繫爻之辭,非聖罔克。睠睠仲尼,美文王之德。三復其言,求之可得。一介之疑,誰能勿惑。今案大繫之辭云:易之興也,其當商之末世,周之盛德邪?當文王與紂之事邪?是故其辭危。此則文王繫辭,蓋昭然矣。至於明夷之五,乃曰:箕子之明夷,利貞。則箕子之正,乃見於商亡之後,宜非文王之所得言,則又不可謂之文王也。上非文王,下非孔子,居其中而謂之聖人,乃足以當之,則捨周公其誰哉?宜其先儒以為周公繫辭也。然謂周公繫辭於文王既没之後,則商已亡,周已興,其辭安矣,不可謂危。管、蔡流言,雖足為憂患,是亦周公之事也,而安得謂文王與紂?若謂危者指彖而言,則孔子言爻,未嘗及彖,故曰繫辭焉而明吉凶,是故謂之爻。凡所引藉,用白茅不出戶庭等語,一皆爻辭,故曰以言者尚其辭,又曰繫辭焉而盡其言。如以彖而已矣,則多者不過數句,少者三四字而止,緫六十四卦,係彖之辭,不過六百有四十字,大率每卦僅得十餘字,領略如此,何足以盡其言哉?則謂之指彖,又不可也。是故謂文王繫辭則疑於爻,謂周公繫辭則疑於繫,此係爻之辭,所謂未免於疑也。然謂箕子明夷非文王之言則可,若以一語可疑,遂轉為周公則不可。蓋古書傳久,未有无疑,歷觀詩、書、禮、樂、春秋,咸有可疑,何特於易?易之可疑,又不止此。如无妄之二曰:不耕穫,不菑畬,則利有攸往。而禮坊記所稱乃曰:不耕穫,不菑畬,凶。此其理甚相遠也。若存禮則廢易,存易則廢禮,先儒於此略而不言,則兩存之而已。故孔子曰:吾猶及史之闕文也。若為文王一事不安,遂轉為周公,使周公一事不安,又將若之何?且孔子固謂文王與紂之事,而我乃易之以周公、管、蔡,或者於理未安也。況箕子之明夷,劉向亦為荄滋之明夷,則與莧陸夬夬,困于葛藟同義,安知先儒不以彖辭有箕子以之之言,遂從而遷就之也?至於王用亨于岐山,王用亨于西山,乃與王用三驅,王用亨于帝同。東鄰殺牛,不如西鄰之禴祭,乃與蹇利西南,不利東北,坤西南得朋,東北喪朋同。皆泛然言之,假設取象,豈可執以為實哉?若謂岐山、西山為文王,則三驅亨帝之事,復何王哉?若謂東鄰殺牛指紂而言,則不利東北,東北喪朋,復指誰而言乎?蓋卦中有坤則象南,有兌則象西,而隨之兌見於正卦䷐,故上六言西山。升之兌見於互體䷭,故六四言岐山。岐者,西之一山,而小於西者也。事小則稱公,事大則稱王,謂之王者,皆亨於此也,何必文王哉?夫鄰者,異類相親之謂也。既濟䷾上卦有坎,坎正北而鄰於西,故為西鄰。下卦有離,離正南而鄰於東,故為東鄰。離為牛,坎主酒食,離之得二,不若坎之得五,是以云爾。豈謂紂居東,而文王居西乎?若此者,皆諸儒牽合之論,而不足以致疑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