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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点校底本】:《钦定四库全书》第39册•經部33•易类
欽定四庫全書經部一
周易稗疏,易類
提要
【臣】等謹案:周易稗疏四卷,附考異一卷。
國朝王夫之撰。夫之字而辳,號薑齋,漢陽人,前明舉人。是編乃其讀易之時隨筆劄記,故每條但舉經文數字,標目不全載經文,又遇有疑義,乃為考辨,故不逐卦逐爻一一盡為之說。大旨不信陳摶之學,亦不信京房之術,于先天諸圖緯書襍說皆排之甚力,而亦不空談元妙,附合老莊之旨,故言必徵實,義必切理,于近時說易之家為最有根據。其中如解訟卦鞶帶云:帶無鞶名,鞶者,鞶纓車飾也,帶所以繫佩繸及芾者。考左傳后之鞶鑑,杜預訓鞶為帶,說文鞶字,許慎亦注為大帶,安得曰帶無鞶名?又何天之衢,梁武帝解何為荷,見于經典釋文,夫之雖亦以為負荷之義,乃引莊子負雲氣為證,而不援梁武之說,亦偶然失考。至于舊井無禽,訓禽為獲尤不免于穿鑿附會。然如引禮人君至命士黄裳,下士襍裳,以證黄裳之美;引左傳班馬證乘馬,班如當讀乘為去聲;引兵法前左下,後右高,證師左次;與論帝乙非紂父,王用亨于西山非文王;以及臨之八月,復之七日,易之逆數,河圖蓍策之辨,皆具有條理。卷帙雖少,固不失為徵實之學焉。
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。
總纂官
【臣】紀昀
【臣】陸錫熊
【臣】孫士毅
總校官
【臣】陸費墀
周易稗疏卷一
漢陽王夫之撰
上經
括囊:有底曰囊。囊之口在中,兩頭著底,今之被帒也。其一頭著底者,則鄭司農所謂直囊也。四居上下二象之中,如囊之口,隂柔縮結,故為括囊之象。
黄裳:本義云:黄,中色,裳下飾。然則象傳所云美在中者,黄為中,豈裳為美乎?衣裳之制,衣上揜裳際,復有黻佩帶紳加其上,是衣著於外,裳藏於内,故曰在中。黄裳者,元端服之裳,自人君至命士皆服之。若下士則雜裳,不成章美,故以黄為美飾。五位中而純隂,不雜以居之,斯以為在中之美也。
磐桓:磐,大石之平者。桓植兩木而交相午,貫公圭脊上,雙紋似之,檀弓所謂桓楹是也。一陽在下,堅立以載羣隂,上承九五,故有磐石。桓木,安貞建立之象。舊說以為躊躇不進之象,非也。俗有盤還之語,還本音旋,俗訛讀如環。桓音完,音義各别。震體動而屯不寜,非可客其盤還游衍者,於義不通。
乘馬班如:班,列也。馬相别而鳴曰班。春秋傳有班馬之聲,相别則非一馬,且非竝駕而行之馬,故乘當音剩,四馬也。一乘之馬相别而行,則税駕之象也,故又曰邅如。卦有四隂為四馬,或從初,或從五,上下異嚮,故二、四、上皆言班馬。
蒙:蔓草。加於草木之上曰蒙。詩曰:葛生蒙楚。而爾雅云:蒙,玉女。玉女,女蘿也。女蘿附草而蒙其上,故有蒙名。弱蔓之卓,必有所附。童子弱昧,必依附先生以強立,故曰童蒙。此卦陽蒙隂上以忘險,故取象焉。舊釋未明。不利為寇。舉兵攻人曰寇,寇非賊之謂也。書言寇賊,謂來寇之賊耳。孟子齊寇、越寇,皆敵國也。若賊,則豈待蒙之上九始不利哉?
雲上于天:易之取象必兩間,實有此象,故水不可加於天。而需之坎曰雲言天者,自地以上皆天也,故雲與澤得上之澤雨也。火得有於其上者,光燭於空也。雷出地而震於空,聲乃壯矣。至山則曰天在山中,山中之空即天也。若天與水違行,則以經里之天而言。經星之天左旋,而水石行以歸於海,故曰違行,莫非自然之象。苟非自然,則俗肓卜人,軌革卦影,獸頭人身,男冠婦袂,以惑世誣民者,豈聖人立誠之辭也哉!
不速之客:不速需也。自初至三,皆見險在前,遲囘不進,于郊于沙于泥,皆不敏速疾行之象。世俗以醼客之晨,再請曰速,乃似驅使廹促之辭,不恭莫甚焉。蓋讀易不審而誤耳。宿客之宿,當作宿,見儀禮。需卦本坎延乾進之象,何云不召之客?四隂速類,徒言三者,六四坎體,非外至之客也。
鞶帶:帶無鞶名,鞶者,鞶纓車飾也。帶所以繫佩繸及芾者。書曰車服,以庸車之等視其服,故再命賜服。不言賜車,言服則車在其中。象傳徙言受服以此。
否藏:否,馬、鄭、王肅皆音方有反,韓康伯讀作否泰之否,於義不通。否,不然也,謂以律為不臧,則必黷武致敗也。晁氏謂先儒多音不,不知不自有否音。
左次:兵法:前左下,後右高。高者在後,據險以結屯;下者在前,馳野而趨利。前左不行,則後右皆止。不言前而言左者,軍雖不進,前軍猶必遠哨以防敵,唯左則屯聚以止耳。
不寧方來:不寧方,謂不寧之方,猶詩言幹不庭方,非未然而且然之辭。不寧,志不定也。自二而外,皆非五之正應,故恐五之不受,已而懷疑,懼然以類上比,莫敢不來也。
自我西郊:所從來曰自。自西郊者,自西而鄉東也。凡雲鄉東行,乃不雨之徵,諺所謂雲鄉東,一塲空也。蓋乾位西北,隂雖上行,而至陽之氣驅之以行,故不得雨。若上九重陽上覆,隂不得升,則又降而為雨矣。此亦文王之德,將欲東行三州而不得之象,故曰我。
何其咎:舊說以何為語助詰問之詞。若云何咎之有,則不當云何其。若云何其咎之甚也,則象傳不得云其義吉。凡言无咎,則吉在其中。先言吉,後可言无咎,吉者未必其无咎也。己言无咎,則不復言吉,无咎則吉矣。雖有不吉,君子不以為凶也。何字之義,本訓擔也。負也,从人,从可。人所可勝之任,則擔負以行也。正音胡可反,讀如夥,轉讀如賀。其借為誰何之何者,乃人負物以來詰問其所何者為何物。轉音何者,語急之聲也。俗專用何為誰何字,而於負何之何加草作荷華之荷,始自傳寫論語者之誤,相承不改。若易何校、詩何蓑,則仍本字。此云何其咎者,以小畜本陽盛之卦,乾德欲行,而為六四之隂所阻,初乃與四為應而受畜,則不能无咎。特以初德在潛,以反歸不進為道,獨任其咎而不以累二五,是善則歸君、過則歸已之義,故曰其義吉也,與姤九二義不及賓之義同。履虎尾,凡彖皆先目言卦名,後乃繫以象占之辭,此獨連虎尾為句,則卦名履者省文也,實則履虎尾為卦之名義也。履者,踐所欲行之路而措之足,順而安也。履乃憂患之卦,孤隂進躡得位之剛,則但言履,其詞平,其義安,非此卦之象。必言履虎尾而後其詞危、其義險也,與同人于野必言于野,以見非徒二之同五,而五陽皆其所同。否之匪人,非天上地下之為否,唯三四失位,人道不交,陽往而之於非人之道,乃有此象。艮其背,陽升而隂得中,非有艮止之情,特以孤陽居上,更無可行之地,不得不止,故徒言同人、否。艮不足以肖卦德,必合下文而後其義顯也。
拔茅茹:舊以拔茅為句,茹字連下,以其彚為句,於文義不通。茅茹,二草名,茹,藘也,一名茅蒐,今謂之茜草。其草蔓生,與茅俱枝莖堅韌,拔之不絶,必連其根彚而抜之,泰之三陽、否之三隂,皆三連成體而無間斷,故有此象。茹平聲,讀如如,與茹菜之茹上聲,讀如汝者不同。帝乙歸妹,舊說謂帝乙為紂父,而本義云帝乙歸妹之時,亦筮得此爻而後象祉。文王作周易,周公繫爻辭,與商筮之用歸藏者象占各異,安得沿襲商筮以占吉凶?況歸妹爻辭亦云帝乙歸妹,又何說邪?元亨利貞,穆姜筮之即凶,帝乙之吉,非其位、非其時者,安能吉也?抑按史稱帝乙元妃無子早没,故微子之母為媵妾,元妃没,乃攝内主而生紂,為嫡子。帝乙之妃既夭而無出,帝乙又一傳而殷以喪亡,何凶如之?安得以祉元吉邪?殷之天子皆以十幹為號,其號乙者,湯稱天乙,又有祖乙、小乙,不但紂父之為乙,則必有得淑女,廣繼嗣,以受天祜者,非紂父明矣。其云歸妹者,乃陽下於隂之辭。二為帝,五為妹,陽反居中於内,隂反正位乎外,男來就女之象。婚姻之禮,至周始定。自周以前,男來就女,如今之贅壻,雖天子之貴,亦或用此制,故曰歸妹。言往歸於妹,與漸之言女歸者異,泰有此象。
王氏曰:女處尊位,降身下二,是帝乙之女歸夫家,非歸妹也。考古者必以其時於易,而得周以前之婚禮焉。周禮定而秦漢益嚴,故有贅壻謫戍之法,至唐宋以下而又亂。今則子舍父母而事他人、冒他姓者,倫愈斁矣。
苞桑:苞,枹木也。爾雅:枹,遒木,魁廆。郭璞曰:樹木叢生,根枝節目,盤結磈磊。蓋桑田之桑,分畦而種,枝幹條達,雖為柔韌之木,而枝弱尚易折斷。惟當道而生者,本幹癭磈,繫風馬逸牛於其幹,則必不能逸。大人居否世,而固本自強、得賢為輔之象似之。
匪其彭明晢,許愼說,彭,鼔聲也。彭以聚衆而進之,四居三陽之上,而近於五,似將統率前進,以逼六五之孤隂,乃為退爻,而與離為體,愈近於君,其志愈下,非敢尸號召之任者,故曰匪其彭。知分義之宜然,故曰明辨晢也。晢與晳字相近,俗讀往往誤合為一。晳从析从白,白也。晢从折从日,明也,音折。
殷薦之上帝,以配祖考:殷,舊釋盛也,乃連薦為文,不云作盛樂而云盛薦,於文義不安。郊祀之禮,事天以誠不以文,未聞極其盛美。後世用大樂,備宫縣,梁武帝博考禮文,訂正改撤,是也。唯大雩用盛樂者,以隂陽不和而不雨,故樂極其盛,以感召和氣,既非以崇德。且雩祭徧祀山川百神,不止上帝。
按:堯典以殷中春,殷,中也。郊以日至,乃冬氣之中,祖考之祭,亦在四仲之月,故曰殷。雷之出地在仲春,亦中候也。以配祖考,舊說以祖考配帝,亦非是。郊之配,唯祖而考不得與。且祖配帝,非帝配祖,當云配以祖考。薦之上帝,不應云以配祖考。蓋配之為言合也。樂以象德,所以象祖考之德感,以其志氣而合漠,故曰以配。凡此類,皆順文求之,斯得其解,不可屈文義以就已說,則無不可通矣。
王用享于西山:文王之稱王,周公制禮而追王之。文王固受殷鈇鉞之賜,為西伯以事殷,終身安於侯服。其謂文王受命稱王者,乃為公羊之學,董仲舒、何休、蔡邕之徒曲相附會之邪說,宋儒辨之詳矣。何本義至此而又以為文王邪?且周人之稱文王,必連諡稱之,蓋連諡以稱,則明其為追王。若舍諡而直言王,若書所言王若曰之類,則必其王天下者,未嘗徑以王稱文王也。
本義又云:文王郊祀於岐山,筮得此爻。尤為曲說。當殷命未訖之日而郊祀,曹操、劉裕之所不敢為,而文王為之乎?且升之六四,辭亦云然,豈文王之享西山,既筮得隨,又筮得升乎?况王者之大祀,卜而不筮,少牢以下乃筮,禮有明文,何容爚亂?筮之設也,人皆可就決疑,故曰以前民用。即令文王享祀,偶筮得此,亦不可執一事之吉凶,以槩天下後世尊卑常變之通用,則其為象,非以己占之驗言之明矣。謂西山為岐山者,亦非也。文王治岐,岐山正在其封内,不得云西。言西者,中國之山,唯西為高,王有天下者之通稱,謂九五。西山居至高之地,謂上六也。卦以陽隨隂為義,上處天位之上,人無足以當之者,其唯鬼神乎?而上六體隂,山本地類,五以陽剛履中位,而曲意盡誠以隨上六,故其象如此。此以贊九五之德,而在上六則為窮無可隨,下聽人隨之象,不純乎吉。使祀而筮得此爻,亦鬼神不康不歆之兆,故象傳曰上窮,義愈著矣。
先甲後甲【先庚後庚附】:鄭氏以為先甲三日辛也,後甲三日丁也,取自新丁寜之義,而本義因之。王氏以為甲者創制之令,若漢之有令甲、令乙。孔穎逹兩取其義,要皆求解不得,而曲取後代之枝說以附會之。其以辛為新者,說出於劉熙釋名,熙書皆迂謬不足取。辛本五味之一,書從革作辛,其字从䇂【音愆】,辠之。䇂又為金剛觸人痛楚泣出之義,本無自新之意。丁之為丁寧者,鉦也。鉦之聲丁丁寧寧,然借為告戒重複之意者,以鉦所以警衆於行陣者也。徒言丁而不言寜,其不可作詳勉教戒之詞明矣。以歇後語作隱謎,俗謬莫甚焉。康成易注純用緯書,故其誖誕如此。王氏言創制,近之矣。而以漢令甲、令乙證之,則亦非也。令甲、令乙者,令之卷帙次序之名也。甲者,卷之首耳,何有於創制之義?漢人以縑紙代竹簡,故有此名,非可引以證文王之經文。且抑何以通之於巽之先庚、後庚邪?以實言之,甲者事之始,庚者時之變,先者先事而告戒,後者後事而申飭,皆巽風申命之謂。蠱風始出山,當事之始,言創建功於事未起而先命之,事已行而又戒之也。重巽而居外卦之中,為庚改後圖之象,故言庚。庚於時為秋,乃寒暑生殺變易之候。先庚、後庚,言未庚以前,己庚之後,申命以善始終也。云三日者,誓戒以三日為期也。義自昭然,何待摭拾瑣說以巧為附會哉?
至于八月有凶:舊說或以八月為遯卦値位者,以康節所傳陳摶之圓圖,遯居正西也。或以八月為値觀卦者,以魏伯陽參同契之卦氣,觀居酉位也。二說皆出自緯書。京房學宗讖緯,始以卦配月,而黄冠假之為丹術,為君子術者所不屑道。且以遯為臨之錯卦,觀為臨之綜卦,皆以相反之義言之。若以錯綜相反言吉凶,則泰當云至于否而凶,屯當至于鼎而定、至于蒙而亨,何獨臨之至于遯、觀而凶乎?臨六爻皆變而始成遯,初二、五上四爻變而始成觀,相去懸遠,不大變不至于彼。彖為静而不變之占,何得豫憂其至于遯、觀之月邪?卦之有錯綜,猶人之有生死也,豈於方生之時而曰至於死之日有凶乎?足知二說之皆謬矣。八月兑位正西,八月秋中兑道之成也。臨之内卦為兑,自初至三皆為兌體,而成乎兑者,六三之隂也。初二以陽臨隂,雖體兌而以感應為道,則皆吉者,未成乎兌,故免乎凶也。至于三而兌成,則為甘,臨於是乎凶。言有者憂之,則可不凶,不憂而甘,則凶其所必有矣。即爻論彖,即卦體以論占,明白簡易,崇經絀緯,則易道大明。經之亂,讖緯亂之,京房、陳摶之流,相襲而成詖辭,如此類者,不可不亟為辨正。滅趾、滅鼻、滅耳,滅猶沒也,如水淹物,湮沒其中而不見也。内則涉滅鼎,及大過過涉滅頂,皆隱沒不見之謂。屨校足械,今徒罪人所著者。何校猶今之枷也,屨校著於脛,從上視之則不見趾。何校在項,從下視之則不見耳。膚,大臠無骨,貪食無狀,捧而齧之,則上揜其鼻。舊未注明,疑於絶滅,則噬膚何至劓其鼻,過涉何至斷其首邪?
得金矢:周禮大司寇以兩造兩劑禁民獄訟,入束矢鈞金,然後聽之者,謂民之獄訟,不繇鄉遂縣方,違司寇之禁,徑詣於鼂,如今越訴笞五十之律,非凡獄訟者皆納金與矢而後聽也。管仲治齊,乃令凡訟者皆令出金與箭,以供軍用,乃使富者可其告訐,貧民含冤而不能理,此覇國之亂政,非先王之法也。本義引以釋此爻,誤矣。且噬嗑強合不合,而初上有被刑之象,四五乃理直而得伸者,原非聽訟之人。若大象云明罰勑法,自别一義。凡經中爻辭,俱與彖通,周公祖述文王之旨也。其不與大象通者,周公非豫為孔子釋也。爻辭為占易者言,大象為學易者言,故屯之經綸,蒙之果行育德,爻辭不申此義,不可以大象釋爻明矣。九四方被齧合之累,安得聽人之訟而受金矢?且幸得曰得,不幸而得亦曰得,法所宜受,不可曰得。納鈞金束矢,既為常法,則不當曰得,豈幸民之訟而利其得乎?以實求之,金矢者,以金為鏃之矢也。古有茀矢、枉矢、殺矢之别,唯殺矢則金鏃,其他或不用金,如今骲箭之類。初上強欲齧合,九四剛不受齧,故操矢相嚮。初上以矢射四,四獲其矢而反射之,故初上得凶而四得吉。以卦象求之,其義自見,勿容雜引曲說以害意也。
七日來復:舊說謂自姤而來,歷遯、否、觀、剝、坤至復為七日,此以卦變徇卦氣而言之也。乃卦氣之見於參同契者,一卦一月而非一日一卦。若卦變則因已成之卦,一爻變動,如噬嗑之於頤是也;一爻移易,如損、益之於泰、否是也;未有相反之甚,如姤與復而可云自彼而來。復卦自二以上本純坤之體,唯初爻得陽則來復者,自坤而言也。坤一變而即得復,故四不遠,復不遠則非歷七卦明矣。蓋七者少陽之數,坤為老隂,乾為老陽,故乾曰用九,坤曰用六,不用七八,數至於純坤而無可消矣,於是其復速疾而七起焉。言日者一晝一夜,數極則反之謂,積隂至於六日則必復,寒暑隂晴之常也,而不正之氣化抑不盡然,故唯速反於七為天行之正,而唯顔子能見之。彼流連於遯、否、觀、剝者,蓋迷而不復,至於十年而不克者耳。卦氣之說,沙随程氏斥其出自緯書是也,則又烏足信哉!
至日閉關,商旅不行,后不省方:言至日者,槩乎至日以後之辭也。若但長至之一日閉關而止商旅,則行人姑待於旅舍為戲而已。省方非一日之事,吉行五十里,則一日往返不出郊關,何得云方?蓋自至日以迄乎雷出於地,驚蟄之後【古歷驚蟄正月中】,而後啟關以聽商旅之行,后乃出行以省方。日至以後,兩月之中,純隂固結於上,復之象也。於時寒氣方盛,民當入室以息老慈幼,若任商旅之嗜利奔馳,則觸寒威以傷生,而廢父子兄弟歲時聚順之好。后若省方,則車徒跋涉,吏民迎候,履氷踐雪,怨咨繁興,皆非以保養孤陽而順天行。故兩月之中,下静處之令,以法復卦之德。今制臘月十五日起,至正月十五日止,非軍國大事急須奉報者皆停止,猶其遺意也。
曰閑輿衛:鄭氏云:曰當作日,本義因之。
按:曰、日二字,隸文相近,而篆文大異。此爻未有每日皆閑之義。輿同車,春秋傳所謂輿,臣臺也。衛,徒之從軍者,君行師從,卿行旅從,皆衛也。閑,習其事也。曰猶爰也,有告戒之意,猶詩豈不曰戒之,曰良馬方逐。申戒僕從,以素所閑習者護車而勿敗績,斯以為艱貞之吉。
何天之衢:舊於何字皆置不解,若以為贊歎之辭,則與之衢二字文義不相通,足知何亦負何之何。負天之衢者,猶莊子所謂負雲氣,背青霄也。凡經文何字皆上聲。
朶頤:本義云:朶,垂也,欲食之貌。夫下頷曰頤,賤丈夫之欲食者亦唯垂涎,頤固不可下垂也。且經云舍爾靈龜,觀我朶頤,則朶頤者我也,觀之者爾也,豈自朶頤而自觀乎?朶之本訓樹木之垂朶朶也,謂枝葉華實纍纍然其多也。此言貪躁之人見我饌具之豐,注目而視,驚詫而覬分其潤,咎不在朶頤而在觀,雖未忮求而情已淫,故曰亦不足貴。若垂涎則賤甚,豈但不足貴哉?
藉用白茅:古者席地而坐,别無食牀【今之桌子】,其爵俎豆籩皆措於地,無藉之者,禮文具可攷徵。唯郊祀上帝,禮無其文,則此以茅之白莠鋪地而藉,蓋郊也。故繫傳曰:微物而重用之。郊壇地狹,登降獻薦,執事者趨蹌於側,慮易傾仄,故以茅藉之而使安妥。君與執事䖍恪將享,萬不至於傾覆,而猶必藉之,故曰慎之至。所以用茅者,事天以質,不敢以人為之美薦也。初六載三陽以上,事九五之天位,故其象如此。
樽酒簋貳用缶:樽酒簋貳四字為句,象傳既有明文,而晁氏以貳字連下用缶為句,謂象傳簋字為衍文,徒以私意改經文,而文義不通,本義從之,過已。樽以盛酒,簋以食黍稷,於樽言酒,而以簋字連之為句,則豈簋亦酒器乎?而缶又何所盛邪?缶,瓦也。樽或鑄金,或刻木而加飾。簋刻木施丹漆,或加玉飾用缶。言樽簋皆用陶器,非彫琢金木之美。貳,間也。酒,燕禮。簋則食禮以盛食【音嗣】,者,燕食不同日而舉,詳見周禮、儀禮。今既設燕禮之樽,又陳食禮之簋,相間以待賓,且樽簋不用美飾之禮器,而用陶器,約之甚矣。飲食賓於室,薦酒食者不從戶入,而從牖入,其簡愈甚,疑有咎矣。以其柔順承剛之誠,則物微禮簡,而情則篤,故終無咎。徵實以攷證,文義自明。不然,則有樽有簋,以盛酒食,缶何盛邪?割裂經文,徒滋爚亂,奚當哉?
周易稗疏卷一
周易稗疏卷二
漢陽王夫之撰
下經
咸其腓:腓在脛上股下,或行或止,一聽於股而不自動,此近驗之身而灼知之者。舊說云:腓欲行則先動。欲行者心也,先動者股也。腓豈欲行,又豈先動者乎?六二本静爻,又為艮體,無先動之象,故曰凶居吉。能静而不自動,則雖凶居而亦吉。凶字自連居字為句,猶言處危。而象曰順不害,言能順乎股也。舊說失之。
滕口說也:舊說滕與騰通。
按:騰者,駿馬趨驤之謂。使口說如之,則亦卓絶之偉論矣。滕字从水,水涌出曰滕。叔繡之封以為國名者,地近汶水,洑流坌涌,不擇地而汜濫,故地以滕名。此云滕口說者,乃聞感即應,無所擇而務口給,所謂波濤之口也,不當作騰驤之騰。
錫馬蕃庶,晝日三接:錫義有二:有自上賜下者,如春秋來錫公命是也;有自下獻上者,如書九江納錫大龜是也。天子既有以康諸侯矣,用是而諸侯皆效順以修職貢。馬者,享禮之庭實也。三隂連類以進,莫不來享,故其馬蕃庶,而天子勤於晋接,以嘉受之。三接者,三隂皆接也。王接諸侯之禮凡三等:在殷則爵三等,公也、侯也、子也;在周則同姓、異姓、庶姓也。舊釋未明。
愁如、王母:愁音鋤侯反,釋作憂者,乃六朝以後之字義。古音子油反。鄉飲酒義:秋之為言愁也。愁,堅固也。二與五正應,晉之尤篤者,故曰愁如王母。舊以為天子之母,古無此稱。王之為言大也。王母,大母也。生謂之王父母,没謂之祖妣,隂居尊位,大母之象。
嗃嗃、嘻嘻:嘻嘻,舊以為嬉笑之嬉。嘻乃歎聲,本無嬉義。而九三以剛居剛,亦無戲渝柔諧之象。
按:嗃嗃、嘻嘻,皆取喻於火聲。詩多將熇熇,猛烈之狀,火始然之聲也。春秋傳赫赫、譆譆、譆譆,乘赫赫之餘,火將息之聲也。九三以剛處剛,離道方成,故曰嗃嗃。而上承六四,風將散之,故曰嘻嘻。所以失與不失,兼有其象。
以辟咎也:辟,舊音避者,非,當音必亦反,禳也,除也,去也。避咎者,咎已成而逃之,小人之幸免也。辟者,咎未成而除之,君子之大用也。孟子曰:患有所不辟。豈詭遇惡人以逃禍責乎?九二以上,失位之爻,皆惡人也。初九以剛制之,於早見之,乃以治之,故除其不祥於未亂,而得无咎。
蹇利西南,不利東北:先儒以臆度而為之釋曰:西南平易,東北險阻。以寔攷之,域中之名山大川,其險皆在西南,山則崑崙、葱嶺、峨眉、點蒼,水則弱水、流沙、三峽、盤江,皆西南也。東北青、兖,平衍千里,何得云西南平易,東北險阻哉?蹇之為卦,得位可行,而初、上皆柔而不行,是畏難已甚,濡滯而不敏,非本不可行也。故在險而蹇則利己,出險而嚮平衍之地而猶蹇則不利,此所以宜於西南,不宜於東北也。解之彖曰利西南者,以柔道解散,失位之悖,則隨行皆順,故雖西南不易解者亦利。若東北之利,則不待言也。以其失位,無東北平易之象,故不言東北。以卦義及事理推之,知舊說之非矣。
益之用凶事,告公用圭:周禮大宗伯:以凶禮哀邦國之憂。凶事者,凶禮之事也。凶禮有五:以喪禮哀死亡,以荒禮哀凶札,以弔禮哀禍災,以禬禮哀圍敗,以恤禮哀寇亂。凡國有凶事,則上告之天子,下告之友邦,而受其賻襚歸餫之益。春秋許不告災,則君子知其先亡,告亦必有將往之儀,如臧文仲以紀甗、玉磬告糴於齊是也。用圭則尤其重者。六三以隂求益於陽,求益者近於利,非君子之道,唯凶事則可耳,故无咎。公謂四也。六四曰告公從四,從三告也。舊釋未明。
莧陸夬夬:馬、鄭、王肅皆以莧陸為商陸,陸德明、邱光庭以莧為今之莧菜,陸為商陸,乃商陸小草,他不經見,尤不可獨謂之陸。且此二草於夬夬之義無當。
按、莧字當从卝而不从艸,音胡官反,山羊細角者也。陸,平原也,兌之象羊。夬卦五陽,上戴一隂,其隂纎弱,而爻象分岐,故為細角。羊行於高平之陸,得草而自恣,欲行不決,為夬夬。夬夬者,遲疑舒緩之詞。九四從下而速其行,如牽羊之鞭其後,然至於平原,則地散而愈不速矣。莧即四所牽之羊也,五得位而安,故曰陸。莧、莧字相近,故傳注相承而誤。
順德,積小以高大:本義云:順,當作愼。今按:地中生木,無有愼象,而自本逹莖以生枝葉,則其積之也順。坤,順也。巽,亦順以入也。君子之德,下學而上逹,順德之序也。若急圖高大而忽其小,則躐等而逆矣。自,當如字。改邑不改井。井之為字,篆本作井。其外四畫相交而成九區,田之畛域也。其中一點穴地,以逹泉也。司馬法:四井為邑,以積為邱甸而出賦。此兵制也。三代封建沿革不一,人民登耗不恒,故分此邑之餘以補彼邑,互相推移而改邑。若井以分田制稅,公田之中,廬舍之間,當中作井,而九百畝之田環之,溝洫、隧路、塍埓,視以為經界之準,而永無所改。經界既正,無餘無欠,此井無所喪,彼井無可混,得居中之井永為標準也。蓋經界之設,必有表識,使民不得混亂。木既易朽,石亦可移,絫土為封,歲久亦且崩坍。北方土厚水深,穴井及泉,動逾數仞,永難堙塞。此先王立法之精。而井卦一隂間以一陽,又一陽間以一隂,南北異嚮,邑有推移,而井終不亂,以絶吏民之爭亂得喪兩忘之象,故彖辭云然。釋易者於此不察,以彖辭為亡實之設言,是軌革卦影之邪妄,豈聖人之言而若此哉?
舊井無禽:舊以禽為鳥獸者,非是。井非鳥獸栖止之地,藉令有之,正惟荒廢之井,人迹不至,鳥或暫集而日汲之,新井所必無。若云水濁而禽亦不飲,鳥獸豈擇清泉而後飲哉?按禽,獲也,汲而得水,以獲為利。今此井泥,人不食之,因無復治之者,日久淤塞,泉脉不通,則雖往汲而亦無所獲矣。始則尚有水而人不食,久則雖欲汲而終無水,故曰時舍。以舍之故,遂至於無也。
射鮒:鮒,鰂也,今謂之鯽。凡魚皆待積水深廣而後可以活,唯鯽魚得少水,霑濡而足,或以濕紙裹之,可行數十里。復畜之池,從旁注之,曰射井谷者,井一面崩塌,若谷水不能停,涓涓細流旁出,唯可以注射鮒魚而已。已日乃孚,辰巳之已,與已止之已,字畫無異,皆音詳里反,亦無異音。俗寫辰已字,屈下畫使短,不鈎嚮上,及已止之已音羊里反,而辰巳之已音自,皆塾師之謬也。已之轉訓為止、為既者,以陽氣至已而盡出,至午則隂生矣。故許慎曰:陽氣已出,隂氣已盡。此言已日乃孚者,謂日在禺中,六陽出地之時也。當革之初,人心猶多疑貳,必王道大行,昭著於天下,如日之加已,然後無不從。乃者,難詞也。二為離明之主而得位,故與彖同。
得妾以其子:已所生之男女通謂之子,禮所謂女子子也。詩大邦有子、齊侯之子,皆女子也。以如春秋蔡侯以、吳子之以,以卑用尊而能左右之也。詩侯疆侯以,亦有相携相助之意。六五以柔居中位而貴,離為中,女則少也,嫡所生之女子子也。巽為長女,而一隂在下位,處乎卑,妾也。初六能以柔順佐佑六五,使安位於外,故有妾賢而能提携贊襄其女子子以婦道之象。舊說未詳,似謂得妾而生子,爻無此象,於文義亦不能通。
終莫之勝吉:莫之勝吉,猶言不勝其吉也。勝,平聲,故象傳連五字為句。若於勝字絶句,則是婦之不孕者,終不能孕,何以得吉?而又何以云得所願也?不孕者,不相接也。待三年而始孕,貞静之至也。得婦如此,其吉無涯量矣。舊說未詳。
承筐无實,刲羊无血:筐非奩具也,士昏禮所謂笲也,織竹為之,實榛、栗、棗、脩,以贄見舅姑者。刲羊者,合卺之牢。鼎士而用大夫之少牢,攝禮也。无血之羊,非特殺者,士女皆以吝而廢禮,惡俗也,故无攸利。舊說未詳。
渙奔其杌:程傳以杌為机,机與几同,見春秋傳。几所據以為安,九來居二而得中,義亦可通。然卦自否變,否四之陽,越三而來二,故曰奔。奔入險中,以為坎主,則非平易可安之地,非几象也。杌者,伐木不盡之莖幹,礙人之行,險象也。入險以消否,本無避難之情,故曰得願也。悔亡與无悔異。无悔者,本無悔也。悔亡者,疑有悔而能亡也。杌非可安,故疑於有悔,得願故亡。
我有好爵:爵所以行獻酬者。好,去聲。好爵,相好之爵。燕禮:請安於賓,徹俎而薦羮。無算爵以盡歡者也。靡與縻通,留也。六三隂柔,躁於前行,故二與初相和,而以歡好留之。陽自相孚,而後以孚異類,如酬爵之行,主自飲而後送於賓也。舊釋未詳。
過其祖:過遇不及之義,舊說總未分曉。小過,小者過也,過字之義如師也。過之過與不及為對,非經過之過,如過我門之過。以卦名義觀之,可見過者乘盈而勝彼,不及者欲企及而不逮,遇則恰與之合也。故曰臣不可過,言臣之功名權勢不可勝其君,勝其君則恃功凌上為不道之臣矣。弗過,言不能過也,遇之相得而道合也。弗遇過之,過已甚而驕亢,故凶。
密雲不雨,自我西郊:此與小畜彖同,而卦象本不相肖。故邱光庭謂小畜隂氣少,小過陽氣少,不能和而為不雨。其說近是。然此卦之象尤為顯著,不待深求。重隂在上,為陽氣所隔,不能與初二之隂相接,故雲密而雨不降。象曰:已上義取諸此。
東鄰殺牛,不如西鄰之禴祭:本義謂此乃文王與紂之事。
按:文王在殷,盡服事之忱,受鈇鉞之賜,不得與殷相伍而相鄰,周公豈以掩文王之至德而亢言之?且紂之於文王,以德言之,則聖狂迥異,以福言之,則興喪懸隔,豈待相較?而云不如文王之德雖儉,而非儉於事神,紂雖奢淫,而非特豐於祀,足知本義之疎矣。自上臨下,上者左而下者右,左為東,右為西,禮文每以此言東。西鄰者,九五之鄰,上六其東鄰,六四其西鄰也。上六已濟而驕,六四求濟而慎,故五之福之,獨施於四。衣袽之戒,禴祀之誠也;濡首之厲,殺牛之不順也。禴為四時之正祭,雖不如蒸嘗之備物,而亦必用太牢,則禴未嘗無牛,獨言殺牛者,特牛之祭郊也。上六躋於至高之位,僭行郊禮,故神不享而福不降,禴祭以愼受福,亦非以儉而勝豐。以禮文考之,以文王之德思之,則本義之不當從明矣。
周易稗疏卷二
<經部,易類,周易稗疏>
周易稗疏卷三
漢陽王夫之撰
繫辭上傳
八卦相盪:鼓之以雷霆,震也;潤之以風雨,巽也;日月運行,一寒一暑,坎、離也;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,艮、兌也。此所謂八卦相盪也。陽純乎氣而上升,故一陽生於下,則鼓動羣隂,而震為雷;隂純乎質而下垂,故一隂在下,則受陽施以浹於物,而巽為風雨。日冬至則遠人,陽之隱也;月中冬之望,道行於北而近人,隂之見也。一陽藏於隂中,故坎為寒。日夏至而近人,陽之見也;月中夏之望,道行於南而遠人,隂之隱也。一隂藏於陽中,故離為暑。人物之生,隂陽均受而戴之,在上者成乎體質,致一者其所成也。艮一陽外成,故成男;兌一隂外成,故成女。是以咸卦取象於人身,震、坎、艮,陽盪隂,剛摩柔也;巽、離、兌,隂盪陽,柔摩剛也。巽為風而兼言雨者,陽氣凝於上,隂不得升則復下,雨所由降也。彖象以坎為雨,自其既雨而為水者言也;此以巽為雨者,自其與風俱自空而拂地者言也。故曰:易無逹象,不可執一以限。不測之神化類如此,豈術士射覆之小智所能知哉!
乾知大始:本義謂知為主。
按:知之訓主,如唐、宋官制不正,職銜在彼,而差遣在此,如知留後事、知留内銓之類,乃暫令預知其事,而非其官守之意。今郡守稱知府,縣令稱知縣,皆承其敝,非名言之允宜也。勿論六經,即漢、晉人亦無有以知為主者。下傳云:知崇法天。知【去聲】。者,無不知之謂,則乾以明照為用明矣。知與作對,又與能對。若云乾主大始,則亦作也,能也,何以别於坤之簡能而成物也?天以氣化,以神用,神氣之靈為聰明。今觀萬物之生,其肢體、筋脉、府藏、官骸,與夫根莖、枝葉、華實,雖極於無痕,而曲盡其妙,皆天之聰明,從未有之先,分疏停勻,以用地之形質而成之。故曰:乾知大始,坤作成物。以人言之,則強固而任能者,五穀六牲之養,地之材質所成;而虚靈知覺,則天不息之神,流行於官竅。陽氣一散,則有耳而不能聞,有目而不能見,有脾而不能思,有肝而不能謀,有肺而不能慮,有腎而不能識。其為乾之以知生物,尤為明驗,曾攝職而主其事之謂乎?
變化者,進退之象也;剛柔者,晝夜之象也:此二句合釋上剛柔相推而生變化之義,當參互讀之,不然則晝豈剛,夜豈柔乎?猶言剛柔之生變化,晝夜進退之象也。變化以動爻之占而言,如乾卦初得九則變姤,而占在初九之類。自九而下之八,退也。自六而上之七,進也。老隂變少陽曰變,變則長。老陽變少隂曰化,化則消。陽明而隂晦,晝已極則夜陽退而化隂也,夜已極則晝隂進而變陽也。進無可進則退,退無可退則進,若少陽少隂,八方退而為六,七方進而為九,進退不失其故常,則變化不生,則六爻皆少之象無之。卦無一爻之占,以此。
彌綸:彌字本從長从爾,長,亘也。爾,盛也。【如詩彼爾伊何】。綿亘周徧之謂。如云年彌高,德彌邵,愈久而不窮也。如云仰之彌高,鑽之彌堅,極至而無盡也。如云彌縫其闕,綿亘周徧而縫之也。綸乃治絲而合之之謂,彌綸者,周徧天地終始,皆與道合。今俗書省長从弓,故其義不明。如文塲有密封,本當作密,北人無入聲,讀密為平聲,遂譌彌。本義云彌有終竟聨合之意,不知聨合乃縫字之義,彌唯言其終竟耳。下文謂易合天綸也,其兼盡者則彌也,通一章讀之,其義自見矣。
冶容:冶訓為妖艷之詞者,非生成之妍美,乃粧飾之謂也。慢藏,慢其藏也;冶容,冶其容也。冶,鎔也。鎔金於冶,變其堅樸之質,使流動而有光彩,如教導婦人以粧飾為艷麗,故曰誨淫,誨之以淫也。
天一地二至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:五十有五,河圖之畫也。天地,謂隂陽也。成變化,言乾坤六子所由成也。乾之化為巽、離、兌,坤之變為震、坎、艮。行鬼神者,吉凶所由兆也。吉凶之生,有理而不測,鬼神之神也,故曰與鬼神合其吉凶。天之一三五七九,地之二四六八十,從其用而言也。合則中實而奇,分則中虚而偶。奇者大而見少,偶者小而見多。地之三十以分見多,其實則少於天三之一也。相得一六、二七、三八、四九、五十,相與以得位,各有合者,越其位而合三為一卦也。一五七合而為乾,二十六合而為坤,三十八合而為坎,四五九合而為離,一三二合而為兌,二四一合而為艮,九六八合而為震,八七九合而為巽。因其合之象而定其位,通其氣,相薄而不相射,以成變化,而天地所以吉凶生死乎萬物者行焉。此聖人所以因河圖而畫八卦,八卦既成,又從而兩之,以極其所合之變化,則六十四卦成,而吉凶之幾無不備於其中。經文之義盡於此,而釋經者未能合圖與卦,以求其至當之解,乃以意為推測,謂一與二相得,三與四相得,五與六相得,七與八相得,九與十相得,既罔所取義,苟簡以求通。若夫以五行配合,而云天一生水,地六成之云云者,不知其出於何人,亦不知其何所取義。易列八卦,分為八象,天、地、雷、風、水、火、山、澤,三聖立教昭然,從未有五行之說。五行始於洪範,乃言天之所以協民居而為民用之所需者,人君當修治之,以厚民生而利其用,與變化鬼神之道全無干涉。自京房始承緯書之邪說,而以五行混八卦之中,以坎、離、震、兌分配水、火、木、金,差可成說。而易於震不言木,於巽言之,則亦顯與易背。且無以處土,而以坤、艮當之,又非河圖中宫之象。據周易方位言之,則艮居東北,坤居西南,不可強合,盖陳摶所偽作。以伏羲卦位言之,則坤北而艮西北,亦非土位。至乾、巽無可安頓之處,則合乾於兌以為金,合巽於震以為木。卦之與行,或八或五,其數不齊,則水火獨止一卦,餘皆一卦,欹零支補,乖謬無倫,尤為可哂。至云地二生火,地四生金,則便地司生而天司成,爚亂天地之大經,顚倒莫甚焉。此說從無解釋,芒然不可分曉。唯沙随程氏周易古占略為分疏,其說以陽起子中,隂起午中起數,陽從子數一至戌為九,隂從午數一至未而二,至辰而十。天一子也,地六亥也,亥子水也。地二未也,天七午也,未午火也。天三寅也,地八丑也,寅丑木也。地四酉也,天九申也,酉申金也。其說止此,殊為淺陋。其於成變化、行鬼神之妙用,全無所當。至以天五為辰,地十為卯,為土生成之數,尤無說以文其妄陋。且十二支而徒缺己戌,尤為可笑。且河圖本畫陽無二四八六,隂無一三五七九,而此說以子一、丑二、寅三、午一、未二、申三夾雜天地互數之,愈不成說。凡此類皆同兒戲,徒亂聖教。京房背焦贛之師說以崇䜟緯,邵康節隂用陳摶之小道而倣丹經,遂使天一生水云云之遁辭横行天下,人皆蒙心掩目,奉之為理數,且引以證此章之旨,是釋經之大蠧,言道之荆棘也,不容不詳辨之。
乾之策二百一十六【一段】:策數以二老起算,實則二少亦同。本義云少陽未極乎盈,少隂未極乎虚,非也。【即如其說,亦當云少陽未極乎虚,少隂未極乎盈】。少隂之過揲三十二,六之為一百九十二,少陽之過揲二十八,六之為一百六十八,合之亦三百六十二。篇之策萬一千五百二十二,老之數既然,少隂之積得六千二百四十四,少陽之積得五千三百七十六,亦萬一千五百二十,蓋起於九六七八,九六合為十五,七八亦合為十五,則從此積乘之,積之無不合也,本義疎矣。三百六十當期之日,損其氣盈,益其朔虚,而定以十二月三十日,亦論其梗槩而已。康節執此以起無窮之數,徒為玩具於大化,固亡當也。故筮法可取象於歷,而不可以筮法限歷之算,一行所以雖巧而未盡乎變也。王太史肯堂曰:河圖之數,天終乎九,地終乎十,相因為九十,虚中而遊四時,為四九三百六十。洛書之數四十五,實中而建八節,四八三百二十,中五八五為四十,亦三百六十。太極勾三股四弦五積六,三四相因得三十,為日數十二,乘三百亦三百六十。其說亦似可通,然皆遷就整齊,與天行之神妙不合。且如萬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之數,物之數雖聖人不能知。約而言之,動植而已;就動而言之,羽毛鱗介蠃而已;就植而言之,草木金石而已。細而别之,耳所聞、目所見者且不可悉數,况耳所未聞、目所未見,其能以數紀之、以萬盡之乎?易言其象,象者彷彿之詞。春秋傳曰:萬,盈數也。當萬物之數,象其盈天地之間也。邵子據加一倍之算法,限色聲香味以有定之數,豈有當哉?
參伍錯綜:參者,以彼參此;伍者,相與為耦也。如陽參入於隂中為坎,隂參入於陽中為離,一陽參入於五隂之中為師、比、謙、豫,二陽參入四隂之中為屯、蒙之類,皆參也。隂陽各自為伍,為泰,為否,二隂為伍,上承一陽為艮,下乘一陽為震,二陽為伍,上載一隂為兌,下履一隂為巽,及二陽連類居四隂之中為萃,為升,二隂連類居四陽之中為大畜,為无妄之類,皆伍也。錯者,鑢金之械器,汰去其外,而發見其中者也。綜者,繫經之線,以機動之,一上而一下也。卦各有六隂六陽,隂見則陽隱於中,陽見則隂隱於中,錯去其所見之隂則陽見,錯去其所見之陽則隂見,如乾之與坤,屯之與鼎、蒙之與革之類,皆錯也。就所見之爻,上下交易,若織之提綜,迭相升降,如屯之與蒙,五十六卦皆綜也。舊未注明,不知此乃讀易之要,不可忽者也。
兩儀生四象:生者,非所生者為子,生之者為父之謂。使然,則是有太極無兩儀,有兩儀無四象,有四象無八卦之日矣。生者,於上發生也,如人面生耳目口鼻,自然賅具,分而言之,謂之生耳。邵子執加一倍之小數,立一二象之象,一純陽,一純隂,一陽上隂下,一隂上陽下,謂之四象。更加一畫,而其數倍為八卦,遂畫四畫之象十六,五畫之象三十二,無名無義,但以八生十六,十六生三十二,三十二生六十四,教童稚知相乘之法則可,而於天人之理數毫無所取。使以加一畫,即加一倍言之,則又何不可?加為七畫,以倍之為一百二十八,漸加漸倍,億萬無窮,無所底止,又何不可哉?不知易但言四象生八卦,定吉凶,生大業,初不可損而為二爻,益而為四爻、五爻,此乃天地法象之自然,事物變通之定理,不可以算博士銖積寸絫、有放無收之小術,以亂天地之紀也。四象者,通之象二,乾、坤也;變之象二,隂陽六錯。震、坎、艮,一象也;巽、離、兌,一象也。故又曰:易有四象。若以二畫之象為四象,則易所本無,不得言有矣。要而言之,太極即兩儀,兩儀即四象,四象即八卦,猶人面即耳目口鼻,特於其上所生而固有者分言之,則為兩、為四、為八耳。邵子之術繁冗而實淺,固其不足從,以經攷之自見。故讀易者以不用先天圖說為正,以其雜用京房、魏伯陽、呂巖、陳摶之說也。
繫辭下傳
何以守位曰仁:仁當如字。位與財配,仁與義配。天地之大德曰生,是總挈語。立人之道曰仁與義,不當獨言義也。位象卦中之位,財象位上之爻。當位得中者,守位之仁也。爻之得位相應相孚者,理財禁非之義也。呂氏謂仁當作人,順文直下而害於理,不可從也。
一君二民,二君一民:舊說謂陽爻為君,隂爻為民,陽卦一陽二隂為一君二民,隂卦一隂二陽為二君一民,於理不順。如鄭之有突與子儀,衛之有衎剽,仕者無擇而兩事之,可云二君,然豈僅有一民乎?君子之事君也,固專一而無貳心,然三代不同於後世,道不行則又仕於他邦,豈孔子之出疆載贄,亦小人之道乎?且陽爻為君,則乾有君而無民;隂爻為民,則坤有民而無君矣。蓋君者所主也,民者所治也。一奇也,陽爻之畫一也;二偶也,隂爻之畫一也,即所謂天一地二也。陽為性為義,隂為情為利。陽卦以奇為主而治偶,以性正情,以義制利。震動之,坎居中而宰之,艮止之,隂皆聽命,君子之道也。隂卦以偶為主而治奇,以情干性,以利妨義。巽以求入,離以相麗,兌以相悦,陽羣起而從之,小人之道也。熟繹本文,驗之於事理,知舊說之非矣。
其出入以度,外内使知懼:舊以其出入以度五字為句,外内使知懼為句,不成文則云有闕。今按:度云者,有常度也。乃易往來之變,初無常度,故曰周流六虚,不可為典要。此卦變,彼卦不相因,以為次序。乾、坤次以屯、蒙,屯、蒙次以需、訟,其變無端,不可預測。使人不得以私意擬之,以機智防之,而免於懼。抑不得委於時命消長之固然,而忘其懼。非若京房之乾必生姤,姤必生遯,以來回而反於大有。亦非若邵子之乾一兌二,截然順布八宫,或方或圓,如製衣者之尺寸,有成法也。使必有度以出入,則因任自然,可先事而料其一定之吉凶,如火珠林之以答匹夫匹婦之疑問,而釋其憂懼,豈聖人師保父母之明威哉?度,當音鐸,連外内七字為句。出入,剛柔之往來。外内,内卦、外卦之定位也。言使人於不測之往來,揆度其位之所在,或承或乘,或當或不當,或應或不應,使知事變之無方,不可率意妄行,聽禍福之自至,而於人事之酬酢,莫敢不戰戰栗栗,以思免咎矣。故易者,因占以致戒者也。豈火珠林先天數以尺度之死法,妄言必然之休咎,慰妄人之疑慮者所可擬哉?
周之盛德:盛德與論語至德同,謂忠厚之至,欲紂之圖存永命,使殷先王保其宗祧也。舊說謂周危而使之平,猶之可也,又云殷易而使之傾,則殷本不宜失。文王行險以利紂之惡,陷使傾覆,是蕭道成、朱温之大惡,何云盛德乎?文王閔紂之失德,必喪殷師,欲諫則徒為比干之死而亡補,欲不言則不忍其亡,故演易以明吉凶之所自,使知危者可使復平,而唯慢易而不知懼者,則人將起而使之傾。紂能因此以自警,則武王之師可以不興,而天下之民脱於赬尾,此周之德所以盛也。曰文王與紂之事者,言文王事紂之事也。舊說悖理,不可從。
周易稗疏卷三
周易稗疏卷四
漢陽王夫之撰
說卦
生蓍:生始制用之也。蓍,蒿屬,一名因陳【因,俗作茵,非】。凡蒿莖皆冬枯死,至春别發新苗,唯此蒿宿梗不死,至春因其舊莖而發枝葉,故名曰因陳。蓍,从艸,从耆。耆,高年之謂,亦因陳之意。宿莖不凋,則其枝條長而堅韌,故可用為筮策。今此艸所在而有,其叢生而枝莖繁盛者,因地之肥澤耳。說苑見婦人刈蓍薪而遺其蓍簪,蓍適足為薪,非幽贊神明,而始生之瑞艸明矣。聖人取以為筮筴,以其條直因乎自然,不假人之修治也。今陜西有一叢百莖者,土人采之,謂為文王墓艸,以充餽遺,豈亦聖人之德所致邪?生蓍者,聖人所以幽贊神明也。神明不能以善惡吉凶之幾明詔於人,故聖人始制用蓍以筮,助神明之聰明而顯之,經文之義如此。若史記龜筮傳云:王道得而生,滿百莖。其說出自戰國術士之口,本義用之,徒為誕而已矣。
參天兩地:三二者,本數也。參兩者,參之兩之,從而分析以數之也。天本無三,地亦非二。以形言之,天包地外,天大而地小;以氣言之,陽盈而隂虚,地得天三分之二,故謂之二。繇地之二而見天之三,此聖人所以以三數天,以二數地,而為九、為六、為三十六、為二十四、為二百一十六、為百四十四,皆倚此以立也。其畫之為象,則隂爻--三分而缺其一,陽則兼有二而實其中以成乎三。其畫一,所謂以一圅三,亦圅地二而更盈其一也。聖人因隂陽已然之迹以起數,而非天地之有數,參之兩之者,人也。故數不可以窮神,而術者知數而不知數之所自起,宜其徒亂天地之常也。
數往者順,知來者逆,是故易逆數也:本義以乾、兌、離、震為已生之卦,巽、坎、艮、坤為未生之卦,兩端相迎為次序,謂之曰逆,云此伏羲之易也。勿論遥指一無從授受之伏羲,與莊周之言泰氏,許行之言神農,以壓倒文、周、孔子者,同其夸誕。孔子所贊者,周易也。連山、歸藏當時尚存,而無所雜引,即使伏羲之易果存,亦置而弗論。故序卦明以周易之序為序,雜卦亦以錯綜相比並論,一皆周易之次,何但於此言先天,又不明言而但云順逆,以啓後人之疑?康節所傳者,陳摶以授穆脩,脩以授李挺之者也。摶又傳自呂岩,乾南左旋,坤北右轉,乃隂陽交媾之說。其坤起正北,歷艮、坎、巽、乾、兌、離、震左旋之方位,則六壬家正月亥將之次第。盖合黄冠日者之小術,為還丹火候之定局,為君子儒者用以釋先聖之正教,不亦過乎?誠以經文合筮法之實理言之,則數往者順,相譬之辭,知來者逆,正言周易,故曰易逆數也。逆如周禮復逆之逆,謂自下達上也。自上而下謂之順,自下而上謂之逆。數已然於既往,則自上而下,如序五帝,則伏羲為一,神農為二,至舜為五;又如累十二碁子,則以居上者為一,至最下者為十二,所謂順也。欲知將來之吉凶,則善惡有基,得失有本,必從下而上,故易卦以下一爻為初。筮法先得初,次得二,次三,次四,次五,以終於上,而數乃合十八變之積,以成吉凶之象,所謂逆也。【如乾之策二百一十六,從下一爻三十六起數】。卦畫之生因乎數,數由下積,卦既成而後成乎象,則象自上垂,故但云逆數,不云逆象。如康節之言,則象亦逆矣。且其以兌次乾者,隂自上生,而自巽而坎而艮,又自下生,兩端交凑於中,震巽交媾於内,則又半逆半順,而非但云逆數矣。康節之說,求之一部全易,無可證據,不獲已而曲引此段經文,以文其辭。當時二程子說易,已不遵用之。蔡神與喜習葬經,尚術數,乃從而表章之。朱子與神與父子交,因習聞其說,遂據以解易耳。
雷以動之【以下八章】:凡此八章,次序各别。雷以動之章,首震、巽,次坎、離,次艮、兑,終乾、坤者,盖以卦德之用言。德以漸而成,用以漸而進,故隂陽從下起。雷風者,大化發用之始也。次上而坎、離見其功,次上而艮、兑收其效,乃成乾、坤之大用。君德成而藏之,固大用之所以不窮,無有驟躋乎至健大順、躐等速成之道也。帝出乎震一章,則以四時生物之化而言。因四時而定八方,取諸地有四遊之義。盖雖有純乾之卦,而實言天氣之行乎地中者,故與六子同序。而坤居離、兑之中,乾居兑、坎之介,若以實言之,則此乾、坤與六子,皆乾君坤藏之發見於生物者也。此又一義也。其言帝、言萬物,皆以植物之生化言之。若人與鳥獸,則無定時,不待春生夏長,至秋實而冬落成也。乾健也以下諸章,則就卦之本體而言。乾健也一章,其德之體。乾為馬以下,則其生物而成乎物之體者。故建乾、坤為宗主之君、富有之藏,而六子以次而效其成能。又一義也。因此可見周易之廣大不測,因時以大明終始,而無一成之典要,特無乾、兌、離、震、巽、坎、艮、坤之序耳。陳摶之傳為方士之術,益明矣。
大赤:五色之赤,見之經傳者,無大小之異。今世有所謂大紅者,乃宋以後用紅藍花及梅子取汁,染為極艷之色,奪古正色之朱,非古有也。
按:禮,五輅有建大赤者,大旗而色赤,其色昭明,而揭于竿上以指麾,故乾象。
蒼筤竹:筤音盧黨切,藍色也。蒼者,今天青色。蒼筤竹者,嫩竹枝莖蒼翠也。震木道未成,僅為竹而未老,一陽初生之象。
堅多心:木有中邊,其中可謂之心。然心一而已,何得云多?此心乃枝之心、節之心也。木之癭,其紋盤曲,而中結為心。多心者,多癭也。坎,險也,而為勞卦,難於斵治,故有此象。
雜卦
大過,顛也。【以下】:雜卦,俱以錯綜二體相連,因周易本然之次而相並以論。從此下八卦參差不等,故本義疑之。而顛、剛、行、正、定、終、窮,古韻相叶,則非有錯簡。大過、頤錯而不綜,歸妹、既濟、未濟皆既錯而又綜,卦體既雜,故不同餘卦而自為一例。唯中孚、小過不應不相配說,夬、姤尤宜與剥、復一類,此為可疑。意者欲以夬終之,寓扶陽抑隂之旨,且可生起乾卦,為運行不窮之化。而中孚、小過大象為離、坎,水火不相射,故與既濟、未濟皆不相並論。此抑見聖人於卦之序不主故常、變化無方之妙,非後世言易者臆測為一成之局所能與也。未濟為男之窮者,程子得之西蜀隱者,曰:三陽失位。然陽失則隂亦失,而歸妹上六隂未失位,義不可通。盖未濟陽往而不返,歸妹隂驕而上六五得中,尤增亢傲,亢則必折,故與未濟同其失焉。隱者之說,知其一而未知其全也。
周易稗疏卷四
周易稗疏攷異
漢陽王夫之撰
攷異:
亢龍有悔:【說文亢作忼,音口朗反,又苦浪反,即忼慨之忼。忼者,直前不讓之意,故曰知進而不知退。今文作亢,於象義未盡】。
履霜堅冰,隂始凝也。【郭京舉正云:堅氷二字衍文。胡氏春秋傳引此亦無堅氷二字。又始凝之凝正作冰,音魚陵反。堅氷之氷當作仌,凝乃俗字】。
以從禽也【郭京舉正作何以從禽也,於无虞之義為允】。
乘馬班如【說文:班,當作驙,音張連反。馬載重難行也】。
泣血漣如【說文作泣涕㦁如。㦁,力延反,泣下也。漣,古與瀾通,瀠洄也】。
再三瀆,【䙝黷字,本宜作黷。春秋黷武字,从黑,煩辱也。从水之凟,乃溝瀆字,俗寫更減水作凟,从冫尤不成字之甚】。
田有禽,利執言,【郭京曰:定本:利執之之行書,向下引腳類行書言字,故誤。言當作之】。比吉也。【郭京曰:也字衍文】。
九四:履虎尾,朔,心愬,【說文愬愬作虩虩】。
皆失實也。【郭京云:失,當作反。此宜以失實為允,不必從郭說】。
隨:大亨,貞,无咎,而天下隨時。【郭京云:亨下有利字,合之經文為允】。
噬乾胏,【胏,說文作,从肉,从仕,食所遺也。今文依揚雄作胏,音緇美反,音與文皆不同】。
賁:亨,小利有攸往。【郭京云:定本不字,艸書。勢如小字,當作不利。
按:經言剛,上文柔,故小利。則郭說非也】。
天文也。【郭京:日上有剛柔交錯句,本義用之。今按:剛柔交錯句出王氏注,非必經文云然,或别有闕文】。剝,剝也。【郭京云:剝也,當作剝,落也】。
動而健,【郭京云:健上有愈字】。
育萬物【郭京云:無萬字】。
童牛之牿,【說文:告者,牛觸人,著横木以告之。故借為文告之告,或借音郜。則此牿字本宜作告,从牛从口,已有禁止之義。其从牛从告之牿,牛馬牢也,見書費誓】。
祗既平【祗,說文作禔。既平,音市支反,安福也,險不滿則受福於平也。若祗字,則止有祁祗、祗敬二義,於既平之義無涉。若俗用為只,但語助詞,乃晉人法書字,不可用書經典】。
百穀草木麗乎土【說文作䕻乎地。䕻,呂支反,草木相附而生也】。
日昃之離【說文昃正作,音阻力反,一本作昃,亦非。春秋日昊乃克葬,音(缺字),與此不同】。
振恒,凶。【說文作榰恒。榰,章移反,柱砥也,盖即今之磲石。古用木為之,上六為榰者,猶大過初上為捒也。積隂在上,震動不寜,而巽木下柔,強欲撐支,故大无功。无功者,求有功而功不成也】。
其牛掣,【說文作其牛觢,音尺制反,一角仰也。一角仰則一角俯,乖醜之䫉,與其人天且劓同象。若掣,音昌列反,鉗掣也,不可作惉懘之懘。釋王輔嗣以為滯隔不進,未是】。
君子以反身修德【郭京舉正反作正】。
允升【說文允作,音與允字同,進也。初處下,故日進】。
幽,不明也。【郭京云:無幽字。今按:幽字誠為贅出】。
于臲卼,【說文作于。,魚祭反;,五結反;,木相摩也。,徐鍇曰:物不安則出不在也,摩不安則出離之,故吉。行】。
甕敝漏【甕字本从缶作罋。缶自缶陶器也,瓦則以覆屋者。舜先有陶器,桀乃作瓦,故罌缾之屬皆不宜从瓦】。
亨,飪也。【說文作孰,飪也。孰,俗加火作熟,非】。
而大亨以養聖賢【郭京云:無而大亨三字。
按:養聖賢雖必豐,而不可加于天地,則不當特言大亨】。
女歸吉也,【郭京云:無也字】。
君子以居賢德善俗,【郭京云:俗上有風字】。
不如其娣之袂良也【郭京云:無也字】。
士刲羊无血,【左傳血作,音呼光反。杜預云:血也。與六五良字韻叶】。
豐其屋,【說文作寷其屋,音與豐同,大屋也】。
吉,行也,【郭京云:吉下有志字,則吉字連上為句】。
闃其无人,【徐鉉曰:窺其戶,闃其无人。窺,小視也。臭,大張日也。言始小視之,雖大張日,亦不見人。義當只用狊字,今从門誤。狊,扃馘反】。
斯其所取災【郭、京云:斯,當作㒋。㒋賤人也,郭盖據王輔嗣之說,王注云而為斯賤之役也】。
巽,【徐鉉曰:卦名,當作,與巽字所從,之巽不同。上从亦具也,具而荐之,順之義。卦下一隂薦進于陽,與姤同意】。
乘木有功也,【郭云:句上有利貞二字】。
用拯馬壯【說文作用抍馬壯。抍,抆字,本从手、从升、从丞、从手,則是承字】。
繻有衣袽,【說文作需有衣絮。需,待也。待亦豫戒之意。王輔嗣曰:宜作濡。六四離火之主,未有霑濡之象,固宜作需待之需。絮,女余反,緼也。袽,俗字,不興】。
見天下之賾,【徐鉉曰:賾字不合六書之義,此亦假借之字,當作嘖,傳口嘖有煩言。賾之左从,無所取。今按:賾字或蕭齊之上改造,以為已名,令字形茂美,實則古所無也。後言天下之至頤同】。
成天下之亹亹,【徐鉉曰:易冇亹亹,字書所無,不知何以下筆。今文又譌作亹,古文亦無此字,惟河西有浩亹,水音門。又詩鳬鷺在亹,水門也。左傳鄭人弑昭公,或立公子亹,註不著音,當讀如浩亹之亹。此亹亹自當依徐鉉所定作娓娓。娓娓,不窮之意】。
是故夫象【郭京云:無夫象二字】。
夫乾然【說文作寉。然寉,胡沃反,高至也。若堅确之确,俗或作,於此不通】。
服牛乘馬【說文作犕牛。犕,平秘反。借令作服,當音房富反、】。
不見利,不勸【郭京云:勸當作動】。
天地絪緼【說文作天地壹㚃。壹㚃,交而不泄之意。壹讀如字,㚃音於因反。今用絪席緼袍字,於義無取】。
危以動,則民不與也,【郭京云:與當作輔。
按:下有則民不與句,不當複出】。
乾以君之【郭京云:君當作居】。
莫熯乎火。【說文熯作,呼旰切,从日不从火,與詩我孔熯矣音義皆别】。
為的顙【說文的作馰,音與的同,白頟也。
按:馬頟白者謂之的盧,的字從白,亦通】。
物生必蒙【郭京云:物當作始】。
蒙者,蒙也,【郭云:蒙也,也字上有昧字,良是】。
比者,比也,【郭云:者字下冇親字。
按:比也之比,或當音毗二反】。
蒙雜而著【郭云:雜當作稚,於義可通。但古無稚字,正作穉,則不與雜字相近,不至傳譌】。郭京舉正有經文可通,但據王輔嗣、韓康伯所解,輒為改易者,皆不取入。
周易稗疏攷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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