欽定四庫全書|童溪易傳卷二*宋*王宗傳*撰
文言曰:元者,善之長也。亨者,嘉之會也。利者,義之和也。貞者,事之幹也。君子體仁足以長人,嘉會足以合禮,利物足以和義,貞固足以幹事。君子行此四德者,故曰:乾,元亨利貞。
諸卦有彖有象,而乾、坤則加以文言,易之藴在乾、坤故也。乾之文言,視坤又加詳焉。坤效法於乾,而乾者坤之倡故也。四德六爻,未易以一彖一象盡之,故文言所以言彖、象之未言也。彖釋元亨利貞有及於萬物,以言元亨利貞之在物也;文言釋元亨利貞有及於君子,以言元亨利貞之在我也。以在我言之,則元者此性之始也。孟子曰:性无不善,禀受之初,萬善咸備。夫以萬善之多,而咸備於一性之微,方其初也,雖其菁英未甚發見,而生長於方寸之内者,已紛紛焉肇其端矣,故曰元者善之長也。長,生長也。亨也者,此性之明也。始生之性,至此而明,則衆美於焉而咸會矣,謂菁英發見於此時也,故曰亨者嘉之會也。於元曰善,於亨曰嘉,始生之性而至於亨,則善爲有加故也。利者,此性之用也。利,宜也;義,亦宜也。益之象曰:君子以見善則遷,有過則改。而九卦論益,亦曰益以興利。蓋利於性者,无過乎善;害於性者,莫大於過。遷善而改過,非善之所宜然乎?故曰利者義之和也。曰和云者,不悖於義之謂也。故孟子如此說,故曰天下之言性也,則故而已矣。故者以利爲本,貞者此性之體也。夫性得其正,則推而見於事爲之際,无適而不正,其本在我故也。夫元亨利貞,其在我者如此,孰能推而行之?君子也,故以君子繼之。體仁足以長人,則推吾此性之善,能仁已,而又能仁人也。長人者,吾知其體仁於己而已,初无不仁之舉以害於人,而人自長育於吾仁之中,故曰足以長人。若家至而長之,則有不足者矣,夫子語顔淵曰一日克已復禮,天下歸仁是也。嘉會足以合禮,則此性之中,衆美咸會,而動容周旋之際,雖非有意求合於禮,自然與禮合矣。不然,則窘束迫促而无容與之態,此非盛德者之事,而不足以合禮矣。利物足以和義,說者多以義者刻制之具,非利以和之,徒義也,此蘇明允之意也。竊謂利物者,順適物理而行之也。君子盡吾此性之用,順適物理,則其於已也,見善必遷,有過必改;其於人也,遏惡揚善,以順天之休命,如此則與義不悖矣,故曰足以和義。義者,時措之宜也。貞固足以幹事者,夫貞則固,不貞則不固也,固則萬物不能摇,物之所以不能我摇者,以正勝之也。在我之性,以貞而固,萬事膠擾於吾前,而吾恢恢若運之掌矣,所謂能定而後能應也,故曰足以幹事。
張横渠曰:天下之理得,元也;會而通,亨也;說諸心,利也;一天下之動,貞也。夫天之與我,以此性也,惟君子爲能推而行之,行此四德,則天在我矣,故終之曰君子。行此四德者,故曰乾,元亨利貞。
初九曰濳龍勿用,何謂也?子曰:龍德而隱者也。不易乎世,不成乎名,遯世无悶,不見是而无悶,樂則行之,憂則違之,確乎其不可拔,濳龍也。
初九之隱也,吾非无意於斯世也,特其所守以天不以人,故曰不易乎世,謂守其道不隨世而變也。吾非假隱以媒禄也,何恤乎名之成不成,故曰不成乎名,謂晦其行不求聞於時也。遯世而无悶,窮亦樂也。不見是而无悶,舉世非之,不加沮也。梁鴻之隱,作五噫之歌;賈誼之遷,賦弔湘之文;非无悶也,无他,其所養非龍德故也。樂則行之,見可而動也;憂則違之,知難而避也;行違視天故也。行違視天而不以人參焉,則富貴不能淫,貧賤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,故曰確乎其不可拔,濳龍也。
九二曰見龍在田,利見大人,何謂也?子曰:龍德而正中也。庸言之信,庸行之謹,閑邪存其誠,善世而不伐,德博而化。《易》曰見龍在田,利見大人,君德也。
庸言之信,庸行之謹,閑邪存其誠,善世而不伐,德博而化,此正九二正中之德也。昔者夫子嘗有言曰:中庸之德,其至矣乎!民鮮久矣。九二之於庸言庸行,但知謹信而止爾,積而至於德博而化,此中庸之至德也。原其所以然,則亦不忽於細微故也。吾嘗論之矣,正中之德,无他事也,如日必作,夜必息,暑必絺,寒必裘,順吾常而已矣。吾常之不順,則必作意於此,作意於此,則易弃矣,非正中之德也。邪者,誠之賊也。邪之不閑,不能存是誠也;誠之不存,善世不能不伐也;善世不能不伐,則累於心者未必決去也。夫累於心者未能決去,吾見其小耳,何博之云?吾見其有所繫矣,何化之云?若夫德博而化,則天地之大,即吾之德也;天地之運,即吾德之所不窮也。原其初,則亦自庸言庸行中出也。中庸曰:夫婦之愚,可以與知;夫婦之不肖,可以能行。所謂庸言庸行也。孟子知此說,而曰大而化之之謂聖,其初亦不外於可欲之善,有諸已之信。夫子亦以入則孝,出則悌,謹而信爲弟子者之職業,以言舍是則不可與入德矣。二與五均大人也,宜无不同之德,在五則德與位稱,在二則位不足而德有餘也,故曰君德也,以言雖非君位,君之德也。顔氏子擇乎中庸,得一善則服膺拳拳而弗失,爲邦之問,夫子告之以四代事業,君德也。
九三曰:君子終日乾乾,夕惕若,厲,无咎。何謂也?子曰:君子進德修業。忠信,所以進德也。修辭立其誠,所以居業也。知至至之,可與幾也。知終終之,可與存義也。是故居上位而不驕,在下位而不憂。故乾乾因其時而惕,雖危无咎矣。
君子之於德業,未嘗廢進修。乾之三與四,特曰進德。修業者,處惕或之地,尤不可以舍是故也。德何由進?忠信所以進德也。傳曰:忠,德之正也;信,德之固也。旣正且固,則内有所主,而德自此進矣。業何由修?修辭立其誠者,所以修業也。業修矣,故可居。夫兩言之則曰忠信,一言之則曰誠而已。德與業非二事,誠與忠信亦非二物也。誠在内,修辭以立之,則形見於外。上焉足以取信於君,下焉足以取信於人,君臣之間,交孚而无疑,則大臣之業,可得而居有之矣。太甲之三篇,周公之鴟鴞,此古之大臣修辭立誠以居業之實也。知至至之,此主進德而言也。始焉知德之可至,吾之進之,必欲極其至也。非知幾者,安能如此?故曰可與幾也。謂其知有可至之理,故從而至之也。知終終之,此主居業而言也。終焉知業之可終,吾之居之,必欲保其終也。非能守義者,安能如此?故曰可與存義也。謂其知有可終之理,故從而終之也。
程河南曰:知至至之,致知也。所謂始條理者,智之事也。知終終之,力行也。所謂終條理者,聖之事也。此學之終始也。三在下卦之上,故曰在上位。猶未離乎下體也,故曰在下位。不驕不憂,此學力也。學力既至,則知處上處下之道,驕憂兩无,而恐懼獨存焉。故曰乾乾因其時而惕,雖危无咎矣。
九四曰或躍在淵,无咎,何謂也?子曰:上下无常,非爲邪也;進退无恒,非離羣也。君子進德修業,欲及時也,故无咎。
九,陽也,而居上;四,隂也,而居下,故曰上下无常。九,陽也,而主進;四,隂也,而主退,故又曰進退无常。夫處人臣之位,上下宜其有常也,今也上下无常,則疑於作爲回邪矣。進退宜其有常也,今也進退无常,則疑於離去羣匹矣。然九四之躍,雖躍矣,而不脱於淵,則人臣之位分,吾未嘗或踰焉。以此知其不爲邪,不離羣也。既非爲邪,又非離羣,何爲是之不寧也?亦曰進德修業,欲及時云爾。此所以不遑寧居,而有上下進退之勞焉。
程河南曰:君子之順時,猶影之隨形可離,非道也。恒即常也,恒之卦曰:恒,久也。恒、常初无異義。
九五曰飛龍在天,利見大人,何謂也?子曰:同聲相應,同氣相求,水流濕,火就燥,雲從龍,風從虎,聖人作而萬物覩。本乎天者親上,本乎地者親下,則各從其類也。
大凡心之同者則誠意交孚,而其聲斯同;德之同者則惟馨發聞,而其氣斯同。同聲相應,同氣相求,以言二五心德之同也。水者隂中之物,而其流濕則下與隂同;火者陽中之物,而其就燥則上與陽會。水流濕,火就燥,凡以致精神之運,以言二五之所以同心也。龍者東方之畜,而雲從之則物賴其澤;虎者西方之獸,而風從之則物被其威。雲從龍,風從虎,凡以致仁義之化,以言二五之所以同德也。是故聚精會神而昭徹四海,懷仁附義而生成庶類,此聖人作興而萬物之所以咸覩歟!五天位也,而曰飛龍在天,此本乎天者也,二上應五,故曰親上。二地位也,而曰見龍在田,此本乎地者也,五下應二,故曰親下。文言推廣利見大人之義,於萬物則言覩,於二五則言親,親如父子,如魚水,覩則拭目觀瞻而已,言各有旨也。夫九五大德之君也,固欲得大德之臣而任之;九二大德之臣也,必欲得大德之君而事之。上與下交相親,故曰則各從其類也。
程河南曰:五以龍德升尊位,人之類莫不歸仰,況同德乎?上應於下,下從於上。
又曰:乾之二五則聖人既出,上下相見,共成其事。
上九曰亢龍有悔,何謂也?子曰:貴而无位,高而无民,賢人在下位而无輔,是以動而有悔也。
生殺予奪之權已擅於五,故曰貴而无位;謳歌獄訟之心已歸於五,故曰高而无民;同心同德之佐又已應於五,故曰賢人在下位而无輔。經曰:聖人大寶曰位。位可无乎?書曰:后非民罔以辟四方。民可无乎?
又曰:后非賢不乂。輔可无乎?无此三者,有悔必矣。其曰是以動而有悔也,以言无動而非悔也。
濳龍勿用,下也。見龍在田,時舍也。終日乾乾,行事也。或躍在淵,自試也。飛龍在天,上治也。亢龍有悔,窮之災也。乾元用九,天下治也。濳龍勿用,陽氣濳藏。見龍在田,天下文明。終日乾乾,與時偕行。或躍在淵,乾道乃革。飛龍在天,乃位乎天德。亢龍有悔,與時偕極。乾元用九,乃見天則。
【闕】
<經部,易類,童溪易傳,卷二>
而聖人之大寶亦曰位,互文以見義也。
乾元者,始而亨者也。利貞者,性情也。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,不言所利,大矣哉!大哉乾乎!剛健中正,純粹精也。六爻發揮,旁通情也。時乘六龍,以御天也。雲行雨施,天下平也。
文言之於四德也。首章以人分而釋之,此章以天道合而論之。其分也,以言其先後之有序;其合也,以言其功用之不分,各有所指也。乾元者,始而亨者也。謂始物者,乾元也;而亨物者,亦乾元也。萬物自有始之後,其所以日長月化,形遷如流者,孰使之然歟?乾元實爲之也。人知始物,元也;而不知亨物,亦乾元也。故以始而亨,一歸之於乾元。此有以見元與亨,功用之不分也。利貞者,性情也。謂利得其正,則情无非性矣。
程河南曰:亭毒化育,皆利也。不有其功,常久而不已者,皆貞也。夫動而生物者,乾之情也,所謂亭毒化育之利也。正而不變者,乾之性也,所謂不有其功,常久而不已之貞也。利萬物也以貞,則是性其情也。
王輔嗣曰:不性其情,何以久行其正?故曰利貞者,性情也。此有以見利與貞,功用之不分也。夫利物而得其正者,又誰歟?亦乾无也。故於利貞者,性情也之後,又繼之以乾,始能以美利利天下。不言所利,大矣哉!乾始,元也;美利,亨也。亨者,嘉之會,美亦嘉故也。利天下,利也。不言所利,貞也。所謂不有其功,常久而不已者也。故贊之曰大矣哉,大亦元也。此又有以見元亨利貞功用之不分也。自大哉乾乎以下,又廣言四德之餘旨,以明乾之所以大。故又先贊之曰大哉乾乎,乾惟大哉。故剛健中正,純粹精也,不可以一德名也。六爻發揮,旁通情也,不可以一義求也。時乘六龍,以御天也,不可以一用盡也。雲行雨施,天下平也,不可以一方拘也。夫剛,乾之體也。健,乾之用也。剛故不變,健故不息。一氣之運動,无非時中也。自然之天理,无不順正也。所謂純者,專一而不雜也,可以卦畫見之。夫八卦皆純也,奚獨乾歟?曰:六子隂陽雜也,而坤又嫌於无陽也,故稱龍焉。則所謂純一不雜者,莫乾若也。乾有是純一不雜之德,故禀之於已則爲粹,貸之於物則爲精。剛不干時,乾之粹也。精氣爲物,乾之精也。揚子雲曰天精天粹,萬物作類是也。乾之德如此其不一也,故悉而數之曰剛健中正,純粹精也。乾有不一之德,六爻自初至上,其所以發而揮之者,果何事歟?亦曰不外乎是德云爾。是德也,發而揮之於六爻之閒,故初之勿用則養其剛,三之乾乾則行其健。二五中也,而三與四之重剛,又警其不中。三五正也,而上之有悔,又欲其不失正。乾元用九,則其純也。天德不可爲首,則其粹也。以至萬物資始於乾元,則其精也。乾之難見之情,无所不通如此。然則乾之情,其所以旁而通之者,即乾之六爻也。其所以發而揮之者,又即乾之不一之德也。豈有他哉?故既言乾之德,而繼之以六爻發揮,旁通情也。六爻既以發揮,則知時潛時見,時躍時飛,與夫時行時極,各乘其時而不紊。乘此六爻之時,以當天運,此乾元用九所以乃見天則也。故又繼之以時,乘六龍以御天也。六氣順序,則乾之功用慱矣。故以雲行雨施,天下平也終焉。雲行雨施,天之澤也。而所以爲雲爲雨者,乾元之餘用也。夫乾元之大也,爲萬物之所資始,則雲行雨施,而天下均被其澤者,乃其餘事耳。故曰雲行雨施,天下平也。乾之德不可以一德名,乾之用不可以一用盡,乾之爻不可以一義求,乾之澤不可以一方拘。其曰大哉乾乎,信乎其大也。
君子以成德爲行,日可見之行也。潛之爲言也,隱而未見,行而未成,是以君子弗用也。
行之於德,如影之隨形,不可以強无之也,特因其所處如何耳。時方隱伏,則雖有是德而无是行。乃若出潛離隱,則以是德爲是行也。猶之植木於幽暗之地,表未始不存,而影未始可見。何也?隱使然也。若夫大明方中,无有欺蔽,向之植於幽暗者,舉而移之顯明之地,則表立而影隨矣。此君子之道所以不可誣也。德之在我,患未成爾。行未成,非所慮也。德既成,則推此以爲行,乃其餘事爾。所謂日可見,雖欲俄頃少蔽之,不可得也。初云龍德而隱,德非不足也,位不足也。夫君子之心,不敢以天之所予我者自私久矣。今也吾身隱而未見,則吾心之所欲施者,亦未見其可也。故曰行而未成。行而未成,則不成乎名矣。此時也,非我志也。然則如之何?曰:與其有千時之愆,無寧隱居以求其志也。故曰是以君子弗用也。
君子學以聚之,問以辨之,寛以居之,仁以行之。《易》曰:見龍在田,利見大人。君德也。
君子得之於天者,與人同也;所以輔其天,與人異也。既有以得於天,而无以輔其天,弃天也。學問之道无他,輔吾之天也。吾之天既有餘地,則寛居仁行,何往而不暇?所謂君德,如此而已。子曰:吾十有五而志於學。
又曰:我非生而知之者,好古敏以求之也。自夫十有五以往,良知良能之外,何事非學?前言往行未際於耳目,艱難險阻未經於履歷,此非學不可。學以聚之,則所得富矣。所得既富,不問以辨之,則孰爲得,孰爲失,孰爲是,孰爲非,則懵然矣,故繼之以問辨也。學聚問辨,其德成矣。九二出潛離隱,則以成德爲行,此其時也,故又繼之以寛居仁行。寛以居之,涵養是德於已也;仁以行之,推行是德於人也。君子將以推是德於人,而在已者无雍容涵養之素,則事至而應,亦有所不給矣,故寛以居之,所以涵養是德也。至於仁以行之,則德施普矣。前章言庸言之信,庸行之謹,學問之力也;閑邪存其誠,善世而不伐,德博而化,涵養之功也。二之見龍在田,而生養之利无不被,非由學問先自涵養,何以至此?
九三重剛而不中,上不在天,下不在田,故乾乾因其時而惕,雖危无咎矣。九四重剛而不中,上不在天,下不在田,中不在人,故或之。或之者,疑之也,故无咎。
子曰:過猶不及,以言過與不及皆非中也。九三重剛而不中,過乎中也,下乘九二、初九之剛,故曰重剛而不中。九四重剛而不中,不及乎中也,上乘九五、上九之剛,故亦曰重剛而不中。易以中爲貴,以不中爲戒,故三與四均致意於此。上不在天,謂非五也;下不在田,謂非二也。而四處人物之表,近君之地,謂之中不在人,又不得爲九三也。三既惕矣,四烏得而不或邪?
昔魏徵謂王仲淹曰:聖人有憂乎?曰:天下皆憂,吾獨得不憂。問疑,曰:天下皆疑,吾獨得不疑。若三之愓,則不得不憂矣;四之或,則不得不疑矣。經曰:作易者其有憂患乎?是故其辭危,乾之九三、九四是也。三與四處危疑之地,故其辭亦危,何危乎?當是時也,上有堯、舜,則揖遜之事興;上有桀、紂,則湯、武之變成,詎勝言哉?故居此地者,皆當因時進德修業,而勿忘惕或之念,夫然後得俱免无咎。
夫大人者,與天地合其德,與日月合其明,與四時合其序,與鬼神合其吉凶。先天而天弗違,後天而奉天時。天且不違,而況於人乎?況於鬼神乎?
至理无乎不在,在天地則爲覆載之德,在日月則爲晝夜之明,在四時則爲寒暑之序,在鬼神則爲禍盈福謙之吉凶,均一理也。一理所在,以心契之,故无往而不合。无往而不合,則大矣。故天地以无私爲德,日月以无私爲明,四時以无私爲序,鬼神以无私爲吉凶,而大人則以无私爲心。以此无私,合彼无私,宜其大也。夫至理,純乎天而已矣。故天全是理,爲造化之主,地配天也。日月、四時、鬼神,皆分任其造化之職者也。大人全盡是理,則亦天而已矣。故先天而天弗違,大人即天也。後天而奉天時,天即大人也。吾不知其分焉。雖然,後天而奉天時,猶有天在也。先天而天弗違,則大人之外,无别有天矣。故終之曰:天且弗違,而況於人乎?況於鬼神乎?言人與鬼神,相與晦明於大人之天之中,而不自知也。夫始於无所不合,終於无所弗違,所謂大人造化也以此。
亢之爲言也,知進而不知退,知存而不知亡,知得而不知喪。其唯聖人乎!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,其唯聖人乎!
无危不平,无易不傾,易之理也。故有進必有退,有存必有亡,有得必有喪,知其一不知其二,過矣。此上九之所以亢也。其唯聖人乎!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,其唯聖人乎!此廣言六爻用九之道,以終文言一篇之意。乾之六爻皆聖人也,故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。如初之潛,則知以退爲正也;二之見,則知以進爲正也;四之進退无常,則知進而又知退矣;三之在上不驕,在下不憂,則知存而又知亡矣;五之下見二則知退,托以求助而不敢保其存也。凡此皆不失其正也。上九亦聖人也,宜无失正之舉,容有不知乎此而至於亢者,易之示戒深矣。夫自亢言之,則有進有退,有存有亡,有得有喪;自聖人言之,則雖有進退存亡而實无得喪於其閒也。何也?謂其因時順天而吾无容心故也。故言知進退存亡而不及於得喪焉。終始兩言,其唯聖人乎!深嘆上九之不失其正也。夫不失正則不失聖矣。
童溪易傳卷二
<經部,易類,童溪易傳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