䷹【兌下兌上】:兌。亨,利貞。
兌,說也。内剛而外柔,惟其和悦,故亨通而利正。苟持心不正,則和悦之人近乎同流合汚矣。
彖曰:兌,說也。剛中而柔外,是以順乎天而應乎人。說以先民,民忘其勞;說以犯難,民忘其死。說之大,民勸矣哉!
剛中而柔外,二五之剛,三六之柔也。人君能以和說之道,利乎貞正,以順乎天而應乎人,上下皆說也。說以先民者,如周武王伐紂之後,散鹿臺之財,發鉅橋之粟,大賚四海,而萬姓悦服。此悦以先民,民忘其勞也。說以犯難者,如漢光武擊銅馬之時,降者更相語曰: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,安得不投死乎!此說以犯難,民忘其死也。說之入人之深,民心說而誠服也。說之大者如此,民烏得不相勸,忘勞而忘死也!
象曰:麗澤,兌;君子以朋友講習。
麗,附麗也。兩澤相附曰麗澤。兌為口舌,故又有君子朋友講習之義。
初九:和兌,吉。象曰:和兌之吉,行未疑也。
初九變困,上兌下坎,剛能下柔,男女感悦,故有和兌之象。但困危之人,惟依諛順承以免禍,不能行剛決之志,和兌則吉,行未疑之。如漢司馬徽,畏謹小心,有以人物問者,每言輒佳。婦曰:人質疑問君,一一言佳,豈恣君之意乎?徽曰:如君言,亦復佳。此和兌之義也。
九二:孚兌,吉,悔亡。象曰:孚兌之吉,信志也。
九二變隨,上兌下震,男女感悦而相孚。孚兌之吉,又勝于和兌也。二居臣位,變爻為柔,與上之五剛為應,所以相孚而吉也。五陽雖剛,而兌之才柔弱;二隂雖柔,而震之才剛健。以剛健之臣,隨柔弱之君,裁決庶政,進退百官,上信其志,其悔乃亡。晉王衍問阮瞻:老、莊與聖教同乎?異乎?瞻曰:將无同。衍善其言,辟為掾,世謂之三語掾。此一言而孚說也。
六三:來兌,凶。象曰:來兌之凶,位不當也。
下卦之兌未往,上卦之兌已來,故曰來兌。六三變夬,下卦為乾。乾之剛健,安能行乎兌說之時?況三居不當之位,无君可依,无權可執,而往來兌說之地,欲行夬決之才,欲其无凶,不可得也。後漢禰衡少有才辯,尚氣勇傲。初傲曹操,操不欲殺之。送劉表,復侮慢表,表不能容。以江夏太守黄祖性褊急,故送衡與之。又罵黄祖,卒為祖所殺。來兌之凶也若此。
九四:商兌未寧,介疾有喜。象曰:九四之喜,有慶也。
商兌,商畧兌說之人,未遑寧處。四居大臣之位,豈宜柔順兌悦,相與取容?惟剛介疾惡之人,去其柔佞者,然得商兌之正而有喜。且初九與九四皆兌之初爻,何初九曰和兌,九四曰商兌?初九變坎,通卦為困,困危之時,无可奈何,和兌則吉。九四變坎,通卦為節,權在大臣,當商畧兌說之事而品節之,何者為柔佞而當去之,何者為忠直而當用之?剛介疾惡,无一毫之私,乃可有喜而有慶也。宋相呂蒙正以夾袋收天下之賢才,范仲淹為百官圖以進曰:任人各以其才,而百官職修,堯舜之治,不過此也。因指其遷進遲速次序,如此可以為公,如此可以為私,蓋得商兌之義。
九五:孚于剥,有厲。象曰:孚于剥,位正當也。
五居尊位,為兌之主,左右前後皆兌悦之臣,邪正難辨。孚于剥者,剥削邪佞之臣,使在朝之臣皆孚信之,故曰孚于剥。苟所削不孚,危厲而不安矣。九五變歸妹,上卦為震,人君挾震雷之威以行賞罰,邪者去之,賢者進之,此得人君之正位也。自古邪正在朝,最難分别。帝堯之時,元凱登朝,尚有巧言令色孔壬之黨、象恭滔天之惡雜處朝廷,向非大舜之孚于剥,則邪正終不能分别。下至漢唐以來,朋黨之攻擊于朝廷,閹宦之膠固于左右,人君不能孚于剥,多至于敗國。唐德宗曰:有人言盧杞是姦邪,我殊不覺為姦邪。此其所以為姦邪也。人君之孚于剥,盍亦以大舜為法歟?
上六:引兌。象曰:上六引兌,未光也。
上六變履,兌之上六為履虎尾之象。上居高亢之位,而引兌說之臣行履險之地,宜乎其德之未光也。蓋兌悦之臣專事諛說,至于脅肩謟笑,不以為羞。人君好諛,引兌者多,有能遠佞,非聰明之主不能行也。唐太宗嘗止樹下,愛之,宇文士及從而譽之,上正色曰:魏徵嘗勸我遠佞,佞人為誰?意疑是汝,今果不謬。士及叩頭謝。人君知人之明,當以引兌為戒。
《周易爻變易缊》卷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