系辞•下传-[元]梁寅撰《周易参义•卷八》

[元]梁寅| 易经注解| 2022-12-01 23:51:22| 0

[元]梁寅撰《周易參義•卷八》繫辭下

周易參義卷八

元梁寅撰

繫辭下傳

系辞下第一章:

八卦成列,象在其中矣。因而重之,爻在其中矣。

八卦旣成,則或横而列,或圓而列,而隂陽之象无不可見矣。因而重之,則三畫之上復加三畫,而卦各六爻為六十四矣。然卦之成列者,由太極而兩儀,由兩儀而四象,由四象而八卦,乃以漸次而成,非聖人因見三才而連畫三爻以象之也。因而重之者,由八卦而十六,由十六而三十二,由三十二而六十四,乃以漸次而重,非聖人又連畫上三爻以為六十四也。

剛柔相推,變在其中矣。繫辭焉而命之,動在其中矣。

剛柔相推者,謂剛柔交錯而成卦爻。變在其中者,即所謂變化之道也。繫辭焉而命之者,謂因其爻之當否而繫之辭,以命其吉凶。動在其中者,則專指當占之一爻也。

吉凶悔吝者,生乎動者也。

吉凶悔吝雖備於辭,亦必因卦爻之動而後見。然卦爻之動靜,即人之動靜;卦爻之吉凶,即人之吉凶。人之動有當否,而吉凶類應之,如影響之於形聲也,可不慎乎!

剛柔者,立本者也;變通者,趣時者也。

剛柔者立本,乃不易之體,即所謂闔戶闢戶也。變通者趣時,乃變易之用,即所謂往來不窮也。

吉凶者,貞勝者也。

天下之理,吉凶二者常迭相勝而不已,故非吉勝凶,則必凶勝吉。盖吉凶生於隂陽,隂陽者常相勝,故吉凶亦常相勝也。人觀於此,則處凶者固可以轉而為吉,而處吉者亦可不豫防其凶乎?

天地之道,貞觀者也;日月之道,貞明者也;天下之動,貞夫一者也。

天運乎上,地處乎下,而未嘗變易者,以其常於示人也。日見於晝,月見於夜,而未嘗廢息者,以其常於臨照也。天下之動,紛錯萬變,而卒於有定者,以其常於一理也。此三句重在天下之動貞夫一,其言天地日月者,盖引之以明貞一之意也。

夫乾,確然示人易矣;夫坤,隤然示人簡矣。

夫乾確然而健於上,非有他也,唯示人以易,而物自資始矣。夫坤隤然而順於下,非有他也,唯示人以簡,而物自資生矣。所謂天地之貞觀者盖如此。

爻也者,效此者也。象也者,像此者也。

爻之奇偶,所以效乎乾坤也。卦之消息,所以像乎乾坤也。奇效乾之易,故凡陽爻有剛決之義焉。偶效坤之簡,故凡隂爻有柔順之義焉。卦之陽長隂消,則所以像乾之易也。卦之隂長陽消,則所以像坤之順也。爻象之奇偶消息,足以盡乾坤之理矣。

爻象動乎内,吉凶見乎外,功業見乎變,聖人之情見乎辭。

爻之奇偶,卦之消息,變動於蓍卦之内,於是爻之當否,卦之小大,可以見矣。爻有當否,卦有小大,而吉凶見於蓍卦之外,則卦之大而爻之當也,為吉亨无咎,卦之小而爻不當也,為凶咎悔吝,亦无不著矣。爻象旣動,則謂之變也,而人之為功業者,其得失成敗之兆,豈不於是而見乎?吉凶旣見,則謂之辭也,而聖人所以教民卜筮者,其諄諄懇懇之情,豈不於是而見乎?爻象動乎内,則象可見也;吉凶見乎外,則占可見也;功業見乎變,則變可知也;聖人之情見乎辭,則辭可知也。所以學易用易者,唯象占辭變而已矣。

天地之大德曰生,聖人之大寶曰位。何以守位?曰仁。何以聚人?曰財。理財正辭,禁民為非,曰義。

夫天地設位,而隂陽五行發育萬物,乾男坤女生生不窮,是天地之大德在於生物而已。然天能生物而无以治之,則民物不得以遂其生,故必篤生大聖之君,授以至尊之位,使之君臨天下而治其爭亂,是聖人之大寶在於尊位而已。然聖人有其位固所以為民,若以位為樂而不恤其民,則民心不免於涣散,大位亦无以自保,故聖人之守位者唯在於得民也。然四海至廣,兆民至衆,苟衣食之不足,其生之不遂,則亦不能親戴於君上,故聖人之聚人者唯在於財也。然財者人之所同欲,若但能富民而不能教民,則民唯私利之是徇,不知公義之所在,是雖曰欲利而不能保其利矣。故理財以防其侵奪,正辭以辨其是非,禁民之非邪以歸於中正,是則所謂義者也。

此一節文意自源而流,其義相須。盖天地不可无聖人,聖人不可无萬民,萬民不可无財,財不可无義,而聖人者上承乎天地,下統乎萬民,凡造化人事皆由之而立者也。

右第一章

系辞下第二章:

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,仰則觀象於天,俯則觀法於地,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,近取諸身,遠取諸物,於是始作八卦,以通神明之德,以類萬物之情。

凡麗乎天者,畧見其象而无形可執,故仰則觀其象。凡麗乎土者,其形堅實而有法可取,故俯則觀其法。觀鳥獸之文,如鯉三十六鱗為隂,龍八十一鱗為陽是也。觀地之宜,如山為陽而川為隂,東北為陽而西南為隂是也。近取諸身,如乾首坤腹之類也。遠取諸物,如乾馬坤牛之類也。通神明之德,如健順動止之性也。類萬物之情,如雷風山澤之象也。

作結繩而為罔罟,以佃以漁,盖取諸離。

以離之象言,則兩目相承,有似於罔罟。以離之德言,則物相附麗,乃魚獸之在於罔罟也。然聖人非先見於離,而後制為罔罟也。盖亦見魚獸之屬,思有以取之,故制為罔罟以牢籠之,而偶合離之象,故云盖取諸離。盖之為言,適然有合之意也。下諸爻放此。

包犧氏没,神農氏作,斵木為耜,揉木為耒,耒耨之利,以教天下,盖取諸益。日中為市,致天下之民,聚天下之貨,交易而退,各得其所,盖取諸噬嗑。

神農氏没,黄帝、堯、舜氏作,通其變,使民不倦,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。易窮則變,變則通,通則久,是以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黄帝、堯、舜垂衣裳而天下治,盖取諸乾坤。聖人之化天下,非後世所及者有二焉:曰隨時也,曰无為也。自神農以前,王天下者方憂夫民生之未遂,而所急者食貨,所先者用器,其教民之意雖寓於養民之中,而其為治者固未大備也。迨神農旣沒,而黄帝、堯、舜氏作,則當世道極盛之時,正生民殷庶之日,於是不得不異於前代矣。盖民之倦於其故,則時當變矣,聖人於是通其變而使民自不倦,則變通之道即隨時之義也。民之安於其習,則憚於有為矣,聖人於是以神道設教而使民自宜之,則神化之術即无為之治也。然徒知變通而不知神化,不能以變通也;徒知神化而不知變通,不能以神化也。易之為道,窮則必變,變則必通,通則必久。時當變通焉,則固不可違也;旣變通矣,則自天祐之,乃自然之祐也;吉无不利,乃自然之利也。聖人豈有心於其間哉?黄帝、堯、舜之時,一丕變之時也。天下之民樂於其變而囿於其化,方自驩然於泰和之域,聖人之心又將何為哉?唯垂衣裳於萬民之上,以享其无為之效耳。其曰取諸乾坤者,以乾坤變化而无為也。卦莫大於乾坤,而德莫大於黄帝、堯、舜。以黄帝、堯、舜之治天下而取諸乾坤,豈非聖人與天地同其大者乎?

刳木為舟,剡木為楫,舟楫之利,以濟不通,致遠以利天下,盖取諸渙。

九州四海為一之時,所以遷有无而遂民用者,唯舟車之利為大,故致遠以利天下,於渙、隨二卦皆言之。

服牛乘馬,引重致遠,以利天下,盖取諸隨。重門擊柝,以待暴客,盖取諸豫。斷木為杵,掘地為臼,臼杵之利,萬民以濟,盖取諸小過。弦木為弧,剡木為矢,弧矢之利,以威天下,盖取諸睽。

上古穴居而野處,後世聖人易之以宫室,上棟下宇,以待風雨,盖取諸大壯。古之葬者,厚衣之以薪,葬之中野,不封不樹,喪期无數,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,盖取諸大過。

人之於事,過則有害,唯送死者,人子之至情,雖過厚不害,所謂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也。

上古結繩而治,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,百官以治,萬民以察,盖取諸夬。

上古鴻荒之世,風氣未開,民淳事簡,故止以結繩治之。至於後世,則風氣開而民事繁矣。故聖人慮之,不得不易之以書契。言之易忘,則書以記之;事之可疑,則契以信之。於是百官以書契而布治,萬民以書契而明察。其有合於夬者,豈非以其明決乎?

右第二章

系辞下第三章:

是故易者,象也;象也者,像也;彖者,材也;爻也者,效天下之動者也。

如萬物之紛紜,萬事之變態,皆天下之動也,而卦爻皆有以效之。

是故吉凶生而悔吝著也。

吉凶因象彖爻而始生,悔吝因象彖爻而始著。

右第三章

系辞下第四章:

陽卦多隂,隂卦多陽,其故何也?陽卦奇,隂卦耦。其德行何也?陽一君而二民,君子之道也;隂二君而一民,小人之道也。

以陽統隂,正也,故為君子之道;以隂統陽,非正也,故為小人之道。陽雖統於隂,然其尊自若也,故曰二君而一民。然天下豈有二君一民之理哉?

右第四章

系辞下第五章:

易曰:憧憧往來,朋從爾思。子曰:天下何思何慮?天下同歸而殊塗,一致而百慮,天下何思何慮?

夫子因咸九四有憧憧之思,而曉其人曰:天下之事,何以思慮為哉?所以行者,同於歸也,但其塗之殊爾;所以思者,其致一也,但其慮之異爾。以是言之,人之妄行者,莫若安於坦塗;人之多慮者,莫若委之自然。如是則廓然而大公,物來而順應,而其從與否,則在彼而已,又何以思慮為哉?

日往則月來,月往則日來,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寒往則暑來,暑往則寒來,寒暑相推而歲成焉。往者屈也,來者信也,屈信相感而利生焉。

觀之日月寒暑,日往則月來,月往則日來,日月相推而其明自生,日月非有心於生明也。寒往則暑來,暑往則寒來,寒暑相推而歲功自成,寒暑非有心於成歲也。盖其往者為屈,來者為信,乃往來之自然也。屈信相感而其利自生,非有心於利也。而人之感人者,獨何思慮之憧憧耶?

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。龍蛇之蟄,以存身也。精義入神,以致用也。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。

觀之於物,尺蠖之屈,不終於屈,盖將以求信也。龍蛇之蟄,以藏其身,亦有時而出也。豈唯物哉?人之於學也亦然。故精研其義而極其深,至於入神而不可測,此屈之至也。然以出而致用,則其利用安身者,莫非精義入神為之本,而其屈者有信焉。利其施用而得其宜,无適不安而順其理,此信之至也。然又入而崇德,則其精義入神者,又因利用安身為之助,而其信者有屈焉。内之所存有以發於外,外之所行有以資於内,其交相養而互相發,亦豈非自然之機乎?

過此以往,未之或知也。窮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

人之精義利用,特下學之功耳。然上達之天理,非離於下學之人事也。學者但當用力於精義利用,而勉勉循循,以至於欲罷而不能,則无所容力,忽不自知,遊於聖人之天矣。故曰:過此以往,未之或知也。未之或知者,不容於有思,不容於有為,雖已亦莫知其所以,是亦往而屈之意也。至於真積力久,而德盛仁熟,則神為不測,而吾之心有以潛通焉;化為難知,而吾之心有以默契焉。故曰:窮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德之盛而通神化,猶誠无不明,修已以敬,而聰明睿知出,皆自然致之者,是亦來而信之意也。然下學之至,自然上達,則非有二致也。其神化者,亦豈出於精義利用之外哉?其始有待於思為,則曰精義利用;其終无待於思為,則曰窮神知化。盖所造有淺深,而理則无精粗也。此章因言憧憧往來,而泛論其理,終乃歸之於學,以至於天德之自然,盖以見感應之无私者,必如是而後能之也。其旨深哉!

易曰:困于石,據于蒺藜,入于其宮,不見其妻,凶。子曰:非所困而困焉,名必辱;非所據而據焉,身必危。旣辱且危,死期將至,妻其可得見邪?

石不可移,而必欲移之,則力困矣。蒺藜不可據,而必欲據之,則身傷矣。然如是者,皆其自取也。欲免於凶,亦反其所為而已矣。

易曰: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獲之,无不利。子曰:隼者,禽也。弓矢者,器也。射之者,人也。君子藏器於身,待時而動,何不利之有?動而不括,是以出而有獲。語成器而動者也。

有其器而无其時,則其藏為虚藏;有其時而无其器,則其動為輕動。旣有其器,又有其時,斯足以盡器之用矣。此其所以動无窒礙,而所向有功歟!

子曰:小人不恥不仁,不畏不義,不見利不勸,不威不懲,小懲而大誡,此小人之福也。易曰「屨校滅趾,无咎」,此之謂也。善不積不足以成名,惡不積不足以滅身。小人以小善為无益而弗為也,以小惡為无傷而弗去也,故惡積而不可揜,罪大而不可解。易曰:「何校滅耳,凶。」

爾惟德罔小,萬邦惟慶。可以小善无益而不為乎?爾惟不德罔大,墜厥宗。可以小惡无傷而不去乎?

子曰:危者安其位者也,亡者保其存者也,亂者有其治者也,是故,君子安而不忘危,存而不忘亡,治而不忘亂,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。易曰:「其亡其亡,繫于苞桑。」

常自恐其危者,乃所以安其位也;常自恐其亡者,乃所以保其存也;常自恐其亂者,乃所以有其治也。孟子所謂生於憂患者,盖如此。

子曰: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謀大,力小而任重,鮮不及矣。易曰:「鼎折足,覆公餗,其形渥,凶。」言不勝其任也。

子曰:知幾其神乎!君子上交不諂,下交不瀆。其知幾乎!幾者動之微,吉之先見者也。君子見幾而作,不俟終日。易曰:「介于石,不終日,貞吉。」介如石焉,寧用終日,斷可識矣。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知剛,萬夫之望。

豫之九二言介于石,不終日,盖謂守之堅而去之決也,而夫子深以知幾贊美之。盖君子者,固貴於節操,而尤貴於知幾也。夫知幾者,能審善惡之未形,其神明之至乎?以交際言之,常人之交於上者,易失之謟也,而君子則審之於微,故雖恭巽而不至於謟焉。常人之交於下者,易失之慢也,而君子則審之於微,故雖和易而不至於瀆焉。若是者,豈非知幾乎?夫幾者,欲形未形之間,乃動之微也,吉與凶之先見者也。君子之知幾,豈唯交際乎?其於去就之際,尤貴於見幾,故能去之決而不俟終日也。易曰:介于石,不終日,貞吉。亦由其安而能慮,故其去之決而正且吉也。夫其節介如石者,安靜之至也,其審度去就,又何待於終日乎?盖雖事之未形,而斷然可識矣。君子者,旣知其微,又知其彰,旣知其柔,又知其剛,是於天下之事,无一之不明也。此其所以卓然自立,而為萬夫之望與?

子曰:顏氏之子,其殆庶幾乎!有不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復行也。易曰:「不遠復,无祇悔,元吉。」

有不善未嘗不知,其知過之明也;知之未嘗復行,其改過之速也。

天地絪縕,萬物化醇,男女構精,萬物化生。易曰:「三人行,則損一人,一人行,則得其友。」言致一也。

天地之化醇,氣化也;男女之化生,形化也。然絪緼構精,皆氣之始也;化醇化生,皆形之始也。言男女構精者,損之為卦,艮三索而得男,乾道之所成也;兑三索而得女,坤道之所成也。凡物兩相與則專一,三則雜矣。三而損一為兩,一而得友亦為兩,必如此然後能致一也。

子曰:君子安其身而後動,易其心而後語,定其交而後求。君子脩此三者,故全也。危以動,則民不與也;懼以語,則民不應也;无交而求,則民不與也。莫之與,則傷之者至矣。易曰:「莫益之,或擊之,立心勿恆,凶。」

右第五章

系辞下第六章:

子曰:乾坤其易之門邪!乾,陽物也;坤,陰物也。陰陽合德,而剛柔有體,以體天地之撰,以通神明之德

易之為書,所以該天地之道者也。然其該之也,亦陽奇隂偶,變化不窮而已,故曰乾坤易之門。言乾陽坤隂,二者對立,而易之變化由是以出也。然隂陽者,以靜為體,以動為用。觀乎其靜,則乾陽坤隂,各為一物,而變化未見,是乃分隂分陽,兩儀立焉,不易之易也。觀乎其動,則二物交錯,相得有合,而卦爻剛柔之體,於是可見,是乃一動一靜,互為其根,變易之道也。易之剛柔交錯,則造化備矣。故隂陽之象,如雷風山澤之類,皆形而下者也,天地之事也,而易則有以體之焉。隂陽之性,如健順動止之類,皆形而上者也,神明之德也,而易則有以通之焉。此一節以乾坤易之門一句為之綱領,而自乾陽坤隂至剛柔有體,則見其體分而用合,天地之撰,神明之德,則見其象著而理微,皆以卦畫言之也。

其稱名也雜而不越,於稽其類,其衰世之意邪!

以卦爻之辭觀之,其稱事物之名雖紛然雜出,然未嘗有越於理者。盖卦爻之交錯,即隂陽之變化,而萬物萬事无不出於隂陽者。故聖人之繫辭,亦摹擬其變化之自然爾,而又何有差繆乎?然稽考其事類,則亦已詳矣。當上古之時,民淳事簡,聖人豈如是之諄諄哉?易之費辭如是,是亦衰世之意爾。盖文王之演易,世道益以降矣。以大聖之德而遭羑里之難,其經常事變亦多矣。則其辭之費也,豈非著其憂患之意以教後世邪?吁!聖人之慮深矣。

夫易,彰往而察來,而微顯闡幽,開而當名,辨物正言,斷辭則備矣。

易之為書也,彰其旣往,而於造化之大无不該;察其未來,而於吉凶之幾无所昧。於事物之顯者,則微其辭,使人究乎理;於義理之幽者,則闡其意,使人驗於事。且其開而散之,則名之必當,貴賤尊卑有不得而紊;物之必辨,大小精粗莫不有其類。明正其言,則是非得失未嘗有隱;斷決其辭,則吉凶悔吝无不明著。以是觀之,易之廣大悉備者,豈非聖人之精藴皆見於此乎?

其稱名也小,其取類也大。其旨遠,其辭文。其言曲而中,其事肆而隱。因貳以濟民行,以明失得之報。

凡易所言事物之名,固多微小,然莫非取法於隂陽,是其稱名雖小,而取類則大也。所言性命之旨,固若高遠,然莫不粲然而有章,是其旨雖遠,而其辭則文也。言之委曲詳盡,疑於附會矣,然其委曲者,未嘗不中於理焉。事之雜然肆陳,疑於淺陋矣,然其雜陳者,未嘗无隱微之意焉。蓋易之為辭也,因人心之疑貳而決之,以濟斯民之行事,而明失得之報應爾。豈託之空言,而无益於實用者邪?

右第六章

系辞下第七章:

易之興也,其於中古乎?作易者,其有憂患乎?

易始作於伏羲之世,猶上古也。及其大興於文王之世,則為中古矣。然文王以處憂患而作易,故其辭亦多教人處憂患之事也。言此以起下文九卦之意。

是故,履,德之基也。謙,德之柄也。復,德之本也。恒,德之固也。損,德之脩也。益,德之裕也。困,德之辨也。井,德之地也。巽,德之制也。

上文旣言文王為憂患而作易矣,於是歷陳九卦,以言反身修德之意。盖處憂患者,莫先於自修也。人之踐履,皆由於禮,則身處於實地,故履者德之基也。人能謙退以下於人,則可以常執守,故謙者德之柄也。能自反於善,而不至昏迷,則進修有漸,故復者德之本也。能立心有常,而不遷於欲,則所守益堅,故恒者德之固也。能每事抑損,則懲忿窒慾,而不辱其身,故損者德之修也。能務於日益,則遷善改過,而内美充實,故益者德之裕也。能處困而亨,則身之善否,有以自驗,故困者德之辨也。能如井之不動,而用周於人,則應變不窮,故井者德之地也。能巽順於義理,而心與事相入,則有以處斷,故巽者德之制也。

履,和而至。謙,尊而光。復,小而辨於物。恒,雜而不厭。損,先難而後易。益,長裕而不設。困,窮而通。井,居其所而遷。巽,稱而隱。

和者疑於苟且,而履之和,則无非天理之極至。自尊者多取辱,而謙之尊,則自然而光榮。微小者无分辨,而復之小,則自異於羣隂。雜處者多令人厭,而恒之處雜,則久愈敬而不厭。艱難者多不遂意,而損之難,則先難而後易。欲其充長者多強有作為,而益之長裕,則自然而无施設。窮者多窒塞,而困之窮,則其道自亨通。居其所者僅自守,而井之居其所,則有以及於物。稱物而平施者多暴露,而巽之稱物,則潛隱而不露。此如書之九德,皆无其弊而有其效者也。

履以和行,謙以制禮,復以自知,恒以一德,損以遠害,益以興利,困以寡怨,井以辨義,巽以行權。

尊卑有序則上下和,故履以和行。禮自卑而尊人,故謙以制禮。有不善未嘗不知,故復以自知。終始惟一則日新,故恒以一德。人道惡盈而好謙,故損以遠害。百姓足而君足,故益以興利。不怨天,不尤人,故困以寡怨。安而後能慮,故井以辨義。禮无不順,故巽以行權。此章三陳九卦,第一節言九卦之義,第二節言九卦之效,第三節言九卦之用也。

右第七章

系辞下第八章:

易之為書也不可遠,為道也屢遷,變動不居,周流六虛。上下无常,剛柔相易,不可為典要,唯變所適

易之所該者,皆造化之大,人事之要,故不可遠也。然其道也屢遷,故奇偶之畫,變動不居,而常周流於六虚之位,或上或下,本无常處,一剛一柔,交相變易。以爻義觀之,有當位而吉者,亦有當位而凶者,有有應而吉者,亦有有應而凶者,是豈可以為常典乎?亦唯其變之所適而已矣。自變動以下,皆言屢遷之意。

其出入以度,外內使知懼,

以二體言之,則或出居於外,或入居於内,雖出入无常,而亦有其節度矣。然義當居内,則在外為失位;義當居外,則在内為失位。是又可以不知懼乎?

又明於憂患與故,无有師保,如臨父母。

易之為道,又明於人之憂患,與其所以致憂患之故。故使人觀之,雖无師保之嚴,而常若父母臨之於上。是雖欲不戒懼,安得而不戒懼哉!

初率其辭,而揆其方,既有典常,苟非其人,道不虛行。

其始率循其辭而揆度其道,則吉以吉告,凶以凶告,固有典常矣。然苟非其人,則吉亦凶;是其人,則凶亦吉。易之為道,豈虚行乎?故曰: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也。

右第八章

系辞下第九章:

易之為書也,原始要終以為質也。六爻相雜,唯其時物也。

易之為書,原其初爻之始,要其上爻之終,自始至終,六爻皆具,然後成一卦之體質也。然六爻之中,剛柔間雜,未嘗有定,何哉?亦隨其時與物而已矣。時謂六位之時,物謂隂陽二物也。

其初難知,其上易知,本末也。初辭擬之,卒成之終。

初為本,則其質未明而難知;上為末,則其質已著而易知。故初則費於擬度,而卒則但成其終而已。

若夫雜物撰德,辨是與非,則非其中爻不備。

初則過卑,上則過高,而二、五乃君臣之位,三、四又為下之上、上之下,故剛柔相雜,以具其德而辨其是非者,必待中四爻而後備也。

噫!亦要存亡吉凶,則居可知矣。知者觀其彖辭,則思過半矣。

居可知,猶言斷然可知也。知者觀其彖辭,則思己過半矣,而又要其存亡吉凶於六爻,則豈有不可知者乎?

二與四同功而異位,其善不同,二多譽,四多懼,近也。柔之為道,不利遠者,其要无咎,其用柔中也。

二與五相應,四位近於五,皆大臣而位相遠,故為同功而異位也。然雖同為大臣,而所處之善則四不如二。盖二應於五則為五所信,四逼於五則為五所疑,此所以二多譽而四多懼也。夫二與四皆柔位也,柔之為道本不利於遠,而二之多譽无咎者,以其用之柔而得中也。然此亦大槩言之爾,若考之諸卦,則二亦有凶,四亦有吉,不可執一也。下言三五者亦然。

三與五同功而異位,三多凶,五多功,貴賤之等也。其柔危,其剛勝邪。

五為一卦之主,而三亦居下卦之上,故為同功而異位。然五君位而三臣位,故三則多凶,五則多功也。五雖多功,然以柔處之,則不勝其任而或危殆。唯陽剛中正以居尊位,則可以勝其隂邪之害爾。

右第九章

系辞下第十章:

易之為書也,廣大悉備,有天道焉,有人道焉,有地道焉。兼三才而兩之,故六。六者非他也,三才之道也。

以三畫言之,則三才已具,而隂陽未分,乃太極函三而為一也。以六畫言之,則三才已分,而隂陽各具,乃三才各一太極也。上傳所謂六爻之動,三極之道,即兼三才而兩之者也。

道有變動,故曰爻。爻有等,故曰物。物相雜,故曰文。文不當,故吉凶生焉。

易之為道,變動不居,故謂之爻。爻也者,效天下之動也。爻或剛或柔,其小大有等差,故謂之物。物者,隂陽二物也。隂陽二物相間雜而成章,故謂之文。文者,隂麗於陽,其美外見者也。以陽居陽,以隂居隂,則為文之當。以隂居陽,以陽居隂,則為文之不當。當與不當,又豈非吉凶之所由生乎?

右第十章

系辞下第十一章:

易之興也,其當殷之末世,周之盛德邪?當文王與紂之事邪?是故其辭危,危者使平,易者使傾。其道甚大,百物不廢,懼以終始,其要无咎,此之謂易之道也。

文王演易於羑里,乃危懼之時也,故其辭亦危懼焉。易之為道者,人能危懼,則使之安平;若其慢易,則使之傾覆。然非易使之也,天實使之也。易之道即天之道,故天所禍福者,即易所禍福也。且其道甚廣大,天下百物莫不該備,盖无非以象與事示夫人也。人之學易者,能自知戒懼而慎始慎終焉,則要之可以无咎矣。易之為道,盖如此乎?

右第十一章。

系辞下第十二章:

夫乾,天下之至健也,德行恒易以知險。夫坤,天下之至順也,德行恒簡以知阻。

健順者,乾坤之德也;易簡者,乾坤之行也;知險阻者,乾坤之處變也。乾唯其健也,故其德行恒以易,然其在於平時則易爾。若遇險之時,則又能艱難慎重而不陷於險,此其行之所以不窮而為健之至也。坤惟其順也,故其德行恒以簡,然其平時則簡爾。若遇阻之時,則又能詳審擬度而不觸於阻,此其行之所以不窒而為順之至也。盖知險者,自高臨下而見險之在下;知阻者,自下趨上而見阻之在上。能如是,則可以免乎憂患矣。

能說諸心,能研諸侯之慮,定天下之吉凶,成天下之亹亹者。

說諸心,研諸慮者,體易也;定吉凶,成亹亹者,用易也。能說諸心,則凡易之象辭,天下之事變,皆有以默契而怡然理順矣。能研諸慮,則象之變,辭之占,與凡事物之應接,莫不有以研其幾微而審其當否矣。此豈非體易於心乎?旣說諸心,則義理素明,故遇事而筮,則吉凶以定而无所疑於心矣。旣研諸慮,則幾微必察,故旣筮而決,則行之亹亹而无所怠於事矣。此又豈非用易以處事乎?按朱子以說諸心屬乾,以研諸慮屬坤,盖承上文之意;然疑皆斷簡,未必相屬也。

是故,變化云為,吉事有祥,象事知器,占事知來。

易書之中,如隂陽之變化,人事之云為,无不悉備。而吉凶之事,自有祥兆。祥如春秋傳是何祥也之祥,言其先兆也。但言吉事而不言凶,姑舉其一而因可見爾。然唯易於變化云為,理无不具,故人事之象之者,知其已有之實事。唯易於吉事凶事,皆有祥兆,故人之占而值之者,知其未然之休咎。盖上二句以易書言,下二句以人之學易者言也。

天地設位,聖人成能,人謀鬼謀,百姓與能。

天設位於上,地設位於下,雖其變化未嘗不行,而參贊以成其功能者,又必待於聖人也。聖人之成能,其大者无如作易之功也。然聖人豈恃其一已之私智哉?其有所為,則謀之臣民,謀之卜筮,雖百姓之愚,亦可以與其功能矣。與能之與成能,雖大小不同,然皆為有補於造化,而所以致是者,亦莫非聖人之功也。

八卦以象告,爻彖以情言,剛柔雜居,而吉凶可見矣。

八卦以象告,謂卦爻之象示人以意也。爻彖以情言,謂卦爻之辭各究其理也。剛柔雜居而吉凶可見,謂卦爻之變明著其占也。

變動以利言,吉凶以情遷,是故愛惡相攻而吉凶生,遠近相取而悔吝生,情偽相感而利害生。凡易之情,近而不相得則凶。或害之,悔且吝。

愛惡相攻吉凶生,遠近相取悔吝生,即吉凶以情遷也。情偽相感利害生,即變動以利言也。凡易之情,隂陽之爻,近而相惡,則大而致凶害,小而取悔吝矣。

將叛者其辭慚,中心疑者其辭枝,吉人之辭寡,躁人之辭多,誣善之人其辭游,失其守者其辭屈。

此為掌卜筮者言之也。盖於筮之時,而審察其問者之言辭,則不待蓍策而先知其邪正矣。若其人之不正,則豈唯蓍策有所不告乎?吾之掌筮者,雖不為之筮可也。繫辭下篇,自十一章以下,文意多不屬,疑其為聖人之遺言,而簡編斷絶,乃傳易者掇拾以附於後,非一時成章之言也。

右第十二章。

周易參義卷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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