革:已日乃孚,元亨利貞,悔亡。
凡變革之道,必順於人心。人心不服,非革之善也。然人之常情,可與樂成,難與慮始。而變革之初,固有人心樂從者,然亦有始疑而終信者焉。已日乃孚,豈非始疑而終信歟?已日者,終其日也。乃者,然後之辭也。其始則未信,必終日乃信者,深以見革之之難,非革之善而告之詳,人終不信也。事當革而革之,則有大通之理。
傳曰:變而通之以盡利。又曰:通其變,使民不倦。其盡利也,不倦也,豈非元亨乎?然事雖當革,而必利於正。若其不正,則前弊未去,後弊復生,或新不如其故者有矣。夫吉凶悔吝,生乎動者也。使革之而當,安得有悔?唯革之不當,乃有悔也。故革之而正,則其悔亡矣。所謂悔者,如人心之終疑,革之而不亨,皆是也。若其孚而能亨,則為革之善者矣,而何至於悔也?
初九,鞏用黃牛之革。
以九居初,其不可革者有四焉:以時言之則初也,以位言之則下也,以德言之則非中順也,以人情言之則上无應也。如是而革,致咎必矣,又曷若安常之為愈乎?陽性躁動,故戒之以鞏用黃牛之革,言當固守其舊,不可革也。
六二,已日乃革之,征吉,无咎。
六二之可革者有四焉:其文明,足以燭理也;其中正,足以有行也;其應上,足以任事也;其體順,足以得衆也。當其位,得其時,而又有其才與德,宜革之易矣。然亦必巳日乃革者,所以待人心之信從而後動也。以臣而任君之事,苟不能從容審愼而斷然遽行,雖所革之當,亦未免於咎也。故必巳日乃革之,則征吉而无咎矣。
九三,征凶,貞厲。革言三就,有孚。
革之為道,戒於躁而貴於審。如九三者,過剛不中,居離之極,則其於變革,不能无躁之失也。故戒以征行則凶,而當守其貞正,處以危厲,然後可革焉。然革故爲新,其事大矣。必廣詢熟議,至於再三,而後人信之。革言三就,言變革之議,至於三而始就也。此審之至也。以三之變革如是,其於二之征吉无咎,四之改命吉,未免為有媿矣。
九四,悔亡,有孚改命,吉。
九四輔九五,當變革之任,盡變革之道,故其悔亡而人信之,如是而改命則吉也。命者,君之所以令其下,即重巽以申命而審之至者也,即渙汗其大號而不可反者也。命之如是,則純乎天理,如天命之公矣。改之而吉,豈苟然乎?
九五,大人虎變,未占有孚。
兌有虎之象,如履之上乾下兌,亦以虎言也。大人之德,變化不測,有類於虎者,故曰大人虎變。五陽剛中正,以居尊位,如虎之希革毛毨,而變化其文章,其盛德之光輝爲何如哉!五之變革如是,則不待占度而人皆信之,與巳日乃孚者異矣。蓋大人者,所謂天且弗違也,而況於人乎!彖言已日乃孚,賢者之事也,如二四之革是已。傳言湯、武革命,則聖人之事也,當之者其唯九五乎!
上六,君子豹變,小人革面,征凶,居貞吉。
天下變革之時,人无不變矣。上六居革之終,此革道之成也。然君子小人之革,其外雖同,而其中未免於異。故君子之革,則如豹之變,以其弸中而彪外也。小人之革,則可變其外,而難變其心,故謂之革面,言面順於王化也。小人者,聖人非不欲革其心也,以其下愚而終不可移也。如有虞之世,苗之來格,象之烝乂,皆革面而已,聖人固末如之何也。若中人性非下愚,未嘗不可革也,而亦或止於革面焉,則吾革之之道未至也,非其人之終不可革也。征凶,居貞吉,言革道之成,不當復有為,唯守其貞靜則吉也。若復有為,則徒事煩撓,乃王莽之為也。聖人之變革,豈如是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