨。
上古牛未穿鼻,因性順而穿其鼻,馴而服之。上古馬未絡首,因性健而絡其首,駕而乘之。虞翻曰:否坤爲牛,艮爲鼻,中互巽繩,縛而牽于前,服象。巽繩縛物在牛背,上入而下動,服牛引致象。震爲馬,爲道路。否乾爲遠,艮爲手,爲背。震爲足,爲動。巽股在馬上,而行于道路,乘馬引重象。震由坤變,坤爲牛,一奇在後,陽實而大,引重象。兌由乾來,乾爲馬,一偶在前,大道開張,致遠象。牛非不可致遠,引重者爲其力也。馬非不可引重,致遠者爲其捷也。此分承也。引致相連,說亦可。取諸隨者,下動而上悅也。牛馬隨人而動,則可謂悅矣。隅通曰:牛生望前則子行母前,望後則子行母後,隨其天也。馬劣喜前,駑者喜後,隨其性也。
重門擊柝,【說文作?,又作橛】。以待暴客。【鄭本作,干寶作暴。古文】蓋取諸豫。
互艮門,震覆艮亦門,重門象。豫一陽界五陰間,關象。震動善鳴有聲之木,柝象。艮爲手,手動而鳴,擊象。坎爲盜,暴客象。艮爲守門閽人,坤爲闔,待暴客象。豫,逸也,備也。謙輕豫怠,逸也。恐逸豫,故豫備。待也者,豫備也。
斷木爲杵,掘地爲臼,臼杵之利,萬民以濟,蓋取諸小過。
互兌毁折,震木遇兌金,艮手震動,斷木象。艮手持木入坤土,掘地象。艮止于下,象臼。震動于上,象杵。震出巽入,艮手持杵出入臼中,舂象。美利天下者,乾也。本无乾,故不言利天下。
弦木爲弧,剡木爲矢,弧矢之利,以威天下,蓋取諸睽。
弦木使曲,剡木使銳,互坎木堅,離木稿,坎弓矢,離戈兵,兌毁折。木直而柔以水火則曲,木堅而削以金加以鏃則利。水火相息,皆有征伐義,故既、未濟皆伐鬼方。所以威天下者,爲其睽乖不服也。黃疏曰:兌金離火相見,殺機也。兌金射離甲而穿其中心,故睽有弦弧象。
上古穴居而野處,後世聖人易之以宫室。【世說文作代】,上棟下宇,以待風雨,蓋取諸大壯。
棟,屋脊木。宇,椽也。一曰:宇,屋邊也。棟直承而上,故言上;宇兩垂而下,故言下。震木削以乾金,棟象。陽尊陰卑,兩陰在上而卑,宇象。重陰在天上,雷以動之,互兌雨澤,覆巽爲風,風雨象。四陽相比,上承而健,棟宇象。大過四陽相比,故亦稱棟。大壯,壯固之義也。虞翻曰:无妄兩象,易也。无妄乾在上,故稱上古。艮爲穴居,乾爲野,巽爲處,乾爲聖人。後世聖人,謂黃帝也。艮爲宮室,變成大壯,乾人入宫,故易以宫室。
古之葬者,厚衣之以薪。【衣,去聲】。葬之中野。【漢書作藏之】。不封不樹,喪期无數,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,蓋取諸大過。
衣薪,謂覆以薪也。不封,无土堆而人不識也。大象坎隱伏,葬象。乾爲衣,中互兩乾,厚衣象。巽木,薪象。乾鑿巽木而人在其中,棺槨象。乾爲郊,中野象。巽爲入,兌爲口,伏艮爲手,乾爲人,木上有口,以手入乾,人入棺象。大過,過于厚也。小過養生,大過送死,唯送死可以當大事,故取大過。虞翻曰:中孚兩象,易也。本无乾,故不言上古。互乾,故但言古者。穿土稱封,封,古窆字也。
上古結繩而治,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,百官以治。【白虎通作理】,萬民以察,蓋取諸夬。
上古事簡民淳,己事結繩以記之,關人者結繩以驗之,上无私而下无僞,天下若是其治也。九家易曰:古者約誓之事,事大大其繩,事小小其繩,結之多少,隨物衆寡,執以相考,亦足以相治也。夬本坤,來世下伏坤,書象;上又見乾,契象。以乾照坤,察象。夬,決也。乾、兌皆金,兌爲毁折,有刻劃之義。大壯進而成夬,易震而兌,若刻劃竹木者然。兌覆巽繩,使巽隱而兌現,故易結繩而爲書契。古簡策用竹木,以鉛刀刻劃之也。以此書契治百官,則功罪不敢欺;以此書契察萬民,則誠僞无所隱。蓋夬有明決之義,書契正所以明決天下之事情,此皆聖人制器尚象而類情之事。通德即在類情中,蓋唯德通然後情可類也。虞翻曰:履兩象,易也。乾象在上,故復言上古。後世聖人指黃帝、堯、舜、大壯、大過、夬,此三蓋取直兩象,上下相易,故俱言易之。大壯本无妄,夬本履,乾象俱在上,故言上古。中孚无乾,大過乾不在上,故但言古者。
右第二章。
言制器尚象,類情通德之事。網罟耒耜所以足民食,交易舟車所以通民財,弦弓門柝所以防民患,杵臼以利其用,衣服以華其身,宫室以安其居,棺槨以送其死,所以爲民利用安身,養生送死,无遺憾矣。然百官以治,萬民以察,卒歸于夬之書契。蓋器利用便則巧僞生,聖人憂之,故以書契終之。特舉十三卦制器之象,以爲諸象通例,故下章遂有象像之說。
是故易者,象也;象者,像也。【孟、京、虞、董、姚。像亦作象】彖者,材也。爻也者,效天下之動者也。是故吉凶生而悔吝著也。
上言制器有取于卦象,故此即象釋之,以爲形像之像。象,似也,像則指形言。虞翻謂日月在天,成八卦之象,蓋謂易字即日月合形也。若但如此言象,則象像不分矣。須知易中實理,原无可言,因據相似者証之,故曰易者象也。所謂相似者,即有形之物証之,故曰象者像也。象字虛,像字實。如天與龍、牝馬、冰霜,皆像也。木挺曰材。材,榦也,謂卦之能也。如元亨利貞,言純陽至健之能;元亨利牝馬之貞,言純陰至順之能也。凡夫德體、象變、卦義,皆其能也。效,法也,獻也,發露之義。言爻效天下之動,即所云易以貢也。象也二句指卦言,是說伏羲之易。彖者句指彖傳,是說文王之易。爻也三句指爻辭,是說周公之易。天下之動,如婚媾、祭祀、建侯、行師,不可枚舉。爻辭之易者,效乎動之順理者焉;爻辭之險者,效乎動之逆理者焉。生者從此而生,著者自微而著。吉凶在事本顯,故曰生;悔吝在心尚微,故曰著。悔有改過之意,至于吉則悔之著;吝有文過之意,至于凶則吝之著也。彖者,象之材。天下之動,象之變。吉凶悔吝,則據象以生,因象而著也。右第三章。此因制器尚象,而遂釋象字之義。恐拘天德者忘人事,拘人事者忘天德也。
陽卦多陰,陰卦多陽,其故何也?陽卦奇,陰卦偶,其德行。【去聲】。何也?陽一君而二民。【仲長統傳引民作臣】。君子之道也。陰二君而一民,小人之道也。
亦本象字來。陰陽奇偶,皆象也。其多少君民君子小人之說,則貴陽之義也。此言已成之卦,陰陽有多寡,奇者陽之獨,偶者陽之重也。本義謂陽卦皆五畫,陰卦皆四畫,其象亦是如此。第此節說君子小人及君民之分,全是貴陽,專論陽爻矣。蓋陽動陰靜,陽有爲,陰无爲,故論陽不論陰,所由謂一陽爲奇,重陽爲偶也。下文以君民别尊卑,以君子小人别邪正,則貴賤可知。上何也?論六子之純雜,自形下者言。下何也?論六子之德行,自形上者言。德行兼善惡,與上故字相對。陽尊統陰,有君道焉;陰賤承陽,有民道焉。陽以不息爲用,陽不資始,則陰无以資生,故因統天而謂之君。陰靜而无爲,以承受爲用,使陽德不施,陰必无以自資其生,故陰以无成代終而謂之民。
右第四章。
本上章象字,因發貴陽之義。
易曰:憧憧往來。【京作?,古重童通用】。朋從爾思,子曰:天下何思何慮?天下同歸而殊塗,一致而百慮。天下何思何慮?
釋咸九四爻,亦如上傳擬議之事。爻言人不能守正,相忘于感應之自然,唯是憧憧忙亂于爾所往來,則亦唯所感之朋應爾之思而已。蓋所思者既私,則所從者亦狹,因把一個往來在心上,不少放下,這便是思慮。思者心之用,慮者思之深。致,極也,使之至也。
【煦】按:爻辭既以紛擾爲非,孔子又云何思何慮,則當重同歸一致四字,是探本窮原,去繁就約之旨。中節日月寒暑,雖兼言往來屈伸,似若相循不息者。然言往兼言來,言伸兼言屈,畢竟所重在來屈邊。觀後言屈以求伸,蟄以存身,及入神安身之說,則注意可知。殊塗同歸在行事上說,言所行之道雖異,而要歸之地則同。一致百慮在用心時說,言設想之地不在多,而百務紛紜皆可慮也。可知天下之理,至簡而可以御繁,至約而可以該博,何思何慮爲哉?思慮上安天下字,便是逐逐于外,便非同歸一致之理。可知孔子非禁人以思,但不必馳逐于外耳。
日往則月來,月往則日來,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寒往則暑來,暑往則寒來,寒暑相推而歲成焉。往者屈也,來者信也。【姚作伸,古伸、信同音。淇澳公曰:信者,時至而應也。竟作信字解。朱子從韋昭說】。屈信相感而利生焉。
上文憧憧往來,紛擾者也。此言一往一來,往來齊一者也。變坎故言月,互離故言日。坎冬離夏,下艮東北,春也。覆震亦春,兌秋也。四時象備故言歲,然寒暑之說,止爲坎離言耳。成功者退謂之屈,方來者進謂之信。一往一來,一屈一信,循環不已,謂之相感。利者功也,日月有照臨之功,歲序有始終生成之功。有往則有來,有屈則有信,原非溺于一偏也。在造化者,何有于思慮而憧憧往來乎?
【煦】按:變感言往來,而蹇卦全言往來,卦變所通,莫明于此。此見伏動變四通之說,所由與康節之天四卦含地四卦同一義也。
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。龍蛇之蟄,【蛇,陸、虞作虵】。以存身也。【陸,董、姚作全身】。精義(句)。入神以致用也。利用(句)。安身以崇德也。
上節言造化之屈信往來,感應自然之常理。此節即物理。聖學言屈信往來之理,亦莫非自然之機。蠖屈行蟲,觀此節重屈蟄二字,則知首節重同歸一致四字。蓋屈蟄即靜專之義,正與憧憧往來相反。上節往來屈信雖對舉,其意謂往必有來,信必有屈,未嘗一味走入往邊信邊,以見感應有本,无事紛馳外騖耳。屈信止如動靜,凡動皆由靜起,此即同歸之知所歸,一致之致于一也。精義利用當絶句,入神連致用句,安身連崇德句。精有祕密之義,自其藴蓄言,所謂屈也。神者兩在不測,兼内外、合始終而貫之,所謂信也。不可專說在内,謂精密其義藴,正所以入神而妙于其用也。此句從靜說向動,即從屈說向信也。利用之用,即致用之用。致用自其發邇見遠者言,利用自其處置停當時言,所謂信也。安如安土敦仁之安,論效雖在用後,論位却在用前,正是靜時,正是屈字之義。德謂得于己,不曰立而曰崇,自其已得後言,在内之積累也。利用便是信了。安崇皆屈邊事,猶云欲利其用者,正求安身以崇德也。此從動說向靜,即從信說向屈也。總見動靜相循,仍是次節屈信往來之義,正欲明首節殊塗同歸,百慮一致之義。此與顯仁藏用相似。舊以入神連精義,夫神獨在内者乎?以安身連利用,夫既在用邊,則不免經營動作,而身能安乎?尺蠖龍蛇,忽然揷此二語,誠乃大奇。嘗觀宋史言希夷善睡,說者以爲得龍蟄之法,孔子係傳已先言之,或别有妙旨也。及觀下文藏器待時與見幾之說,及絪緼化醇,搆精化生之說,或其中另有祕旨乎?聖門極聰明者,無過顔子,止曰其殆庶幾乎,或者顔子可至而猶未至也。及觀子貢反築室獨居,其後始皇掘墓,乃有七璧之䜟,意者子貢之藏歟?則子貢之深契祕旨,蓋可想矣,特不可向癡人說夢。
過此以往,未之或知也。窮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
上精義四句,皆用功之事,故用兩以字,便是有所冀于其後。過此以往,未之或知,便見得精進不已,後必難量。只須到窮神知化,方爲德盛,德盛則不止于崇矣。窮神說在用邊,極神之妙而无勿用也。知化說在體邊,達化之原而无勿悉也。到此則内外渾融,故爲德盛。總緣憧憧者逐外而忘本,故爲探本窮源之論。使紛馳者有以自返,又以見本原之大用如此難量,彼憧憧往來者何爲也哉!
易曰:困于石,據于蒺藜,入于其宫,不見其妻,凶。子曰:非所困而困焉,名必辱;非所據而據焉,身必危。旣辱且危,死期將至。【陸德明期作其】,妻其可得見耶?
釋困六三爻義,此屈非所屈而身不能安之象。石指四,四剛在前,則必爲所困。蒺藜指二,二剛在後,則非所宜據。妻指上,六上柔應而不應,其病固以二四剛強,實在陰柔不中正上。謂非所宜困,乃被困而不前,則招尤貽譏,名必辱矣。非所宜據,乃據而失所依,則適以取禍,身必危矣。名辱身危,死期將至,應旣不能相援,身又不能之應,妻能見乎?陸績曰:三從困辱之家,走之大過,爲棺槨死喪,故曰死期將至。元公曰:困爻反明利用安身,解爻正明利用安身,噬嗑反言見身不能安,否爻言身安以保國家,鼎爻則身不安之象也。豫、復提幾以應精入致,一應一致,恒應咸,天下无深淺,總以明心學耳。此爻前後皆失所依,正與憧憧相似。
易曰: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獲之,无不利。子曰:隼者,禽也。弓矢者,器也。射之者,人也。君子藏器于身,待時而動,何不利之有?動而不括,是以出而有獲。語成器而動者也。
釋解上六爻義,在解以解悖爲義,所以發上爻之用。此及解悖之具,則致用之本也。鷙禽,害物所當去也。弓矢,射隼之器所當備也。執以射隼,又非人莫與也。除害旣必須人,則人所以致用之具,必待取給臨時,不已晚乎?蓋君子有爲于天下,常至括礙者,唯无其器无其時耳。旣有其器,又乘其時,是以一出而有獲。虞翻曰離爲隼,故稱禽。離爲矢,坎爲弓,坤爲器,爲身,爲藏。艮爲待,爲時。震爲動,乾三伏陽,出而成乾,爲君子,稱人。上稱公,三應上,故上令三出而射隼。此謂伏陽出而成乾,令三射隼,與象旨不符。
【煦】按:藏器由信說向屈,是安身崇德之事。由藏而動,是從屈說向信,是入神致用之事,皆安身也。
子曰:小人不恥不仁,不畏不義,不見利不勸。【舉正作動】。不威不懲。【說苑作不威小,不懲大】。小懲而大戒,此小人之福也。易曰:屨校滅趾,无咎。【趾,一作止】。此之謂也。
釋噬嗑初九爻義,欲人之能改以求安身,无逐逐于憧憧往來也。可恥者莫如不仁,小人則甘心不仁;可畏者莫如不義,小人則甘心不義。其所勸唯利,不見利則不勸而勇于趨;其所懲唯威,不威則不懲而果于避。今所懲雖甚小,然可以止惡于初,則所誡甚大,此正小人之福也。小懲,謂初陰卑下;大誡,謂陽爻也。一說不勸本不恥來,不懲本不見義來,作分承說。一說以勸兼仁義,懲兼不仁不義。小懲大誡,貼屨校;滅趾小人之福,貼无咎。按此當與顔子之復同看。復爲不遠之復,此爲違之既久而始改者也。以在方改之初,故說入初爻。滅趾之懲,未至于身;大誡之福,則身之旣安矣。
善不積不足以成名,惡不積不足以滅身。小人以小善爲无益而弗爲也,以小惡爲无傷而弗去也,故惡積而不可掩。【今石經作揜】,罪大而不可解。易曰:何校滅耳,【何,去聲】。凶。
釋噬嗑上九爻,引此正見初爻之善。初爲事始,上爲事終,當初而懲,則後之改革可知,故其身可安。何校乃積惡負罪之象,滅耳爲罪大不可解之象。始而不善,一改便盡,終而不善,則從前之積累,必非朝夕之故,故曰積。凡事創始必微,逮于漸積,必非其故,故曰大。惡極罪大,必至滅耳,身何由安?改過莫如初幾,動以靜爲初,信以屈爲初。春秋謹始慎微,天道也。
子曰:危者,安其位者也;亡者,保其存者也;亂者,有其治者也。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,存而不忘亡,治而不忘亂,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。易曰:其亡其亡,繫于苞桑。
釋否九五爻義。此言禍福之倚伏,以見屈伸相循之妙。存與治,皆圖安之事。來氏以安位貼身,保存貼家,有治貼國。須知安危、存亡、治亂,身與家國皆有之。合三者而言,則始于治亂,馴而至于安危,究竟底于存亡。故家國可保,便兼治存在内。
子曰: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謀大。【陳曰:知,徐作智】。力小而任重,鮮不及矣。【鮮,陸作尠】。易曰:鼎折足,覆公餗。【馬作粥】。其形渥,凶。言不勝其任也。【勝,音升】。
釋鼎九四爻。上言燭始見終,轉危爲安者,便含有智字義。此反言德知力之不足,見其不勝任也。故下節言知幾之知,見其知之早;不俟終日,見其力之斷。以九居四,故德薄。四在乾上,又近君,故位尊。乾爲知,爲大,四互乾體,故謀大。五至初,體大,過本末弱,故力小。過四應陰,此亦應陰,故不勝同義。鮮不及,謂鮮不及禍也。
子曰:知幾其神乎!君子上交不諂,下交不瀆,其知幾乎!幾者,動之微,吉之先見者也。【漢書引此有凶字】。君子見幾而作,不俟終日。易曰:介于石。【諸家作砎】。不終日,貞吉。
介如石焉,寧用終日,斷可識矣。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知剛,萬夫之望。釋豫六二爻。豫九四,大有得。蓋四陽爲卦主,得其時矣。初以應交,三以比交,皆諂四者也。二隔三,不與四交,不諂矣。初鳴豫,凶,不正者也。初雖比二,二中正,不瀆慢,下交不瀆也。上交宜㳟順,而或失之諂;下交宜和易,而或失之瀆。不諂不瀆,其具有先見之明乎?故曰知幾。未動則吉凶无形,已動則吉凶有象,非幾也。幾則方動,至微而未顯者也。此則長善之仁,由保合之太和從初肇見,故爲吉之先見,而未始有凶也。爻變離爲日,幾則未變時,故曰不俟終日。蓋生人之性,資始于乾元之亨,乃有保合之太和。旣曰太和,必非戾氣可得而雜。故文言發明率性之道,便曰善長,又曰體仁長人。而子思遂以爲發皆中節,孟子遂確乎謂爲性善。其邪妄之生,皆由外面緣感而入,畜于心地,漸次發生,漸次長養,要非本性所有。故孔子以克己教顔囘,首曰勿視勿聽,禁其外之雜,所以養其中之純也。知性中原无不善,則性之方動全是吉徵可知,此中安有不善可言凶咎乎?自漢儒添入凶字,宋儒言性遂有義理氣質之分,要亦本于幾善惡之一言。夫不唯幾在微杳之際,必无善惡可以形見,即以幾爲兩岐之名,便非動微之旨,恐于孔子易傳亦不相合。不諂不瀆,何云知幾?蓋諂瀆皆染于習俗,原非本性。不諂不瀆則本于天命,發于自然,故說出動之微,見得性之方動,本无所雜,故確乎以爲不諂不瀆,而又以爲吉之先見也。若至著見而雜,則吉不吉未可知矣。坤土在山下,故言石。斷,決也。斷可識者,言決斷可知也。
按:介字即界限之界,因上下兩剛如石,三處其中,前後俱堅,故須察幾,所以詳說幾字。姚信曰,二下交初,故曰知微。上交于三,故曰知彰。體坤處中,故曰知柔。與四同功,故曰知剛。
【煦】按:此四語當重微剛二字,知剛故不諂,知微故不瀆,彰與柔特相形以見耳。不諂不瀆即不上不下不亢不抑之義,謂居中而柔順也。元公曰,豫復坤震之際,動靜之交也,故皆言幾。豫二貞吉,坤道也。復初元吉,乾道也。二節總言貞吉悔亡,與咸四爻辭相應。
【煦】按:屈信往來,動靜天地之幾也,進退人身之幾也,其妙全在知字,與精義相照。
子曰:顔氏之子,其殆庶幾乎!有不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復行也。易曰:不遠復,无祗悔,元吉。
釋復初九爻義。虞翻侯果皆曰此明知微之難。殆,將也。庶,近也。幾者動之微,吉之先見。此正克己之學,所稱四勿者也。周子因此處有不善二字,遂有幾善惡之說。不知不善二字爲顔子言也,非言幾也。生人之性,全是太和,渾然至善。聖人全體无虧,至眞无妄。常人牽于外緣,則雜之雜矣。顔子去聖人一間,故不能无不善之幾,所以有不貳過之說。却將到聖人地位,所以有不遠之復。是不善二字即顔子之過,故曰庶于幾。非謂幾中兼有不善,因其尚未純全,故有克己之訓。已即不善也,所以有四勿之說。孩提知愛知敬,大人不失赤子,有何不善可言?虞翻曰幾者陽也,陽在復初稱幾,
【煦】按:陽動者也,復動之始也,故曰幾。此正精義入神之妙,所云知至至之之事也。
天地絪緼【虞、姚作氤氲,說文作壼,班固典引作烟煴。戴侗曰:昷,當从日。緼,一作紜】。萬物化醇男女搆精【鄭作覯,合也。徐作媾】。萬物化生易曰:三人行則損一人,一人行則得其友。言致一也。
釋損六三爻。絪,麻線。緼,綿絮。借字以喻天地之氣纒綿交固之義。醇本醇酒,謂凝厚也,亦借字。男女謂萬物之男女,即陰陽也。論卦象,坤在中爻,上下皆天,有天將地纒綿之象。論兩體,少男上而少女下,男止女悦,有男女搆精之象。故以天地男女并言。四句連看,則天地爲萬物之大父母,天地兩物也。絪緼化醇,則天地之氣交專而致一者也。男女即天地化醇後形上之陰陽,亦兩物也。搆精化生,則男女之氣交專而致一者也。致,專一也。陰陽相交則專一。凡一皆從兩字形出,張子曰兩不立則一无可見是也。本卦應爻皆陰陽相配,故曰致一。干寶曰不言陰陽而言男女,三人位,爲言人事也。損反成益,萬物出震,故曰萬物化生。
【煦】按:天地男女兩也,絪緼氣交也,專一不二故化醇。搆精形交也,專一不二故化生。易曰云云者,正以損一人者兩也,得其友者亦兩也。兩相與則專一,若三則雜亂矣,豈能成功?損三應上,此往彼來,却又相應,原无雜揉,故曰致一。周易唯主宰之太極難可名言,孔子于此發致一之理,即流行之太極也。首節言一致,而下言往來屈信,動藏安危,存亡治亂,其後又說知幾,皆在兩處說,而内外渾一之妙猶未見出,故特引此從陰陽中尋出太極,以見兩之致一而發太極之理。至損一得友之辨,詳具損卦。
子曰:君子安其身而後動,易其心而後語。【易,去聲】。定其交而後求。君子修此三者,故全也。危以動,則民不與也。【與,舉正作輔】。懼以語,則民不應也。无交而求,則民不與也。莫之與,則傷之者至矣。易曰:莫益之,或擊之,立心勿恒,凶。
釋益上九爻。上由安身說出知幾致一,是已索搜到源頭精微處,以明精義崇德之事。此說向動作有爲邊,是安身以後之作用。見得身安心定,然後可肆應不窮,總爲憧憧者言持已接物之道。安、易、定非一日之積,是立心之恒者,故引勿恒者反証之,正與憧憧往來者相對。安其身者,平日使内无愧怍,外无傾險,不亢不抑而身安。如是旣久,然後出而動作,何往不宜?若取給偶然,行險以動,是危其身矣。失道者寡助,故民不與。易其心者,平日心平氣和,然後出而相語,則民必應之。若取給臨時,使勢利阻于外,危亡惑于内,有所恐懼而語,則民不應。定其交者,平日志同道合,結契既久,其交定矣,然後出而相求,則民必與之。若驟而相値,聲氣未通,遽欲有求,已无所施,猶望其報,則民不與矣。向作臨民說,來氏民兼上下,易作平易,則懼非自懼,恐之使畏也。上與字,黨與也;下與字,取與也。莫之與即莫益之,傷之者即擊之也,皆立心勿恒之凶也。安、易、定,皆心上持久工夫,是得一之事,便與憧憧者不蒙。能安、能易、能定,則所挾者始終如一,常伸而不屈矣。黄元公曰:此章發明心學,以見下經首咸、恒之義。
右第五章。
此十一卦,非徒發小象未盡之義,與七章九卦相似,皆所以標聖學也。第九卦各開言之,此當聯貫看耳。通章雖說持已接物之道,約其大旨,无非心學。上傳第八章所引七卦,皆在言行交際上說。此章言天道之屈信,以窮神知化,審時慎微,圖存于亡,量力而進,見幾而作,所以見天地之心體,得一之妙,而常懼以危亡之戒,皆心學之最精最切者也。
周易函書約註卷十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