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易上经】第1卦-乾卦䷀乾卦为天（乾下乾上）－（清）任啟運撰《周易洗心•卷一》

周易洗心卷一

宗人府府丞任啟運撰

周易上經

【文王繋彖，周公繋爻，言周易以别夏連山、商歸藏也。所言皆萬世不易之道，故謂之經。其分上下，則自文王已然】。

彖辭上傳

【彖辭，文王所作。傳，孔子釋之之詞。孔子自言述而不作，故自名曰傳，謙也。經分上下，故傳亦分上下】。

大象傳

【一卦之象曰大象，故曰：彖者，言乎象者也。孔子統舉一卦之大旨，示人學易之要原，次彖傳下，故十翼不名篇】。

小象傳

【一爻之象曰：小象爻辭，周公所作，而孔子釋之。

○孔氏穎達曰：古經二卷，傳十卷。彖傳上一、下二，象傳上三、下四，繋辭傳上五、下六，文言傳、說卦傳、序卦傳、雜卦傳，謂之十翼，皆次經後。胡氏旦謂：十翼者，彖傳、大象傳、小象傳、乾文言、坤文言及繋辭傳以下也。胡氏瑗謂：彖傳分大象，不分小象。

愚謂：孔氏所云，要為近古。自漢費直始移彖、象傳屬各封經文下，如今本乾卦之次。鄭康成又析彖傳、大象屬彖辭下，小象傳屬各卦辭下。王氏弼又析文言屬乾、坤象傳後。唐李鼎祚又析序卦傳屬各卦間，若過文。宋趙氏汝楳又移大象傳列卦畫下，在彖辭前。程子傳從王，因註疏乃王本也。朱子本義從晁以道考定，始復十翼之舊，但以大象冠小象傳，微異耳。明初主程傳，而割朱子本義附之，後獨存本義，而次猶因程傳，世俗通行刻本是也。本朝折衷，始復朱子考定之次，而誦習猶仍俗刻。

愚謂：從古自當遵朱子，但孔子彖傳、象傳本以釋經，相近則易明，文言、序卦則有不必分者，故一以鄭本為定。至於象曰字，則鄭氏始加之大象上，以乾彖、坤彖皆言理，其象至天行地勢始明也。唐孔氏乃於彖傳上槩加彖曰字，小象傳上槩加象曰字，不知彖亦有象，且致人悞以孔子之傳為彖傳，故盡刪之，而惟存篇目云】。

孔子曰：陽三隂四，位之正也。故易六十四卦分為上下，象隂陽也。夫陽道純而奇，故上篇三十，所以象陽也。隂道不純而耦，故下篇三十四，所以象隂也。乾坤者，隂陽之根本，萬物之祖宗，為上篇始，尊之也。離為日，坎為月，日月之道，隂陽之經，所以終始萬物，故以坎離終也。咸恒者，男女之始，夫婦之道，人道之興，必由夫婦，所以奉祖宗為天地生育，為下篇首，貴之也。既未濟為最終者，所以明戒慎而存王道也。

【孔子贊易，十翼備矣。此章見乾鑿度篇，明上下終始之故，亦玩易之綱領，故取冠之】。

乾卦：䷀【乾下乾上】

【无綜卦、互卦及上下相易】、錯卦坤｜【胡氏謂之伏卦，蓋隂陽相為表衷，陽見即隂伏，隂見即陽伏也。

初九【一爻】變姤｜九二變同人｜九三變履｜九四變小畜｜九五變大有｜上九變夬

两爻變遯｜三爻變否｜四爻變觀｜五爻變剥｜遊魂晉｜歸魂大有

乾，元亨利貞。

【朱子曰：一者，奇也，陽之數也。乾者，健也，陽之性也。此卦六畫皆奇，上下皆陽，則陽之純而健之至也。

愚按：伏羲立象以盡意，凡陽而健皆乾，凡隂而順皆坤。文王始目乾以天，目坤以地，舉其極也。京房以為巳月之卦，元亨利貞，文王所繫之彖辭也。元者體之一，亨者用之通。利履而宜，貞正而固。元神始，亨神發。利形始，貞形成。元亨自内而外，静而動；利貞自外而内，動而静。而元則貫乎亨利貞，以成終而成始也。此四德于氣為生長收藏，于理為仁禮義智，于時為春夏秋冬，于月為朔絃望晦，于日為晨晝 夜，于物為少長老死，于一身為出行退藏，于天下為治盛衰亂。天道人事，統貫其中，而要則望人之體此四德，以繼天立極也。朱子云：天道大通至正，筮得此卦，其事當大通，而必利在正固，然後可以保其終，則但以卜筮言耳】。

彖曰：大哉乾元，萬物資始，乃統天。

【此孔子彖辭上傳十翼之一也。

○極贊乾元之大。乾有四德，而元足以統亨利貞，是乾之德，元為大。乾坤各一元，而乾足統坤，是元之德，乾為大。萬物皆資乾之元以始，而後坤之資生者隨之，是无不統者天也。

○諸卦間有言元者，凡陽卦皆得諸乾，隂卦皆得諸坤，而大小又各因其卦矣】。

雲行雨施，品物流形，

【施，去聲。○乾元統天，則坤元亦乾元所統。乾元與坤元合，而天一生水，遂雲行而雨施，此先天之坤所以成後天之坎也。乾主氣，坤主形，有是氣乃有是形，形雖未著而氣已流之，乾元之始而亨固如此也】。

大明終始，六位時成，時乘六龍以御天。

【乾元下施，則坤元亦上與乾元合，而地二生火，大明生焉，此先天之乾所以成後天之離也。乾資始，坤代終，而乾坤又各有始終。震乾始，艮乾終，巽坤始，兑坤終。坤主形，形以位定。乾主氣，氣以時行。故天道十二月一週，而乾坤各六爻實符其數。春夏陽，秋冬隂者，隂陽之大分，而于其間奇月陽，耦月隂，望前陽，望後隂，畫日陽，昏夜隂，又交錯于其間，此乾道之大明。其終之始之者，隨其成之六位，而時乘此六陽之龍以御之。隂之退即陽之進，隂之息即陽之消，總此一元變化于其間，是乾元一亨，并此利貞者而亨之，而自不容己也。乾元之大如此】。

乾道變化，各正性命，保合大和，乃利貞。

【朱子曰：變者，化之漸。化者，變之成。太和，隂陽會合冲和之氣。

愚謂：即乾坤兩元之合也。乾元一亨，而乾元之施于坤者變，此天之所以為命。坤元之受于乾者化，此物之所以為性。至物之性各正，而天之命于物者亦各正焉。命者亨，性者利，乃亨之所以為利。由是而两元之合，且保之而安，合之而固，乃利之所以為貞。而貞下又將復起元也】。

首出庶物，萬國咸寧。

【首出者，乾之元，就方亨言，曰品物。就利貞言，曰庶物。萬國，即坤隂之成位者。又以結上文，言此乾元一亨，而時乘以御者，遂至无不各正而保合焉。是惟此乾之元，首出于庶物，故此坤厚所載之萬國，莫不咸寧。以坤元之至，皆此乾元之大統之也。乾元之大，誠何如哉？

○朱子據坤卦君子攸行句，析大明節為聖人之元亨，首出節為聖人之利貞。

愚按：坤彖有君子句，乾彖无聖人句。坤道之君子，以人合天。乾道之聖人，即天也。則言乾而聖人之功化在其中矣】。

天行健，君子以自強不息。

【此孔子大象傳。孔子彖象傳止就文王、周公繋辭明之，獨大象傳特示君子以學易之道，乃喫緊為人處也。

○天者乾之象，而天非有二，故以行言之。天今日一周，而明日又一周，亦重乾之象也。健者乾之德，獨乾以德言者，見此健德，天得之以為天，人亦得之以為人。天不息其健，而人以間于欲而息之。人能克己，則自勝者強，而天理流行，亦如天之健行不息矣。是天不可學，而究未嘗不可學也。

○凡大象上句以天道言，下句以人事言，皆象也，而大旨則在勉人法天爾】。

初九：潛龍勿用。

【此周公所繫之爻辭，初以時言，上以位言，時虚而位實，時陽而位隂。凡物之生，先氣後形，初陽故以時命之，見受氣于此始；上隂故以位命之，見受形于此成。且言初則尚有資之以始者在前，言上則即有窮上反下者繼之也。名一為九為六者，以生數言，合一三五以参天則九，合二四以兩地則六；以成數言，則陽進而贏極于九，隂退而縮極于六也。先初上于九六者，營之即知為初，至末即知為上，必待九六乃成此爻此卦也，中四爻則必即此為九】。

【為六者，以審其所承所乘及所互，以定吉凶，所謂雜物撰德，辨是與非，則非中爻不備也。天地萬物之理皆具于人，則卦六爻皆人之位，而就三才論，則上二爻天，下二爻地，中二爻人，故于此二言田，三言君子，五言天，以見例也。卦畫之作，始于龍馬負圖，天用莫如龍，地用莫如馬，此乾坤二用之合體，故即取龍以象乾，取馬以象坤，明天地之分即隂陽之合也。地下有水曰潛，初陽在下，未可施用，故于物象曰潛龍，于人事言勿用。以卦變言，則初變姤而姤曰勿用，初往坤為復而復曰閉關，義皆可参。蓋卦有四通，一本卦，一錯卦，一變卦，一綜卦，皆當合以審其異同之故。

○王氏守仁曰：此皆聖人事，以一人言，六爻有顯晦，无淺深；以六人言，有貴賤，无優劣。

愚謂：易冒天下之道，各視其人，以時位論之，在聖賢則密以洗心，静以養德，隱以求志，安以定功皆是。言分位，則王侯養晦，儲貳毓德，卿大夫未任事，士藏修，商賈待賈，師左次，女待字皆是。言時序，則子丑之月、子丑之時亦是也。諸卦諸爻皆倣是以推之可已】。

潛龍勿用，陽在下也。

【此孔子小象上傳十翼之三也。

○以陽釋龍，以下釋潛，而勿甪之故已明矣。

○于陽曰在下，望其上也；于隂曰始凝，懼其終也。聖人扶陽抑隂，情已見乎辭矣】。

九二：見龍在田，利見大人。

【上見，音現。○見，變離象。凡言變，非己之彼卦也， 則中己虚， 則闢已合矣。後凡言變者倣此。

○二既出，潛見乎地，上五為飛龍之大人，此利于見之也。變同人伏師，則于宗錫命，義亦可參。

○我為大人，則人利見我；我非大人，則我利見人。我為大人而在下，則如伊、呂之遇湯、文；我為大人而在上，則如湯、文得伊、呂。賓主大小之間，在其人之自審耳】。

見龍在田，德施普也。

【施，去聲。○剛健中正之龍德著見，則薰其德者，即其澤之所被也。其德之施，豈不廣乎？】

九三：君子終日乾乾，夕惕若，厲，无咎。

【夕，說文作夤。○天行一日一周，内卦終，則此一日終矣。終日象夤，自夕以逮寅，終夜也。兩乾相接，故曰乾乾。以衣涉水曰厲，乾衣變兑，澤象。涉水可危，故凡危事曰厲。咎從人，各二人各心曰咎，一人二心亦曰咎。

○夕則君子嚮晦入宴息矣，然身有息，心无息也。衽席之間，一有不謹，則天命為之中絶。君子戒慎不睹，恐懼不聞，獨卧不愧，衾對妻子，若嚴君慎之至也。蓋此為絶續之交，懼其絶，故危，危則續而无咎。變履伏謙，履虎咥人，不知惕也。勞謙終吉，厲无咎也，正可参觀。

○錢氏一本曰：不言龍，君子即人龍也】。

終日乾乾，反復道也。

【日而夜則反，夜而且則復，隂陽迭運，天行之健有常，安危用舍有殊，而君子之自強不息，道固一也】。

九四：或躍在淵，无咎。

【變巽為進退，躍象。初在下體，故潛；四入上體，故躍。淵，下隂象，亦變互兑象。

○淵似下于田，而躍而起，則向乎天矣。四居下之上，改革之際，進退未定，蓋欲進者君子之志，而時或未可，則所就三，要惟其義而已，如是則无咎也。變小畜，伏豫，血去惕出，朋盍簪，亦可參觀】。

或躍在淵，進无咎也，

【惟不遽進，故進无咎。

○三无咎于已，四无咎于人。聖人視天下猶一家，中國猶一人。退豈忍言哉？沽之沽之，我待賈者也。聖人之情，見乎辭矣】。

九五：飛龍在天，利見大人。

【見，變離象。

○剛健中正，以居尊位，有聖人之德，居天子之位，下有見龍之大人，此利于見之與共治也。變大有，伏比，交孚，顯孚，義俱可通。

○堯、舜在上，禹、臯拜颺，臣利見君；伊、呂在下，湯、文就見，君利見臣，亦視德之所在何如耳。若庶人，則執贄而見公卿，與從王事，皆其象也】。

飛龍在天，大人造也。

【造，劉歆作聚。○造，作也。作而在上，釋飛之義；大人在上，即見之者亦利也。

○公言為見龍，則利見明聖之君；為飛龍，則利見賢聖之臣。子言為見龍，為飛龍，則人皆利見我。内外賓主之義，互相發也】。

上九：亢龍有悔。

【亢，說文作忼。○亢，高而不能自下之義。悔，災也，亦改也。凡悔皆以心言，冇災則必知悔而能改，能改則亦可免于災，大約自凶而可以趨吉之辭也。陽極于上，不能復下，故有悔。然必有悔者，天運之常。若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如聖人，則亢而不亢，亦悔而无悔矣。變夬伏剥，呼號得輿，義皆可參。

○亢有自我為之者，如桀、紂之肆于民上，終不知悔也。有非我為之者，如堯九年之水，湯七年之旱，憂勤補救，固冇道焉。有時已極而不可居，則如堯、舜之禪讓。有時已極而我可除其害，則如湯、武之征誅。冇時雖極而我未可為，則如文王、箕子之蒙難。有時已極而我不能力挽，則如比干之一瞑不視，孔明之鞠躬盡瘁。不在其位而時極，則如孔子之懼而作春秋。要視吾分，度吾德，量吾力，要于知進退存已而不失其正，皆與時偕極之道也。凡卦與爻凶者，率以是推之】。

亢龍有悔，盈不可久也。

【盈，故亢；不可久，故有悔。○日中則昃，月盈則食，其不可久者，天道之自然。聰明睿知，守之以愚；功被天下，守之以讓；崇高富貴，守之以懼；危疑震撼，守之以安。不可久而可久者，人道之當然也】。

用九：見群龍无首，吉。

【此明卦用之通例。乾、坤之體，静别而動交，故不用七八而用九六。震坎艮皆乾，用其九于坤。巽離兑皆坤，用其六于乾。九之用多主健，六之用多主順，陽施而隂受也。故凡觀象，必先審此卦之用爻，内外有俱用陽者，有俱用隂者，有一用陽一用隂者，而此二用又冇遠近應與不應之殊，故于乾卦總明之。曰羣龍，見此六爻皆龍，而震坎艮之用九，皆自此往也。曰无首者，首即元也。乾坤各有四德，而乾資始主元亨，坤代終主利貞。乾既用其九，則元之于亨，而元不可見也。龍之取水，藏其首，垂其尾，而地中之水自隨以升，雖磐石莫之阻。君子之用九，使見者若羣龍之无首焉，則吉矣。凡土方平曰吉，斜䧟曰凶，故凡言吉者，皆據所處之地而吉】。

用九，天德不可為首也。

【天德，渾然之德也。萬物資之以始，而不見所以始。惟其不自用，故妙于用也。見而為爻，則已為两儀四象八卦之形，而非首矣。

○左傳蔡墨以用九為乾之坤。王氏安石屬上九，謂亢則悔，无首則吉。

李氏光地謂雖不變，而用九之理自存。乾元无端，即无首之妙。胡氏煦謂用九即元之既亨。周公言无首，離元以言亨。孔子言乾元用九，務合元以言亨。

愚謂：溯其本則胡李為精，舉其末則諸說亦各有當。蓋易有太極，是生两儀奇耦形，而太極已不可見。乾資始有始，而乾之元亦

不可見。震、坎、艮皆坤索于乾，一陽往而乾之大用不可見。存者為巽、離、兌之二陽，而乾之全體更不可見。即就重乾論，惟二五得中，初下之下猶潛，四上之下方躍，三下之上已惕，上居最上即亢矣。是无首皆吉，而為首即凶也。君子常養其未發之中以為體，而其用而見之事者，无意必于前，无固我于後，皆順乎物而已。不與焉，即至功蓋天下，澤被生民，而斂却神功寂若無，庶可語於羣龍之無首矣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