臨,元亨利貞,至于八月有凶。
臨之元亨利貞,非乾之四德也,亨貞而已。故彖曰大亨以正。至于八月,非必至遯而後為八月也。陽進上窮,陰生下反,反而再進,然後為遯,則猶隔之以泰、大壯、夬、乾、姤也。陽未消,而曰消不久,何也?蓋消不在遯,而在臨。臨之消,不在初九,而在九二。自坤之初六,為復之初九,與坤之六爻而七,故曰七日。日,陽也,七與初皆陽也。曰來復者,聖人喜一陽之來歸也。自坤之六二,為臨之九二,與坤之六爻而八,故曰八月。月,陰也,八與二皆陰也。曰有凶者,聖人戒四陰之猶盛也。九二以二陽之進,逢四陰之阻,不曰凶乎?六三一陰已在前矣,迫切近矣,不曰消不久乎?二君子方來,而四小人未去,君子可不戒乎?若俟至于遯而有凶,則自郢及我九百里,焉能害我?舜以一臨四,周公以一臨三,孔子以一臨一,故舜之流放,周公之東征,視孔子兩觀之役爲難。自一卦言,則二陽對四陰,為君子寡而小人眾;自六爻言,則六三一爻為小人。
彖曰:臨,剛浸而長,說而順,剛中而應,大亨以正,天之道也。至于八月有凶,消不久也。
浸而長,說而順,君子之亨也;剛中而應,君子之正也。剛以驟而長,長必易消;剛以狠而進,進必不順;剛以過而忤,忤必不應。浸而長,則莫之忌;說而進,則莫之拒;中而和,則莫之違,能此三者,則大亨矣。然必正而後可,是三者有一不正,浸則姦,說則諂,和則流,蓋正者天之道也。浸,謂二陽未大盛;剛中,謂九二;應,謂六五。
象曰:澤上有地,臨,君子以教思無窮,容保民无疆。
澤上有地,以地臨水,以上臨下之象也。澤之潤萬物,有與而无竭,君子以之教人而不倦。地之容萬物,有受而不隔,君子以之保民而无外。
初九,咸臨,貞吉。
象曰:咸臨貞吉,志行正也。
君子之學,豈不欲有臨哉?臣之臨事臨民,君之臨天下,均臨也。初九當陽長之初,處位下之極,而其名實氣志已足以感動六四近君之臣,此必有不介而合,不沽而售者。初九宜起而從之,不可失也。方且守貞固以為吉者,蓋士之從人,患不在審,而在於果。近臣賢且正乎?四皓從子房。近臣不賢且不正乎?兩生拒叔孫。不然,朽從无審,如固從憲,融從冀,邕從卓,劉柳從叔文,吉乎?故曰:志行正也。非不欲行志也,惡不正也。咸,感也。
九二,咸臨,吉,无不利。
象曰:咸臨吉,无不利,未順命也。
初九居下而不輕從近臣,宜也。九二當剛長之運,感六五之君,得大臣之位,吉矣,无不利矣。何嫌何疑,而未順君命乎?蓋君之於臣,非致敬盡禮,道合志同,則不足與有爲也。可以順命,則赴之如決流,如轉規;未可以順命,則守之如介石,如移山。故武丁一君,甘盤、傅說異去就,武王一聖,太公、伯夷異顯晦,伊尹、孔明一身,於成湯、先主異後前。九二之於六五,何必汲汲於合哉?且六五中順之君,虛心以俟九二,而不能必其從,而況強愎之君乎?二陽方長,千裁一時也。而初九守貞固,九二未順命,則眾陰可得而忌之乎?忌且不得而忌,而況得而害之乎?
六三,甘臨,无攸利。既憂之,无咎。
象曰:甘臨,位不當也。既憂之,咎不長也。
剛長之世,將泰之世也。故初九升聞之君子,九二得位之君子,六四好賢之近臣,六五任賢之大君,上六厚德樂善之長者,小人在位者,六三而已。以陰柔之資,據二陽之上,自知其位之不當,自疑夫二陽之見逼,然孤而无與,亦何能爲哉?挾兌說之極,行甘諂之言容而已。然君子可不憂乎?彼雖甘諂而不獲利也,吾亦憂之而後咎不長也。不然,子西暱白勝,死於白勝,五王輕三思,死於三思,甘可信乎?故曰:言甘,誘我也。忘誘者昌。
六四,至臨,无咎。
象曰:至臨无咎,位當也。
剛多善,亦不必偏善;柔多不善,亦不必偏不善,士君子何必資稟之同哉?六四之至臨,以己之至柔,臨初九之至剛,而能以柔應剛,相與應感,而惟恐初九之不我從,此其所以柔而无咎。宜聖人贊以位之當,而非竊位蔽賢者與?師德薦仁傑,蕭嵩薦韓休,庶乎臨之六四矣。師德容仁傑者也,嵩非容休者也,師德賢,而嵩難。
六五,知臨,大君之宜,吉。
象曰:大君之宜,行中之謂。
六五以柔中之君,臨九二剛中之臣,未嘗自任其聰明睿知也,是宜為君者也。而曰知臨何也?惟不自任其知,而兼眾智,是以大其智,故曰知臨。又曰大君,二帝三王之聖一也。舜曰大舜,禹曰大禹,好問拜昌言而已。
上六,敦臨,吉,无咎。
象曰:敦臨之吉,志在內也。
君子有志不得行,无位也。蓋有有位而不能行其志者矣,竊位之徒是也。然則勿病无位,病无志。有志矣,有位可行也,无位亦可行也,臨之上六是也。上六无位,而能以厚德樂善之志,從二陽之君子,吉孰大焉,又何咎矣!故祁奚之免叔向,在於請老之後,非有位也;呂强之庇黨人,乃无寵任之柄,非有力也。君子病无志耳。嗟呼!臨之世,二陽方長,而六五之君主之,六四之近臣應之,上六无位之賢者亦厚之。君子之逢斯世,何其幸哉?下卦爲內,志在內,從二陽也。上六何以從二陽?曰:陰從陽,上反下。敦,厚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